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28节

  “可惜我这脸,被划的一道一道。”

  回到窝棚,把四个偷玉米的人解开,窝棚剩下的五个窝头装在对方的干粮口袋里,最后又拣了十个玉米棒子也塞了进去,谢虎山把口袋递给对方:

  “走吧,一人一个窝头一根玉米,够你们垫垫肚子了,多了没有,剩下五根给家里人尝个鲜。”

  被谢虎山踹翻的中年男人接过干粮口袋,可能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扣人,反而放了自己四个,他看看这些民兵,最后抖着嘴角鞠了个躬:

  “谢谢,谢谢民兵同志,我叫金满仓,能问问同志你叫啥不,下次我们再路过,肯定给你们带点崖口特产的山地白薯和果子尝尝。”

  “白薯就不用让我尝了,那玩意我都吃吐了,听见这词都冒酸水,以后来中坪附近再没地方睡,就跟人打听虎三儿,让他们带你找我,炕我找不着,但肯定能给你们找个打地铺睡觉的地儿,走吧。”谢虎山摆摆手,示意几个人离开。

  叫金满仓的男人念叨了几句虎三儿,又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这才和三个同乡消失在夜色中。

  韩红兵抓着绳梯爬回窝棚:“明天还跟大队说这事吗?”

  “说个屁,就说大喜肚子饿,半夜烤了十个玉米棒子啃。”谢虎山说道。

  陈大喜刚爬到一半,听到下面的谢虎山要栽赃,马上开口:

  “哎!谢斯令,凭啥让我背黑锅啊?”

  “十二个窝头他妈一个人就炫进去五个,你有理啊?”谢虎山拿手电筒捅着陈大喜的屁股骂道:

  “就你吃的,大队最多罚你明天晚上没有窝头,到时候让杨领导发扬风格,把他那份匀给你。”

  “杨领导,说好了,明晚你那份口粮匀给我。”陈大喜看向下方抱着步枪的杨利民。

  杨利民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这孙子安排的真妥当啊,好人他自己当了,好处他哥们占了,就自己一个外人,啥也没干,啥错也没犯,也没吃玉米,反而明天晚上的口粮说没就没了?

  是不是有点太不拿县里来的自己当干部了?

  他有心举着枪想给谢虎山来一下子,可手里这把枪既没装子弹,又没挂刺刀。

  “你小子别忘了,你可还得求着我秋收之后把你那计划向大队提出来呢,我八块钱伙食费交完,天天啃窝头,现在连窝头都克扣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国家干部的?”杨利民对谢虎山故意绷着脸大声质问道。

  谢虎山接过对方手里的步枪:

  “还等着我求你呢?做梦去吧,早打着你旗号寄你单位去了,就等着你领导回信,把建议书和回信一起交给大队了。”

  “那我领导要是不鼓励我,反而回信批评我呢?”杨利民气得牙痒痒的说道。

  总说自己爱琢磨人,可实际上谢虎山这小子琢磨人的毛病不比自己轻。

  他说的不错,自己领导多半会抱着鼓励的态度,表扬一下自己为农村献言献策的行为,不会冒然反对,毕竟对方都不了解具体基层情况,怎么可能旗帜鲜明的支持或者反对,只会说些鼓励自己多帮农民同志做实事这种话,他此刻说万一不鼓励,只是故意与谢虎山唱反调而已。

  结果谢虎山没有一丝犹豫,张口就来:

  “没事,韩老狗认字不多,到时候找个会计不在他身边的机会,我把领导回信亲自念给他听,他听完指定能把批评理解成鼓励。”

第61章 跟小孩那组

  刚刚凌晨四点钟,马老五就已经站在药王庙三队队部门口的槐树下,敲响了非重要情况绝对不用的三队弹壳钟。

  洪亮厚重的叮当声,让在槐树上安巢休息的鸟雀惊起,四下乱飞。

  所谓弹壳钟,就是用炮弹壳做的土铃铛,半截炸弹壳子挂在槐树上,中间穿着一根长长的细铁丝,炮弹壳里面的铁丝上还拴着两个铁球,一旦扯动,两个铁球撞动弹壳内壁,发出铛铛铛铛的响声。

  弹壳钟,在三队还有个外号,因其一个炮筒两铁球的造型,被一些坏小子取名为:铁Der铃。

  平日铁丝抽走,防止手欠的孩子们随意敲钟,集合依靠大队的广播喇叭。

  只在类似秋收,麦秋,春耕等重要日子,需要提前起床时,才会敲响这玩意,呼唤三队所有社员全体集合。

  很快,生产三队的社员们就在钟声的召唤下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赶到药王庙门口空场。

  队内的牛车马车骡子车也在车把式的带领下,在旁边停好,车把式正给牲口们饮水喂料。

  今天是三队正式开始秋收的大日子,拥有二百五十三亩耕地的生产三队秋收秋种大会战就要打响,不论之前属于副业组还是车马组,不管是男女老少,老弱病残,妇孺儿童,都要接受生产队的安排参与劳动。

  杨利民跟在谢虎山身边,神色有些激动,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谢虎山的旧衣服,准备跟谢虎山韩红兵等人一起下地秋收,找一找知识青年当初下乡劳动时的感觉。

  “我说一下,今天咱们先收最长的那块五号地,小枣儿,你带铁姑娘几个人打头掰玉米,一人三垄,先掰车道,虎三儿,你带傻小子打头刨车道的玉米秸秆,小枣儿她们前边掰,你们后面刨,刨出车道,后面的的大车马上进车道开始装车,争取把这第一仗打的又快又好!如果干得好,年底继续开会表扬,奖励工分!”马老五看向铁姑娘先锋队的年轻女队长和谢虎山,先安排了两伙年轻人的工作。

  所谓车道,就是玉米地里需要优先清理出一条能让马车牛车进入玉米地装玉米的路,三队往年的车道标准是十二垄宽。

  铁姑娘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掰完这十二垄的玉米,把玉米扔在车道两侧,堆成一堆一堆的小堆,谢虎山这群傻小子则需要抡动最小号的镐头,紧追着这些姑娘的速度,把她们掰完的玉米秸秆刨下来摆放整齐。

  马车则跟在他们身后进入车道,装车收玉米。

  至于其他的庄稼把式,则去掰非车道的那些玉米,捆玉米秸秆,装车等等工作,而老弱病残则做些在麦场等着卸车剥玉米,中午为其他干活的人送水送饭等等稍微轻松些的活计。

  “五叔,别的我没意见,给杨领导安排点别的活儿,他干不了我们这活。”谢虎山开口说道。

  杨利民颇为不满:“小瞧人呢?窝棚那么苦我都跟你们一起住下来了,干活我怎么就不行呢?”

  “你别说话,听我的,这事我不坑你,你干不下来。”谢虎山认真的对杨利民说道:

  “你想当牲口的心情我理解,但这体格真不配。”

  “听虎三儿的,他没开玩笑,你到了地头就知道了。”旁边韩红兵打了个哈欠,也对杨利民劝道。

  “……”杨利民看到两人说的严重,没有继续坚持。

  马老五犹豫一下:“那啥,那小杨就留在麦场,盯着点卸车剥玉米的活?”

  “我要求下地干活,哪怕比他们轻松点的活呢,五叔。”杨利民一听马老五要把他留下跟一堆老人在一起等着卸车剥玉米,再也忍不住,当即开口。

  “五叔,让他跟韩老三,大秀那伙小孩一组负责掰棒子,小孩掰两个垄,他掰一个。”谢虎山开口说道。

  杨利民搓了搓脸,自己跟小孩一组掰棒子,还小孩们每人掰两条垄,自己掰一个?

  “……我申请也掰两条垄,我再没干过活也不可能连孩子都掰不过。”杨利民开口坚持。

  “就按虎三儿说的吧!”马老五也没有再浪费时间,这么早集合就是要趁早上凉快,干活效率高,不然等太阳升起来,玉米地里又闷又热,非常难受。

  把所有社员分成几个组,布置好工作之后,谢虎山的傻小子突击队人手一把镐刃打磨飞快的小镐朝玉米地走去,在他们旁边排成一列的,则是与他们对应的生产三队铁姑娘先锋队。

  用穿越者谢虎山的话来说,这个年代所有敢称铁姑娘的,都是堪比怪兽般的女人,她们要打拳,后世没有男人能接的住,也无话可说。

  这些女人干活真的不比男人差,不是男人故意谦让,而是这群年轻老娘们的好胜心与骄傲让她们觉得必须要超过男人。

  男人能拉五百斤的车,我们女人就能拉六百斤的车和你别苗头,甭管干完活我是不是累的吐血,但在吐血之前,肯定让男人心服口服。

  到了地头,谢虎山挨个给手下发烟:“韩老二,大喜跟我打头,每人负责刨四条垄的玉米秸秆,马三儿你们三个也一样,负责另外一条车道。”

  “芬儿,小红和我,每人负责掰四条垄的玉米!”铁姑娘先锋队的队长马小翠,小名小枣儿,此时瞥了点烟的几个男人之后,晃着又粗又黑的辫子对自己的队员吩咐道:

  “别让他们追上!”

  男人能同时刨四条垄,她们女人也能每人掰四条垄。

  女人们选好刨车道的主力之后,马不停蹄的就钻进了玉米地,动作麻利的开始掰棒子朝前走,谢虎山他们三个人站在地头抽着烟,等三个掰玉米的女人已经走到玉米地深处,看不见一点儿人影之后,谢虎山甩掉抽完的烟蒂:

  “开干!”

  一声开干,谢虎山,韩红兵,陈大喜三人各自占住四条垄,弯着腰用手揽住玉米秸秆挥动小镐,每一镐下去刨断一根,头也不抬的迅速朝前收割,玉米秸秆“刷刷”的倒下。

  不过片刻,就迅速清理出一条足够宽的车道,而此时道上,一头驴车已经准备就绪,车把式赶着驴车进入玉米地。

  两旁的社员则迅速捧起地上被铁姑娘们掰下来堆成小堆的玉米,朝驴车上装去!

  “杨队长,你负责这条垄……”韩老三指着一垄玉米,对杨利民说道。

  杨利民还没反应过来,大秀从旁边已经窜过来,给了韩老三后背一巴掌:

  “上一边去!我是咱这组组长!我说了算!用你多嘴?”

  韩老三鼓了半天气,没敢跟大秀顶嘴,站旁边不再吭声,大秀这才一指刚才那垄玉米,对杨利民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

  “杨领导,你掰这垄!好好干,别给咱组丢脸!你要拖后腿,我让我哥收拾你!”

  杨利民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是!组长同志,我一定好好干,不偷懒!”

第62章 当心套你麻袋

  “那大伙都开始掰吧!”大秀说完,转身就开始钻进玉米地,动作麻利的掰着自己负责的两垄玉米朝前窜。

  韩老三,马三儿的弟弟操马等三队的孩子们,也都每人两垄朝前推进。

  等一上手,杨利民才发现要坏,自己只负责一条垄,都没有孩子们两条垄掰得快。

  没一会儿就被几个孩子拉开了一大截,玉米叶子割的脸火辣辣的疼,玉米花粉掉在头发脖颈处又有些刺挠,还有飞虫在眼前晃,这些问题都让他想停下来抓抓痒。

  不知道在玉米地里钻了多久,杨利民除了自己掰棒子的声音之外,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意味着他被几个孩子彻底甩开,拉开了非常远的距离,而且钻在玉米地里,前方永远是一颗又一颗两米多高的玉米秸秆挡着他,看不到尽头,他不知道还要在玉米地里忍受多久的玉米叶割脸和蚊虫叮咬,才能走到头。

  这种近乎幽闭的空间让他非常不适应,到最后干脆横向走了十几垄,到达已经被清理出来的车道上透口气。

  他刚点燃一支烟想要招呼前面不远处正好像收割机一样收割着玉米秸秆的谢虎山三人,随后猛然愣住。

  他掰一垄玉米的速度,居然还不如同时刨四条垄玉米的三人速度快,这三个青年刨车道的速度,比他掰棒子的速度还要快!

  这是什么牲口速度?

  “前面还多远到头?”杨利民抹了一下脸上刺激伤口的汗水,对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谢虎山喊道。

  一脑袋玉米花粉的谢虎山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条垄从这头走到那头,全长八百六十步左右,现在大概刚走二百多步。”

  他说话的时候动作不停,又有七八颗玉米秸秆被刨倒,又拉开了一些与杨利民的距离。

  “你们刨到啥时候?”杨利民吸了一口烟,看着别人劳动,自己偷懒的滋味不好受,可他还是想磨蹭一下再钻回去,里面的滋味实在太难受。

  韩红兵回头看他一眼,朝他笑笑:“把所有你此刻能看到的玉米秸秆全都刨下来,捆扎好,运回队里,这是我们傻小子突击队的第一个秋收任务。”

  “抽根烟吗?”杨利民朝他晃晃烟盒,想要喊对方陪他一起抽一支。

  韩红兵说完,就继续追着谢虎山的速度朝前刨去:

  “开工前在地头抽了一根,第二根烟得刨到另一地头再抽,这口气可不能泄,泄了马上就得被那几个怪兽老娘们笑话死。”

  杨利民犹豫一下,把香烟一掐,自己的觉悟和素质不能被三个农村青年比下去!

  他闷头钻回了自己负责的那条垄开始继续朝前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终于前面隐约看到光亮,这让已经被玉米地折磨蹂躏到麻木的他精神一振,鼓足力气强撑着掰完最后几棵玉米,冲出了玉米地,整个人扑倒在地头,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仍然没有其他动静,仿佛这么重要的秋收活动,只有他一个人。

  脸上手上都是一道道被玉米叶子割出的细微血印,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细小飞虫的尸体。

  他刚喘口气,远处一阵哗啦啦响动,谢虎山三人已经刨通了八百多米的车道,谢虎山拎着镐直起腰,韩红兵则钻进旁边不远处的玉米地,熟门熟路拎出一铁桶凉水,用里面飘着的瓢舀起来大口喝着。

  等他喝完是陈大喜,最后是谢虎山。

  三人喝水的模样都让杨利民吓一跳,那不像是喝水,更像是饮牲口,一瓢水一仰脖就那么灌下去,然后再来一瓢……

  三个人喝完,水桶里的水没了将近一半!

  陈大喜打了个水嗝,对坐着休息的杨利民问道:“杨领导,体验知识青年下乡的滋味不好受吧?知识青年干不了我们这粗活。”

  “都他妈是人,为啥农民能干,他们不能干,农民干了几千年的活,让他们跟着干点就觉得苦的不行,跟上刑一样,咋的,是知识青年比农民多个Der,还是种出来的粮食没给他们吃?”谢虎山抹了一下嘴上的水渍,对陈大喜不满的骂道:

  “说话都不会说,别拿杨领导跟之前那些一到秋收干活就先哭爹喊娘的知识青年比,老杨可没叫一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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