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媳妇给他偷酒,他丈母娘给他洗衣服呢。
杨利民叼着烟,等谢虎山毕恭毕敬帮自己点燃之后,哈哈笑了起来,谢虎山磨着牙齿坐回原位,脸上挂着假笑:
“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你想好了,这事办好了你是老舅,办不好,老舅让你知道知道我在港岛是怎么收拾会道门余孽的,我弄死你。”
“你呀,其实就是觉悟不够高,看起来大公无私,实际上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私心,咱们大队的人也许能让你蒙蔽,但县里领导到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你小子公心下面藏的屁股穿什么色的裤衩。”杨利民对谢虎山说道:
“如果人家能看出来,你还在人家面前玩这套,说你是小资没毛病吧?”
要是说投机取巧,杨利民自问不如谢虎山,这小子的脑袋瓜子鬼点子多,可是这小子不懂县里局势,还试图让焦鹏一个主抓专业的人去替他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从县里攫取利益。
现在县里对三中全会的精神正出于一种矛盾状态,这时候推焦鹏卷进去,短期内能压一下,明年没了土方工程的大队一闹,怎么办?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向谢虎山:
“想要用钱跟县里买好处,大大方方跟县里提,焦副局长还是可以继续打点,但不能替你去抢,你小子得拿出当初策划卖卤煮,办砖厂,办家具厂那种计划,让焦副局长拿着帮你去跑。”
“只要不涉及其他大队的农民利益,又能让中坪发展更好,自己还能收获政绩,这种好事,除非县里的领导们集体脑子缺弦儿,不然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手里明明已经抓着白面馒头,非要去抢邻居的杂合面窝头!这种看似公平竞争的掠夺,实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初级思维,你小子就是得入党,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社会主义。”
谢虎山咂咂嘴,琢磨着杨利民说的话,嘴里答应着:“入党就算了,觉悟有待提高,我明白你意思了,那其实就是让我换一招,改薅县里其他阶级的羊毛,对吧,不薅穷人,改薅领导和国营企业……这事我也计划过,算是如果土方实在没得手的备选方案。”
“你看啊,还让焦副局长干这件事,但是不去搞土方了,用十万块当鱼饵,从那些不在乎蝇头小利的国营企业手里钓一批好处,再从县里要点儿政策……我当初为啥备选呢,就是因为这么干,赚钱慢点儿,而且负责人太累,但按你的说法,这么做稳妥,那就稳妥点儿。”
杨利民无语的看向谢虎山,自己让这犊子重视的话,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自己说了一大堆话,他总结完就他娘剩下一句话,县里不让他欺负人薅穷人的羊毛,得考虑换个对象名正言顺的薅。
其实最终确实也是这么个意思,但不能说的跟谢虎山这么难听。
看到谢虎山想明白之后,杨利民觉得火候到了,慢慢缓和神色,引导性发问:
“所以当初你考虑过,如果土方工程县里不给你,你的备选方案是什么吗?”
“考虑了,就和你说的这套差不多,如果土方实在没戏,我准备让焦副局长和县里几家国营钢铁企业拉一拉交情,低价买些他们的旧设备,帮中坪生产大队操办个小型冷轧钢厂,我当厂长。”
杨利民给了谢虎山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过同时又给出另一个问题:
“可是你就算让焦副局长给你低价搞来几台小型轧钢机,开起了钢厂,在现有计划经济体制下,钢铁这种重要物资,国家也不可能拨给你一个队办企业,你有机器没有物资,怎么办厂?”
谢虎山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张口就对杨利民说道:
“代加工啊,给那些国营企业做做思想工作,让他们把瞧不上的蚊子肉,那些数量不多的零碎代加工订单转给咱们。”
杨利民心里一松,谢虎山这犊子,只要不让他弄险参与不该参与的,单纯说做买卖挣钱,脑子转的飞快。
大多数公社为什么从来不敢想开办钢厂这种企业,就是因为没有调拨物资,正常的思路都是有机器,有物资才能把工厂开起来,所以不是开办之前就确实能搞到钢铁原材料,没有哪个公社敢开钢铁加工厂。
而这犊子就能想到不要物资,代加工,挣加工费,先进入行业再说。
谢虎山看向杨利民:“我这次没抢穷人的饭碗,而是吃人家的残羹剩饭,不算资本家思维了吧?”
“那我过几天去帮你和焦副局长说说这事。”杨利民满意的点点头,夹着烟说道。
谢虎山举起酒碗:“还得是老杨你啊,我先干为敬。”
说着话把酒碗朝嘴边送去,准备一饮而尽。
老杨讲义气,把方方面面的利弊都给自己掰开揉碎说了一遍,这杯酒敬他是应该的。
老杨端着酒碗碰完,看着谢虎山喝酒,嘴里说道:
“外甥啊,你这脑袋瓜子当厂长也合适,最主要公社也能各方面给与支持,你看,正好公社玻璃厂经营不善,一直要黄,看看如果你让焦副局长跟县里表态要搞轧钢厂,是不是顺便能把玻璃厂……”
“噗~~~”谢虎山刚送进嘴里的酒直接化为水雾喷了出来!
“我艹你个缺了大德的操蛋四眼羊!把酒给我放下!”他朝杨利民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他妈抓紧让你媳妇把化妆品给我还回来,酒和雪茄也给我留下!”
太他妈不是人了,杨利民这个小白脸在前面跟他叨逼叨叨逼叨说了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又是资本家思维,又是掠夺农民,又是老焦容易玩完,唬得他一愣一愣,负罪感都冒出来了,结果最后老杨没憋住,这王八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亏他谢虎山一直当杨利民是纯粹替他考虑,没有一点儿其他心思。
分明是想替公社分一杯羹吃吃,还想让他替公社把挠头的玻璃厂问题一块解决掉。
“我让你悬崖勒马,救你一命,一盒雪茄一瓶酒算多吗?”杨利民嘿嘿笑着对恼羞成怒的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用手指点着杨利民:
“行,跟兄弟动心眼儿,先用政治的大帽子吓唬我,然后拿我当牲口,给我套缰绳,最后还想让我说谢谢,逼急了我,老子不干了,我拿十万块让老焦给我换个城里户口,这总行吧,我带我奶离你们远点儿!”
“哎,你还别说,真提醒我了,这的确是个问题,得防着你小子突然犯脾气,撂摊子走人。”杨利民听到谢虎山开玩笑的话,忽然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道。
第134章 :大黑真不是东西
谢虎山执行押运任务去港岛的这段时间,阳县下过两场催生万物的春雨,配上附近绿油油的麦苗,一眼望去,中坪村附近尽是青翠色,路边垂柳的枝条已经挂满柳叶,随春风柔柔的荡着。
不过这种风景,还是他歇了三天之后才有精神看到的,
歇过来的谢虎山吃过早饭之后,蹲在院子里,正用抿铲清理着因为春雨冲刷地面而积了不少淤泥的排水沟。
农村各家院子里的排水沟往往只有半块红砖的宽度和深度,因为尺寸小,所以隔个两三场雨就得清理一次,不然淤泥堵满雨水排不出去,很容易遇到一场大雨就满院积水没处落脚的情况。
奶奶则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休息,左手扶着拐棍,左手挎着个刚刚收拾好的小包袱,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中坪村有个和奶奶关系很好的老太太,她家孙媳妇今天差不多要生产,对方请奶奶过去帮忙看看,知道奶奶脚小,走路不方便,已经约好了等会儿打发家里人过来陪着奶奶过去,所以奶奶在等接她的人。
严格来说,对方不是请奶奶帮忙接生,在农村,真正帮产妇在家接生的接生婆,一般是得有经验更有精力陪着孕妇耗的四五十多岁的妇女,必须要有足够的精力去陪孕妇熬。
奶奶这种老人,纯粹就是负责陪坐,陪对方等得心焦的家里人说说话,开解开解。
这是中坪这一带的规矩,如果家里女人生孩子,往往除了接生婆,还会请一两个上了年纪,生养过几孩子,经验丰富的老太太过去坐着聊天。
一是老人会说解心宽的话来缓解孕妇和家人的压力,二是她们自己生儿育女的经验丰富,万一接生婆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老人能在旁边,也能让接生婆有人可以商量,给她出出主意。
已经1979年,广大农村妇女生孩子,绝大多数还是选择在家里生产。
因为去卫生院需要花钱,而在家里接生,只需要送给帮忙接生的人几枚红鸡蛋。
奶奶显然对生儿育女这件事拥有丰富经验,因为谢虎山曾经听大妈有次闲聊说起过,好像大爷谢启茂出生时,奶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六爷在外地,奶奶是自己给自己接的生。
“奶,一会儿我把排水沟收拾完,再把茅房的粪起完,就直接去崖口,看看砖厂怎么样了。”谢虎山对奶奶说道:
“所以您回来看我没在家,不用惦记,肯定是我牵着狗和韩老二去崖口了。”
生孩子这种事不会太快,上午去,傍晚之前能回来都算是顺利,所以谢虎山对奶奶说道。
奶奶本来笑吟吟瞧着孙子干活,听到谢虎山说一会儿要去崖口,想了一下,叮嘱谢虎山:
“去的时候替我给桃子父母带好,还有,你记着,大大方方把你路上帮了人家姑娘的事也告诉桃子一声,别不好意思,不能等自己对象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干的事,那是让自己对象在外面丢脸呢,听见没有。”
谢虎山刚才一边挖水渠,一边把路上帮忙开介绍信,带着祝幼君去港岛的事隐去有危险的情节,当成乐子对老人说了一遍,奶奶听完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他说要去崖口砖厂,这才提醒谢虎山。
“听见了,奶。”谢虎山答应一声。
奶奶是怕他瞒着桃子,桃子从别人嘴里知道之后,俩人心里产生小疙瘩,虽然当时疙瘩不大,但以后日子还长,这种小疙瘩日积月累之后,总有一天会变成大麻烦。
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别让这种小心结出现。
看到孙子答应,奶奶又笑呵呵说道:“过年的时候,我扯的布料给桃子做了个春天穿的褂子,放在你那包里了,给她捎过去,不如你买的好,那也得告诉她,是奶奶亲手缝的,不准嫌弃。”
“她不嫌弃我嫌弃。”谢虎山直起腰看向奶奶:
“奶,你这心现在已经偏的有点过分了,现在也就是靠我在中间维持您和大妈二婶的脆弱感情,没了我,大妈和二婶得气得把您抬西山喝西北风去。”
孙子孙女春天穿的衣服都没给做,给没过门的孙媳妇做了一身,这老太太,也就是觉得大爷大妈孝顺。
真摊上个脾气暴躁的儿媳妇,比如大秀那种奇葩异人,肯定一言不合就得教老太太认清楚身份,到底谁是奶奶。
等奶奶被人接走去帮忙助产,谢虎山清理排水沟,起粪一直忙到中午才算干完,跑去韩老二家里蹭了一顿午饭,两人这才收拾要带的东西,抱着二喜骑上赵会计的自行车,直奔崖口。
“赵会计刚才送咱俩的时候,我看都快哭了,他为什么会眼含热泪,对我们依依不舍?”韩老二背着个背包,怀里抱着二喜,坐在后托架上,扭头看看已经成为小黑点,却仍然立在原地,目送他们俩的赵会计,对谢虎山问道。
“据我分析,赵会计出现这种症状,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和咱俩有深厚的革命战友情谊,咱俩一走最少好几天,他舍不得咱俩。”谢虎山用力蹬着自行车:
“第二,他跟他这辆自行车有深厚的感情,担心咱俩带条狗骑着它走,回来时人和狗能回来,车散架回不来。”
韩红兵笑着问道:“我就纳闷了,他知道两人一狗要骑着自行车跑七十里地,为啥还能同意把自行车借给你?”
“不是他借的,他多鸡贼,我给他媳妇送了袋味素,他媳妇做主借给我的,等他知道的时候,以后晚了,只赶上最后来来挥手相送。”谢虎山对韩老二说道。
两个人轮流蹬车,从午饭后一直蹬到下午四点多,才总算杀到了崖口,这个时辰,来买砖拉砖的人已经都走了,负责脱坯的工人们看起来也像是忙完了全天的定量,此时正抽烟休息,或者干些翻动砖坯,打磨毛刺的轻巧活计。
只剩下十几个工人还在装窑,看起来也快要装完,马三儿正站在窑顶有模有样的检查工人装窑时的码放是否整齐,不时开口提醒工人给窑顶留出足够的空间。
“咻~~”谢虎山跳下自行车,用力吹响口哨!
大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但其他几条狗出现的颇为神速,老猛,大喜,马三,吴栓子,王冲等狗看到谢虎山和韩红兵,顿时全都抛下手里的活朝两人蜂拥而来。
“同志们……”谢虎山刚开口说一声同志们,自己就被大喜后后面扭住双手,马三儿动作迅速的摸索着谢虎山身上的所有口袋,不过片刻,烟,打火机就被翻走。
两人的搜身速度让他觉得自己喊同志们好像不太贴切,更像是两个军统特务遇到他一个自投罗网的地下党。
旁边韩红兵也被搜刮了一个干净。
等所有人嘴里都叼上了外国烟,又开始把两人的打火机拿在手里轮流把玩,啧啧出声。
只有老猛,嘴里咬着谢虎山递给他的巧克力板儿,蹲下身子打量着谢虎山带来的二喜,看一会儿狗,又抬头瞧瞧人群中正叼着烟搓打火机的陈大喜,对谢虎山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谢司令,大喜咋跟这狗长的差不多呢?”
其他几人刚才没注意狗,此时听到老猛的话,纷纷把目光投过来,陈大喜拿着打火机,专注点烟,嘴里不满的说道:
“老猛,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憋……”
“卧槽!”马三儿的声音。
“卧槽!大喜这是兄弟?”吴栓子的声音。
“卧槽!大喜你家是不是有啥人对狗干过啥不人揍的事?”王冲的声音。
其他几个民兵听到老猛的话,都看向了狗,结果马上给出了震惊的回应。
陈大喜此时也发现了问题,蹲在二喜面前打量半天,表情纠结,最后忽然一咬牙,对谢虎山说道:
“这狗一看就他妈是我们老陈家的狗!”
其他人连同老猛在内,此时都纷纷点头,显然认同大喜的话。
绝对是,谁说不是那都是昧着良心撒谎。
马三儿故意坏笑的说道:“给这狗的头上套个黑头套,再挡住狗身子,只露一张脸,看起来能比大喜还像个人。”
听到这番夸奖,陈大喜抄起铁锹追着马三儿一顿猛拍,等马三儿服软之后,才扛着铁锹回来重新打量这条狗,转了半天花花肠子才开口对谢虎山说道:
“谢司令,你这狗肯定偷来的,被偷的肯定姓陈,是我们本家,这样吧,乡里乡亲的,你把这狗给我,回头我打听打听哪个亲戚丢的,帮你还回去。”
谢虎山瞪着陈大喜:“你放屁,想抢老子的狗门也没有!这是人家外国友人送给我,展示两国友谊的狗!”
“正经外国狗!还你家的,这是白皮狗,和白皮老外一个色,你瞧瞧你那脸色,跟二喜是一个色吗?这是老子给大黑带回来的。”
大喜反应难得聪明一次,居然反问谢虎山:
“外国友人就没有姓陈的人了?”
正在这会儿,大黑总算跑回来了,一身的皮毛上沾了不少草屑,比谢虎山走时又瘦了些,一看就他娘没闲着。
大黑亲昵的在谢虎山,韩红兵两人的腿边摇着尾巴转圈示好,那张狗脸的表情甚至不用翻译,就能让人看懂,它是在庆祝跟着谢虎山有吃有喝的好日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