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爷们出来打架还带媳妇?
谢虎山。
谁家爷们出来打架没带媳妇,然后有个二比兄弟讲义气的把嫂子给驮过来?
陈大喜。
桃子这几天天天半夜就起来,去轧钢厂食堂跟着大妈打下手,给下夜班的工人做早饭,大喜这货讲话还不动脑子,进轧钢厂喊人你倒是背着点儿人,扯着嗓子在厂院里喊:
“谢首长在县城招待所崩锅被人抓了!都起来跟我走,干仗去!”
桃子倒没啥事,她不信,自己爷们真要是那种人,还能等到县城,在崖口就抢男霸女了,肯定是又管不住嘴,故意说怪话。
但大妈也在食堂忙活,听到大喜这一嗓子,当时人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死过去,回过神来就要抄着擀面杖回去喊大爷谢启茂,准备夫妻俩来县城打断干出这种丢人败兴龌龊事的谢虎山两条腿。
大妈都想好了,如果是真的,就把谢虎山打成瘫子拉回来养在炕上,也不能让他再出去丢人,等他们夫妻老了,照顾不动他,就给谢虎山灌包耗子药,先送他走。
还是桃子安抚了大妈半天,说她先问问大喜,三哥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让大妈稍安勿躁。
第二遍,陈大喜才把事勉强说明白,这才让大妈按捺下把侄子打成瘫子的心思,转而拿擀面杖追着她老陈家本家堂侄陈大喜一通打。
大喜这是什么玩意,一句话差点把侄子谢虎山的清白就毁了!
可侄子跟人干仗,大妈也不放心,她又走不开,得给工人做饭,就让大喜驮着桃子一起来了县城,让桃子喊虎三儿别惹事。
所以桃子现在就出现在医院,负责陪护全身粉碎性骨折的谢虎山。
陈大喜把纱布扒拉下来,老老实实回答道:“你说带我俩跑业务。”
“跑业务你就喊跑业务,满厂喊我跟人崩锅是怎么回事?工人一大部分都是崖口的,我这名声让你败的,以后去崖口怎么见人?”谢虎山气得几次扬手要拍陈大喜的嘴,没舍得下手,只能骂道:
“你他妈指定是自己找不着媳妇,所以也想我陪你一块儿打光棍!为啥马三儿都能混上旅长,你不反思反思?人家的嘴都是抹了蜜,你这破嘴是他妈抹了屎!”
骂完之后,谢虎山回到桃子的病床前,打开一瓶山楂罐头,用筷子夹起一个:“张嘴。”
“三哥,骂完消消气,回去吧,厂里你还一堆事呢,是不是?”桃子把山楂吃下去,对谢虎山好声好气的劝道:
“张肯定能帮轧钢厂把事处理好。”
“谢首长,嫂子……”
“住嘴!”谢虎山不等陈大喜说完,就让他闭嘴,自己夹着山楂,对桃子说道:
“走不了,你以为老张让我来医院就是假装养伤?那老阴比可不是东西了,论不是人,我可……”
“咳咳!”桃子咳嗽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绷起小脸对谢虎山一本正经的说道:
“别瞎说,张大老远跑来帮你解决问题,你还背后骂人家?”
谢虎山伸手又把桃子按躺下:
“知道为啥把大喜裹成这样吗?”
桃子摇摇头,谢虎山又打开一盒午餐肉,朝桃子嘴里送:
“你等着瞧就知道了,我是他徒弟,他和葛宝生他俩教出来的我,在中坪论起不是人,我都排不进前五,第一,韩老狗,第二,张诚,第三,葛宝生,第四,老杨,第五……反正不是我,爱谁谁吧,。”
桃子觉得自己来时可能身体没病,但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小时,胃撑出毛病了。
三哥变着花的给自己喂东西吃,旁边陈大喜瞅着都快馋死了,连口水都没给喝。
忽然外面走廊响起了快速的脚步声,很快就涌进来几个人,清一色穿着公安制服,推开房门走到陈大喜躺的病床前,抬头看了眼住院卡:
“16床,谢虎山,没错,就是他,带走!”
不由分说,他身边的人上前把满身纱布的陈大喜架起来朝外就走,陈大喜嘴里呜呜作声:“放下我!放下我!”
这几个人来的快走得也快,从头到尾看都没看旁边床上的桃子和谢虎山一眼,显然是得到消息,按名字和病床号来抓人。
谢虎山上身护住躺在床上的桃子,等对方走远之后,对桃子说道:
“看明白了吗?这几位肯定是工厂人家内部的公安同志,老张在前边肯定跟人哔哔,说徒弟谢虎山打成血葫芦了,各种惨样,人家趁他哔哔,来把谢虎山掏走,不打你不骂你,送人家自己的工厂医院做检查,到时候把大活人和体检报告直接带去现场,打老张一个措手不及。”
桃子看着完全不在乎大喜被抓住是不是会挨打的谢虎山:
“那会儿我也没看到张跟你说几句话啊。”
“多大岁数了,一个眼神的事儿,还用等着师傅一句一句教?那不等着被老张以脑袋缺弦儿的理由逐出师门呢嘛”谢虎山拿起一罐麦乳精打开,嘴里说道。
老张那是人精,军事技能是从军队学来的,为人处事的能耐一半是韩老狗教出来的,一半是公社尹书记教的。
占理打架欺负人,逮住蛤蟆攥出尿,这一套是跟韩老狗学的,官面往来,人情世故,是公社尹书记学来的。
这么说吧,等韩老狗有一天老了,干不动了,老张的岁数也够从公社退休,肯定是回中坪当大队书记,那是妥妥的中坪生产大队三代目。
“放心,他们肯定不碰大喜一根毫毛,就怕大喜真受伤,那得把他当大爷一样伺候,把这桶喝完,咱就出院。”
难得他和桃子能增进点儿感情,还得是在医院,就在这会儿,随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杨利民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护士同志,病人谢虎山住在哪间病房?”
“四病室16床。”
“谢谢!”杨利民推开四号病房的门,就看到据说全身粉碎性骨折的谢虎山坐在凳子上,手里正端着一杯冲好的麦乳精,桃子用手捂着嘴,无论谢虎山说什么都不准备再把手放下来。
看到杨利民进来,桃子才放下手,对杨利民打招呼:“杨大哥。”
杨利民对桃子笑笑,随后没好气的看向谢虎山,看这犊子毫发无伤的惫懒德行,松了口气,坐到十六床上,随后自嘲一笑:
“我就是不长记性,以后别说张,就是桃子对我说你受伤,我也得亲眼看见才算数,自行车都让我蹬成风火轮了。”
谢虎山把手里的麦乳精递给杨利民:
“大外甥,老舅刚冲的,还热呢,喝吗?”
“滚!”杨利民一瞪眼。
旁边桃子也用自己小手疯狂拍谢虎山的手背,让他注意自己的眼色。
自己男人这张嘴真是啥话都敢说,管公社团委书记喊外甥……
也就是杨利民脾气好,换一个领导听他这么占辈分便宜,早收拾他了。
谢虎山把麦乳精放下,又从桃子的枕头下面抽出一大堆医院报告单。
这都是老张的战友帮忙开的医疗证明,只看这些证明,谢虎山身上就没一处好地方,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烂透膛了。
“是正要以中坪公社干部的身份去帮老张站脚助威的路上,顺便来看我一眼,并帮老张拿我这些报告吧?”谢虎山把报告递给杨利民。
杨利民接过去,咬牙切齿的指着谢虎山:“你小子怎么就……老老实实在厂子生产就那么难吗?”
“一边收拾那些败坏尧山口碑的王八蛋,一边挣钱,一举两得,不好吗?”谢虎山取出香烟,让给杨利民: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谁拿枪指着好人,我就干谁。”
杨利民翻看着报告,忽然愣了一下,单独拿起那张纸:
“这刚住院怎么就……这张出院证明是怎么回事……”
没等谢虎山解释,他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框:
“明白了,因为医疗水平及病人伤情严重,桃子带你出院,去燕京救命去了,整件事对方找不到你这个人,也有个合理解释,这样双方都还能有台阶下。”
谢虎山点燃香烟,看向杨利民:
“台阶归台阶,赔偿得给够,而且那几个人必须崩,不知道坑死多少外地人了,口供你管韩老二要,一句话,钢厂要敢护着这种杂碎,我出院就接着跟他们玩,把买卖做好我可能不会,但我把买卖搅黄,这事不用教。”
第154章 :把谢虎山同志请进来
张诚坐在钢厂会议室,一根接一根的吸着向烟,整张脸沉得和黑锅底一样。
冯春来,韩红兵,以及后续又被韩老狗打发来了解进展的葛宝生都坐在他旁边,仿佛木雕泥塑,除了抽烟喘气,一句话不说,静静瞧着事态发展。
在张诚对面,则是人家阳钢铁厂特意从下属焦化厂喊来的焦化厂副厂长吴建中。
他是张诚同年兵战友,俩人是同一年被挑走当兵的,转业后这些本地的同年老兵没事就聚一聚,喝两口,毕竟不是在乡镇公社,机关单位就是在厂矿企业,平时也都互相有些人情往来。
张诚带着中坪的民兵堵了钢铁厂大门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吴建中就匆匆赶来,保证给张诚一个说法,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张诚这才让人把大门打开,工厂先正常生产。
吴建中也确实会办事,没有急着谈判,先把跑来的一百多名中坪民兵同志全都安排去工厂食堂喝水吃饭,坐着休息安抚情绪。
等搞定这一切,最后才和张诚等人来了会议室,开始正式谈问题。
张诚取出一支香烟,用没熄灭的烟蒂对火嘬着,这才把烟蒂丢进烟灰缸,表情沉痛的对吴建中说道:
“老吴,你不明白,我跟你坐这儿扯了半天,是因为你们钢厂有钱,椅子坐着舒服吗?不是!”
“这事是你们把钱退回来,补偿谢虎山医药费就能解决的吗?不是啊!”
吴建中看着张诚那副德行,总觉得他在扯淡。
老张看着人老,实话不多。
说他们钢铁厂的保卫处黄大伟带着几个工人,把他们中坪生产大队治保主任兼轧钢厂厂长谢虎山打的遍体鳞伤。
可到现在,他都没见到谢虎山。
自家钢厂黄大伟在内的几个人他倒是看到了,各局部带伤,都秃噜皮了,以后能不能再翘起来生孩子都成问题,脸上也全是被烫的烟疤,都算毁容了。
姓谢的厂长还带着民兵昨晚刑讯问出口供来了,说这些王八蛋敲诈外地业务员,口供现在都在张诚旁边姓冯的特派员手里,只要这边不给说法,人家马上拿着口供去县局。
甭管口供是不是被刑讯逼迫,县局在乎吗,不在乎,人家县局不是傻子,肯定会正式介入。
而钢厂现在就怕县局介入,倒不是这几个王八蛋背景通天,钢厂死活要保,而是工厂自己有公安处,只是名义归县局管辖,一直没有县局插手的机会。
这个口子一开,县局安排办案组进驻,慢慢查,十天半个月是它,三年五年还是它,那得翻出多少浪花?
想结案?
吴建中和县局不是没打过交道,就县局穷的那副德行,整个公安局,就趁一辆汽车,六辆长江挎子,遇到点儿稍微大的事,都得四处借车。
眼都蓝了,这从天而降的机会不抓住,不从钢铁厂最少薅出五辆212,对得起中坪人给他们提供的机会?
那口供上承认他们之前干过的几起敲诈事件,金额都是大几千,口供交给县局,钢厂保卫公安处得被罚款活活罚死,人都得换一茬!
官司再往上打钢厂也没戏翻案,因为哪级领导介入,无非都是想薅他们钢厂。
谁让他们有钱,这几个王八蛋又有切实把柄!
“是,那咱们也不能一直拖着啊,你老张也得画出个道道来。”吴建中对张诚说道:
“谢虎山同志受了伤,咱们可以安排厂领导去慰问,道歉,但你现在一二百人,在钢厂食堂,让钢厂工人人心惶惶,说句难听话,要是你老兄一开口,他们再无理取闹把大门堵了怎么办?”
“归根到底,咱们还是要把这起因为耍流氓造成的误……”
听到吴建中说谢虎山耍流氓,张诚猛地一拍桌面:
“老吴!你说话干净点儿,谁耍流氓了?”
“虎三儿那孩子是我从小培养的,那孩子没得挑啊,根红苗正,立场坚定,善良老实,踏实肯干!”
“手抄本那么多人都看过,我唯独从这孩子脸上看到过真正的不屑一顾!那正气,那人性没得挑!”
“论荣誉,从十六岁就当了民兵排长,十九岁就当了大队治保主任,无论是集体荣誉还是个人荣誉,那更是数不过来。”
“公社的就不说了,前年入冬县里组织全县民兵大比武,他单兵拼刺第一,县武装部长亲自颁奖,去年入冬,县里举行陡庄水库工程会战,他带着中坪民兵大队得了两面红旗,县委陈书记亲自接见。”
“现在告诉我,这么一个县里领导都接见过的农村优秀青年,他跑来跟你们厂工人家属耍流氓!”
“他十九岁,你们那家属都得三十了吧,说句难听的,就算真耍,也是那女人占我徒弟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