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彪长叹一声:“这事神仙来了也难办啊。”
是啊,当这案子被发现后,周奕就为难了。他告诉虎子要在少管所好好改造,出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虎子这时候还在少管所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妹妹来看自己,结果等他出来的时候,他爸反而进去了,自己的妈还是被拐卖来的。
这样的结果,让本就走偏了路,好不容易被掰回来的虎子怎么面对。
今后的人生路又该怎么走。
想到这些,周奕突然感觉很无力,就算自己重生了,就算自己提前知晓了很多信息,可还有更多的事,他依旧无能为力。
或许他能改变一时的局面,却难以改变别人一生的命运。
原来自己重生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有些人的命运,可能在他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谱写好了。
此时屋里没有外人,只有三大队的几个人。
吴永成说道:“先把眼前的案子办好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警察的职责就是案子,案子之外的事情,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上一世这样的事周奕也见过不少了,但每次遇到,还是忍不住感到无奈。
“王所长把他们的值班室腾出来了,有两张折叠弹簧床。陈严、周奕,你们两个吃完了就去休息吧,你们从早上就跑一天了。”吴永成说,“我跟彪子继续查资料。”
“没事,师父我不困。”
吴永成柔声道:“听话。”
周奕对陈严说:“严哥,这样吧,咱俩睡上半夜,让吴队和彪哥睡下半夜。”
陈严立刻点头说好。
吴永成刚要说不用,周奕语重心长道:“吴队,咱也一把年纪了,没必要逞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嘿,你小子这话说的,怎么搞得跟你比我年纪还大一样。”
又冲蒋彪说:“这像话嘛,这么跟我倚老卖老。”
蒋彪憨憨一笑,没说话。
……
周奕和陈严和衣躺在简陋的值班室床上。
陈严睁着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周奕,你睡着没?”
“嗯?”
“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杨秀娟被关在猪圈里的画面。”
周奕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啊?”陈严问。
“严哥,你要是睡不着,可以先换吴队来休息。”
“……对不起啊,打扰你睡觉了,你睡吧,我不说话了。”
“严哥,我觉得我已经是个很感性的人了,见过很多事,依然会被情绪左右。可跟你比,我发现我还是非常理性的了。”
“我……自从我爸牺牲后,我一度变得很孤僻,不爱和人交流,包括我妈。所以自己总是会胡思乱想,我也知道这是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周奕瞬间就理解了,某些程度上,陈严和陆小霜很像,陈严是他父亲牺牲给年幼的他带来的影响导致内心比较封闭;陆小霜则是从小远离父母寄人篱下,加上家境原因,导致从小不敢与人交流。
这类人,比起他这种人,其实内心情感更为丰富,因为大多数时候他们不会把情感外放,而是自己慢慢消化。
像陆小霜就是,那次在病房里的交流,她就向周奕敞开了心扉。
“严哥,以后有事儿别藏心里,说出来,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地说。你说我来三大队也就半个多月,你在三大队可是两年了,你师父、彪哥、乔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他们都会愿意听你说的,再不行,你跟我说,咱们年纪差不多。”
“嗯嗯,我知道了,你快睡吧,一会儿换师父他们。”
过了几分钟,黑暗中,陈严小声地说道:“周奕,我感觉你好像来三大队好久了一样。”
“嗯。”周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
三大队全员,为了这起案子,在永安乡足足待了三天。
在三大队和永安乡派出所所有民警的不懈努力下,案件终于迎来了突破。
首先是在连续的高压审讯下,姜阿庆和姜宝根终于扛不住了,双双承认了自己的老婆是买来的事实。
这个结果在吴永成的预料之中,这两人都是文化水平低下的普通人,和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不同,他们不具备那么强悍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所以交代是早晚的事。
高压审讯的手段,本来也就是为了针对这类人。像之前许家光那种人,死不认罪,就算二十四小时审他都没用。
姜宝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法提供人贩子的信息了,他甚至连自己老婆的真名实姓都不知道。
但在他的交代中,却多了一项罪名,就是故意伤害罪。
他承认买了这个老婆后,因为老婆多次逃跑,他生生打断了对方一条腿,从此断了对方逃跑的念头。
由于姜志超是关键证人,在得到吴永成的许可后,周奕向他透露了姜宝根承认花钱买了他母亲的犯罪事实。
电话里,姜志超哭得泣不成声,连连向周奕道谢,并保证后续一定会出庭作证。
三坡村的调查,原本一直停滞不前,村里的中老年人明显相互包庇,即便姜阿庆和姜宝根认罪了,他们也咬死不松口。
警方又没法把相关的人都抓起来像姜阿庆他们那样高压审讯。
直到王所长灵机一动出了个主意,让调查取得了巨大突破。
王所长直接在村里搞了个有偿举报,对检举揭发有功的人予以现金奖励。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对这个好吃懒做的贫困村的一记绝杀。
有偿举报的公告贴出来后,一天之内他们就接到了数条举报。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宗族血脉关系,被几百块钱的奖励给砸得粉碎。
可谓是讽刺至极。
而这种裂缝出现后,调查的突破就犹如破冰船般无坚不摧了。
根据举报查有嫌疑的这家,这家便当场举报谁家也是花钱买的媳妇儿。
最后查下来,往前倒三十年,全村前前后后至少有十三四个媳妇儿都是买来的,多数是轻度智障的女人,少数是正常女人。
王所长拿着一份份口供,感觉烫手得不行,请示吴永成该怎么办。
吴永成也有点懵,这么多涉案人员,他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再加上这件事已经把溧阳县的领导班子的天给捅破了。
吴永成琢磨了半天,一拍案卷道:“这锅我也背不起了,看来只能让谢局来背了。”
第159章 暂告段落
三坡村的这起案子,在三大队和永安乡派出所的连续奋战中,已经可谓是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但这案子牵扯的年代太久远,人太多,还有一些调查需要时间,不是拼命耗着就行的。
比如说杨秀娟的身份,在互联网没有普及的年代,这样的调查只能靠一份份传真、一通通电话去查去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比如那些被卖到三坡村的女人,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不是被同一个人贩子拐卖来的,而是多个。这些人贩子的身份,都需要一一核查抓捕,他们到底是各自为政,还是一个团伙,这些人背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会牵扯到多少人,都是未知数。
这起案子眼下还剩下的一条急需调查的线,就是那个叫蔡金花的人贩子了。
这个人有名有姓,是重点侦查方向,也是找到姜月的关键。
派出所的民警之前对全乡名叫蔡金花的人都做了走访调查,其中有四个当时第一轮走访时没找到人。
在第二轮调查中,又接连排除了回娘家的一个和在城里打工的两人,民警细致地了解了这三人的生活状态、工作情况和日常关系后,认为并不符合人贩子的特性。
人贩子这类人的特征,往往是没有正式的工作,到处游走,却总能拿回来许多钱,生活优渥。
所以,最后那个下落不明的蔡金花,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此人女,今年四十五岁,永安乡鹿头村的村民,早年在乡里养鸡场干活。干了十几年后,眼红老板挣钱,觉得自己已经学到了养鸡场的精髓,便毅然和丈夫借钱自己干养鸡场。
可结果因为经营不善和没有搞定渠道销路而血赔,欠下了很多债。蔡金花的老公一气之下跳河自杀了,留下孤儿寡母和一屁股烂账。
事情发展到这里,蔡金花也是个可怜人。但据同村的村民们反映,蔡金花的老公自杀后不久,蔡金花便把一双儿女丢给公婆抚养,说是出去打工了。
大半年后蔡金花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意气风发、穿金戴银,还给公婆拿了不少钱。
有人问她做什么,她就说是做生意,但具体做什么谁也不知道,连她公婆都不知道。
反正之后蔡金花隔三差五地回来,都会带钱和东西回来,还给家里添了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还翻新了老房子,俨然成了村里最有钱的人。
民警询问蔡金花的公婆,他们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只知道上一次回来是一个多月前,刚好和姜阿庆把姜月卖掉的时间一致。
村民们怀疑她可能在城里傍上大款了,给大款当情妇,所以才能赚这么多钱。
可王所长听到民警的汇报后,看着户籍档案上的照片直咧嘴。问身边的蒋彪:“现在城里的大老板们都好这口吗?”
其实之前把全乡七个蔡金花的档案都调出来后,蒋彪就把这七个人的户籍档案照拿给姜阿庆辨认了,但姜阿庆认了半天也认不出来,说没那人漂亮。
结合调查情况来看,姜阿庆认不住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那个蔡金花打扮化妆了。
姜阿庆这种农村残疾人,没见过世面,分辨不清也很正常。
民警从这个鹿头村的蔡金花家里找到了一张过年时她与孩子的合照,拿回来给姜阿庆辨认。姜阿庆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给了自己两千块钱买走小女儿的人。
警方立刻发布通缉令,悬赏这个蔡金花。
周奕只希望这个蔡金花,不要像彭红菊那样远遁他乡躲个十几年,那可就麻烦了。
因为被拐卖的人口,如果不能通过抓捕人贩子来找,自己寻找的话简直难如登天,多少人间惨剧因此而上演。
一晃,已经是周六晚上了,王所长突然喊大伙儿去值班室。
众人以为是有什么线索,结果进去一看,一张小矮桌子,四周摆了一圈板凳,桌上放着一个煤油炉子,炉子上有口锅,里面热气腾腾地正在冒烟。
众人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
王所长正在一旁的折叠桌上忙着切白菜,见他们赶紧喊道:“吴支队,几位小同志,快来快来。”
蒋彪提鼻子一闻:“呵,羊肉啊。”
“大家快坐,我再切点素菜一伙儿下锅里。”王所长笑着说。
吴永成说:“王所长,不用这么客气。”
“嗨,这不是我上回说的那顿饭。我老婆家亲戚自己家里养的羊,宰了后给我家送了条羊腿,我寻思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大伙儿在,就整个羊肉锅犒劳犒劳大家,这几天够辛苦的。”
不管这是他家亲戚送的,还是自己掏钱买的,话都到这份上了,吴永成就带着众人坐下了。
王所长乐呵呵地忙着,乔家丽和陈严要帮忙他连说不用,很快就整了白菜、白萝卜和蘑菇等配菜。
“还有面条,一会儿吃差不多了再下,不然煮久了就糊了。”
“王所长,够了够了,快坐下吧。”吴永成笑着说,“你不坐我们哪儿好意思动筷子啊。”
“好好好。”王所长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稍等,还有点东西。”
过了会儿,王所长拿来几瓶健力宝。“这案子还没破,喝酒不合适,咱们就喝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