“唯有如此,我们父子才能安生!”
似是杨康的话感染了完颜洪烈,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杨康,半晌后,他抬起头,眼珠子上满是血丝,“此事非同小可,为父先想想,你去看看你母亲吧。”
杨康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朝完颜洪烈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来到后院,杨康望着眼前的竹篱,眸子里满是复杂,而后转向旁边的仆人,“拿来!”
那仆人恭敬地把一只雪白的兔子举到他面前,杨康接过,喀喀两声,把兔子的两条后腿折断,一指按在它的某处穴道,令其沉睡,放在怀中,快步而去。
绕过一道竹篱,眼前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是寻常乡下百姓的居屋的模样,谁能想到这豪奢富丽的王府之中竟然有这样的屋舍。
他走到门口,朝屋子里喊道,“娘!”
里面一个女人声音“嗯”的应了一声,声音柔弱,十分纤细。
杨康走进内室,便看到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桌边,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女子四十岁不到,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粗衣布衫,脸上却带着哀伤,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愁意,令人一见便生出怜惜之感。
她正是杨康的母亲,包惜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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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下之人皆牛马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家具粗糙简陋,就像是普通的百姓家庭一样,墙壁上挂着一根生了锈的铁枪、一张残破了的犁头,屋子一角放着一架纺纱用的旧纺车。
以前杨康不明白母亲放着舒适的王府不住,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那天得知真相他方才明白一切,“娘,这些天您一直待在府上,明儿个儿子带你去道观里面祈福,您看怎么样?”
包惜弱回头望着杨康,他的影像与杨铁心再次重合,眼泪汪汪,“康儿,你爹他……”
杨康以为她说的是完颜洪烈,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娘,您放心,爹也答应了。”
包惜弱泪眼朦胧的摇摇头,眉间的哀怨似乎永远都化不去,“娘说的不是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杨康脸色一僵,就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勉强挤出个笑容,“他应该没事,从府里逃走后,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他。”
自从出事以来,完颜洪烈限制她的自由,不让她出去,杨康一心想弄死他亲生父亲,更不可能给她通风报信,现在得到杨铁心的消息,她提起的心放下了不少。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叨,“多谢菩萨保佑,保佑铁哥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杨康知道母亲一直在念着他,但看到她这样子,心里依旧难受,“娘,明天你跟我一起出去吧,就当是为他还愿祈福。”
似乎是这句话触动了她,包惜弱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不敢置信和惊喜,“康儿,你……”
杨康强忍着心中的不耐,装作一副很惭愧的模样,“娘,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对我有生育之恩,我确实不该那样对他,但我现在也没办法接受他。您别逼我好吗?”
听到儿子态度缓和,包惜弱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变了,“康儿,你能这样想,娘就放心了,明天我们娘俩一起去道观为他祈福。”
杨康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兔子,拿出来的时候令其苏醒,洁白的小兔子被拎着脖颈吱吱的叫了两声。
包惜弱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望着小兔子,眼里充满怜惜,“小兔子声音听起来不对,它怎么了?”
杨康把小兔子递给包惜弱,解释道,“这兔子是府里仆人养的,不小心受伤险些被吃掉,侥幸被孩儿捡了回来,娘,你心地最善良了,给它治一治。”
说来也怪,那兔子到了包惜弱手上立马就不叫了,它被抱在怀里,小爪子搭在她胸口,安安静静,包惜弱轻手轻脚的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兔儿后腿跛了,行走不得。
见小兔子不吵不闹,包惜弱感叹道,“好可怜!”然后连忙忙拿出伤药白布,给兔子治伤。
望着包惜弱认真的模样,杨康心里轻轻一叹,母亲天真善良,只有在王府里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平日里偶尔这样做,就是为了满足她的怜悯之心,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更没有发觉不对,要是到了外面,那岂不是危险了,一直以来,杨康都把这当做讨好母亲的手段,现在他却发现,母亲并不适合在外面生活。
……
炎炎夏日,太阳炙烤着大地,道路两旁的树叶子都晒卷了。
田垄上,穿着单衣的农人们顶着烈日耕种,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然而,本该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却透着几分苍凉。
“踢踏!”
马蹄声在泥土上走动,郭靖戴着斗笠,目光不断在周围扫视,现在太阳刚出来不久,等再过一个时辰,就不能赶路了,得趁早。
身上带的水早就喝干了,郭靖驱马来到田垄上,向这里的农夫们讨些水喝。
在交谈中,他发现田地上的百姓们死气沉沉,脸色蜡黄,眼睛里透着麻木与倦怠,这样的眼神郭靖很熟悉,部落里被压榨的最狠的奴隶就是这样。
喝完水,他悄无声息的留下几枚铜钱,然后继续上路了。
从张家口到这里,一路上,类似的场景他看得太多了,这些百姓不是自耕农,而是富贵人家的佃户,他们租种田地要交很高的租子,一年到头,种下来的粮食自己吃不到一粒,新粮能换到更多陈粮,唯有如此才能果腹。
一开始,他还想着帮他们,给他们钱,但后来,他发现这样的人太多了,他能帮一个人,帮两个人,但帮不了所有的人。
这时候,郭靖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之人皆牛马,草原如此,中原亦如此,从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千百年来,未曾改变。
但是,这些人明明很努力,明明很勤劳,可他们为什么要交那么重的税和租子,这些赋税大部分也到不了官府手上。
一路走来,他没有看到江湖,却看到了人间疾苦,但看的越多,他越发迷茫,内心渐渐生出了要改变这一切的想法。
……
中都,全真教清虚观。
全真教作为北地最大的道门教派,在中都有分观,不止在中都,在北地的大城当中,全真教或多或少都派了人手入驻,正是这些驻点才支撑起了偌大的全真教。
青砖碧瓦,飞檐挑角,道观坐落在闹市当中,内中却十分清幽,好似道观的高墙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仿佛是另一片天地。
清晨,两个梳着道髻的道童打开门,便有香客涌入道观团,参拜神灵。
殿上供奉着道祖塑像,香气袅袅,映照着道祖的面容模糊不清,颇有些神秘之感,香客们正规规矩矩的排队等着上香。
除此之外,还有求签的,算命的,等等,刚开门,香客的身影随处可见,由此便可看出全真教的影响力,香客信众不是一般的多。
清虚观有不少道士,除了年纪幼小的道童之外,其他的道士都身怀武功,行走坐卧,呼吸绵长,根基扎实,若说全真教最好的武功是什么。
有人或许认为是先天功,或者是全真剑法等等,苏铭却认为全真教最好的武功是全真大道歌,这门功法在郭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亲眼看着郭靖慢慢修炼有成。
全真大道歌的普适性太强了,深得道家炼气养生之精髓,先天功门槛太高,全真大道歌才是全真教的基石。
第67章 偶遇包惜弱
不过,苏铭自己有武功,倒不至于觊觎全真教的内功心法,在道观里转了一圈,苏铭把丹阳子马钰送他的玉佩递给了三清殿上的道童,“小道长,你可识得此物?”
小道童接过玉佩,细细观察玉佩上的纹路,篆字和阳文,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端正了许多,“此物是丹阳师叔祖的信物,居士从何得来?”
苏铭站在大殿上,望着高大的道祖雕像,轻声道,“此物乃是丹阳子道长亲手转赠。”
小道童瞪大眼睛,目光仔细在苏铭身上打量了几下,恭敬地把玉佩送还,“居士既然是丹阳子师叔祖的朋友,那便是我全真教的贵客,里面请。”
苏铭微微颔首,跟随在身后,路过廊道之时,突然问道,“我记得前不久,玉阳子道长也曾在中都现身,他不在这儿?”
道童一脸迷糊的回答,“玉阳子师叔祖平常并不到这里,我们不知道他来了。”
苏铭望着后院假山水池,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要么是王处一不想牵扯到这里的驻点,要么是这个小道童在说谎,或许是他也不知情。
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光凭一枚玉佩就想找到王处一和杨铁心父女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忽然,外面响起一道悠扬的铜磬音,道童朝苏铭打了个道揖,“居士,外面有贵客前来,恕晚辈失陪了。”
“无妨,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道童把苏铭引到一处厢房,便急匆匆的离开,院子里种着芭蕉树,还有一方池塘,水中有莲叶,青翠碧绿,池水清澈见底,鱼儿三三两两,悠闲自在的游荡。
苏铭闲着无事,拿了一本经书就坐在池塘边阅览,今日来此,本是随性而至,在杨康那里已经埋下伏笔,只要跟着他,总能碰到杨铁心父女,只要他们不死,对苏铭来说便是收获。
他正看的入神之际,忽然感到了异样的气机,一抬头,目光正与走廊上的一名妇人撞上,那妇人身材纤细,穿着华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扶风弱柳的娇柔之态。
那妇人不料苏铭突然抬头,目光刚好与他碰上,不好意思的撇过头,这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娘,你在哪?”
杨康从月门处走进来,看到母亲,连忙走过去将她拉住,刚准备带她走,余光扫过庭院,身躯猛地一震,他怎么在这?
这也太巧了吧?
杨康下意识的怀疑苏铭在跟踪他,心里生出浓浓的警惕,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装作没看到,“娘,那里有个熟人,你站在此地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
包惜弱不疑有他,轻点臻首,倚着栏杆休息。
那个妇人是包惜弱?
苏铭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和她碰面,他下意识的又扫了一眼,容貌的确不俗,更难得的是她那身哀愁的气质,怪不得能让完颜洪烈痴情于她。
杨康走到近前,朝苏铭行礼,“前辈,您怎么在这?”
苏铭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来?”
杨康讪讪一笑,“前辈息怒,若是早知前辈到此,晚辈定然以大礼招待,择日不如撞日,晚辈想请前辈入府居住,尽一下地主之谊,您觉得怎么样?”
苏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道经,“不怎么样,你忙你的,不必理会我,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多,不急于这一时。”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来到杨康身侧,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后他的身形便出现在数丈开外,消失不见。
那人是什么意思?他要一直盯着我?
听到那句话,杨康内心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烦躁,他认为今天的事绝不是偶然,那人既然这样说,那日后他们肯定还会再见。
身边有这样一个不知名的人盯着,就像是被看光了一样,滋味着实不好受。
可想一想,自己好像没有手段能反制,府上的几大高手看上去都不是此人的对手,杨康有种感觉,就算是自己的师傅也未必能打赢他,想到这,他心里更加烦躁。
……
离开清虚观,苏铭便回到了客栈,杨康与包惜弱去清虚观祈福,定然是向全真教表达和解的意思,王处一不在清虚观,并不意味他不知道清虚观中发生的事。
包惜弱又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她可是赵王妃,杨康更是赵王府世子,他们招摇过市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释放和解的信号?
……
山道上,郭靖从尸体上撕下一块布,擦拭剑身上的鲜血,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寨,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他们瞪大眼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悔恨。
寨子里的人几乎都死完了,这些人打家劫舍不长眼的打到他身上,郭靖虽说变了许多,但在江南七怪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特质多多少少沾染了一点。
若是没碰到就算了,碰到了就不能放过。
擦完剑上的血,他看着剑锋上的缺口,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一路上碰到的山贼太多了,他顺手杀的就有好几家,从大漠带出来的长剑都砍缺了角。
算了,先将就一下吧,等到了地方再换。
郭靖收剑入鞘,把山寨里的尸体都聚在一起,挨个摸尸之后挖了个大坑埋了,晚上在这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放了把火就走了,流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是个老手了。
几天之后,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官道上,望着远处高大巍峨的中都城,郭靖心里生出诸多感慨,却并不惊奇,沿路走来,看到的事物太多,他早已不再大惊小怪。
在城门口下了马,交了入城费,他牵着马匹踏入中都城。
城门口不远处的拐角处,有三三两两的乞丐聚在一起乞讨,郭靖出现之后,这些乞丐便有了动作,一人跟在他身后,一人去别处通风报信。
“客官,楼下有人找您。”
“来了。”
客栈门口,苏铭给了那乞丐赏钱,而后跟着他来到郭靖下榻的所在。
时隔一个多月,师徒即将再见。
第68章 但是,还不够!
翌日清晨。
苏铭走进郭靖下榻的客栈,在大厅里点了一壶茶水,静静的等待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