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124节

  “这家企业现在主打帮港岛商人做代工,成品都卖去了海外,今年上半年只是靠印刷交付给港商二十万套挂历,就盈利了三十万,不然它怎么能被国家喊来燕京给大伙做报告?”

  “他们在报告会上说,国内现在只有老式的月份牌和日历,没有这种看起来很高档的挂历,所以建议其他胶印企业考虑生产挂历,推向国内市场。”

  “但是,参会的大多数同业,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绝对对方就是单纯不想让他们也抢肉吃,所以内心也憋着要和港商做生意,一个一个全都也想去蛇口工业区建厂,挣港币外汇。”

  “我相信他们说国内市场现在空白是真话,我在燕京各个酒店和礼品商品转了转,燕京卖这种时尚挂历的,几乎都没有,能买到的最时尚的是一本《祖国风景》的明信片台历。”

  “我是瞧着嫂子累够呛,所以问问你要不要挣点钱,你最后愿意不愿意,都不影响我们大队干个胶印厂生产挂历挣钱,只不过你要点头,能多卖点儿。”

  “好心当成驴肝肺,总觉得我想拐弯抹角求你办事,不聊了,喝酒。”谢虎山对程云飞说了一大堆之后,举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

  程云飞听完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兄弟……我吧,我主要是见多了这种拐弯抹角憋着求我的人,所以……总之,是哥哥我的错,我小人了行不行?”

  “我用不着求你,这么多笔记,我能干的事多了,不是一定要干挂历厂,或者说我要求你帮我在燕京拉拉关系,我能干比挂历更值钱的买卖,这上面都有。”谢虎山看向程云飞:

  “你自己看,我记了多少涉及到批条子托关系的笔记,哪个不比挂历挣钱快,挣钱多?我跟你提了吗?”

  程云飞囫囵翻了一下笔记,他哪能看明白,只是嘴里说道:“是是是,我就知道大闷儿你不是那种我特腻歪的人。”

  谢虎山平复了一下些许怒气,再度说道:

  “阳县是个小县城,不比燕京,天子脚下,在那边干点什么事都不起眼,你觉得去那地方当厂长委屈,我却觉得最好,用挂历厂的名义成立一支拳击训练队,正大光明的练,县里绝对不会管你,就算要抓人,公社肯定也提前安排人给厂里打电话报信,这不比你在燕京跟做贼一样练拳击强得多?”

  “而且你名声好听啊,北京人,跑去阳农村帮生产队办厂,改善农村生活,这传出去不比你在燕京假花子的破外号好听,弄好了你也有一天能坐大会堂里开报告会。”

  “是不是正经差事,犯法吗?还不耽误你扛大个,你一年只需要去各单位跑一趟,把一年采购量订下来,剩下时间练拳击去啊,挣提成就完了,甚至你都可以让嫂子替你跑题把这事办了,而且你是帮农民企业卖挂历,这属于品德高尚,肯定不会有损你假花子的威名,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破外号有什么好听的。”

  谢虎山后面说的是啥程云飞已经听不见了,他就听到阳县如果成立拳击训练队,不用再跟做贼一样,公社还能给放风。

  还有这好事呢?

  “那你准备啥时候把什么挂历厂开起来,得抓紧呐。”程云飞问道。

  谢虎山说道:“那得先看你这个副厂长能不能拉来订单,要是能拉开,马上就能开,你要拉不来订单,那就再等等,等我忙完别的事……”

  程云飞想了想,一张总是戏谑的脸难得严肃起来:

  “业务我肯定能拉来一些,程云飞再不值钱,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不过说好了啊,我不吃回扣,就挣工资,而且你那东西要是让我知道卖的贵,靠我的关系挣黑心钱,大闷儿,咱俩交情就算到头了。”

  “你只要能弄来订单,阳历年之前,我保证工厂已经把明年的挂历生产出来,准时送到各单位,不耽误他们给员工发福利。”谢虎山拍着胸脯保证道。

  程云飞反而心里有些忐忑,谢虎山这孙子太能吹了:“这都已经八月初了,四个月你就能干出一工厂?”

  “说实话,如果订单数量不多的话,我港岛有朋友,你只要把订单拿到手,我回头就让她出面拿着订单去阳县,就说投资合营建厂,订单只要是真的,县里肯定同意,你想象一下县里下决心是什么画面,真要动员起来,别说一个工厂,一座城都能说建就建。”谢虎山说道:

  “要是订单多的忙不过来,让我朋友以港商的身份,去蛇口工业区忽悠其他胶印厂代工,替咱们生产。”

  “我就说你这脑袋瓜子不像正经农民。”程云飞听完谢虎山的话,笑着调侃一句,随后看向身旁的媳妇:“你觉得大闷儿说这事儿能干吗,媳妇?”

  听到程云飞问陈敏,谢虎山脸上有些佩服,程云飞和他其实一个德行,都是纯纯大男子主义者,但这人居然能在正经事上,跟媳妇认真商量,这就比自己强,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不可能干点什么事都和桃子商量,最多是通知一声。

  陈敏看看谢虎山,又看看程云飞,咬着筷子头迟疑片刻才开口:“只要真的不走后门托关系就行,要不然爸知道……更瞅你不顺眼。”

  陈敏就在燕京公共汽车总公司当售票员,谢虎山说的话她也听了大半,现在听着的确没有损害人民利益,机关单位年底采购员工福利是定例,再穷的工厂单位年底也得想办法给工人发放福利。

  如果不发才稀罕,厂子亏损发不出福利,工人甚至能去有关部门反应问题,厂长和工会领导都得被骂,剥削工人一年都不给工人安排福利,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也是工人阶级?严重点儿都得撸下去。

  所以各机关单位工厂对待工人福利这块儿,几乎可以用比赛较劲来形容。

  你给工人发两捆带鱼,我就给工人安排一兜海蟹。

  你冬天能给工人找来点难得的蔬菜,我就敢想办法从南方倒腾一批鲜果。

  自己丈夫的确能拉来业务,陈敏对此深信不疑,程云飞有一大帮在各机关工厂工作,甚至已经走上领导岗位的朋友,而且几乎都欠他人情。

  他开口要让那些朋友跟他去打架,他们肯定不能去,但丈夫让他们开口帮忙在年底的时候采购一批挂历当福利,这事有十成把握。

  可陈敏担心的是以后,现在不托关系走后门,以后呢?

  自己丈夫没什么脑子,他那脑子也就勉强能分辨朋友是不是要求他帮忙办事,该不该帮。

  可是谢虎山一看就是脑子机灵的,不用说话,看看那几本写满会议记录的笔记本就能知道,这个年轻人心思沉呐,燕京城没几个年轻人能跟他一样的狠劲,睁开眼就顶着大太阳,满世界跑去听那种让人犯困的报告会,还能一字一句把自己想了解的全都记下来。

  而且听听他勾引自己丈夫上钩说的那话,搞个拳击训练队,这等于一下说到程云飞心缝儿里去了。

  丈夫自己不帮忙走后门拉关系,谢虎山通过他搭上线之后,难道不会绕过他走后门拉关系?

  可是如果拒绝吧,陈敏又舍不得,因为她觉得谢虎山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丈夫不被家里老人待见,日子过得破落,总得真正干点什么,让家里人瞧瞧,程云飞不是一个只懂惹是生非,冲动鲁莽的人,他也能干出点儿什么事业。

  “要不我试试?”程云飞对陈敏说道。

  他在外面顶天立地,但除了私房钱,什么大事小情都会和自己媳妇说,从不瞒着,很多事都是媳妇替他作决定。

  谢虎山说了一大堆,他都不动心,唯独这小子攻心为上,说能组织个拳击训练队这件事勾住了他。

  他现在对擒拿,武术都没什么兴趣,单单对拳击痴迷,就是有个念想,如果某一天国家恢复拳击比赛,自己师傅汪老爷子也不太可能重返拳台了,年纪大了,身体素质跟不上了。

  他现在就盼着有一天能站在拳台上,替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师傅挣块金牌。

  陈敏太了解自己丈夫,看那模样就知道想试试,她瞥了眼谢虎山,微微叹了口气,小声对程云飞说道:

  “你要不先试试联系你那些朋友,看看能订多少本挂历?”

  回酒店的路上,宋铁生问谢虎山:“三哥,你真要让飞哥当什么挂历厂副厂长啊?”

  “真的。”谢虎山语气肯定的说道。

  宋铁生有些不解:“因为啥,就因为他能拉来一批业务?”

  三哥办事虽然痛快,但也没有这么痛快过,一顿酒就要办个厂子?搞不好是琢磨好几天之后才借着酒说出来。

  “嗯,还因为我这几天查出他们家和他之前的情况了。”对宋铁生,谢虎山没什么隐瞒。

  宋铁生好奇的问道:“啥情况?”

  谢虎山拍拍他肩膀,长出一口气:

  “有合适机会再说吧,说了容易被逮进去。”

第184章 :港商宝哥

  杨利民带着张诚,冯春来,韩红兵一行四人来燕京接谢虎山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中午,四个人刚顶着太阳走出燕京火车站,就看到一个穿着衬衫马甲的小伙子,举着写着四人名字的接站牌,正满头热汗的朝出站口张望。

  等他们走过去搭话后,小伙子把四人带到路边,朝着不远处一指。

  路边停着两辆黑色伏尔加轿车,谢虎山站在其中一辆的车头处,朝他们正挥手。

  这家伙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国内少见的牛仔衬衫,脸上罩着一副大蛤蟆镜,嘴里还叼着一根白烟嘴的进口香烟,抖着腿一副欠揍的模样。

  张诚自然不能容忍徒弟敢在自己面前得瑟,看到四周有不少出站的人,他故意大声用满嘴尧山话对谢虎山回应道:

  “三儿啊,二喜给你生孩子了,你咋瞒着它把卖房子换的钱都偷出来跑燕京败家摆谱来了!赶紧跟我回大队伺候月子去!孩子都要保不住了!”

  这个年代的人们还是很有正义感与道德感的,听到张诚数落谢虎山的话,当即就有些上年纪的路人鄙夷开口:

  “看着就不像好人!离他远点!”

  “流里流气,不成体统!”

  谢虎山都不敢还嘴,他估计自己要是不忿的反击两句,这些把他当成抛妻弃子出来鬼混的路人都能把自己打一顿。

  所以他乖乖摘下蛤蟆镜,熄灭香烟,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上去,躲避众人不善的目光。

  等张诚和杨利民上了这辆车的后座,谢虎山吩咐司机开车,随后对张诚说道:

  “师傅,我那车公社是不是不想开了,你要再败坏我名誉,那车我就算砸了卖废铁也不借给公社了。”

  张诚一听徒弟提起那辆车,语气更加不满:“你不说这事我都忘了,现在公社谁还敢借你那车,好家伙,都赶上旧社会放高利贷的老财了,缺不缺德?操马那小子可是兢兢业业,哪天尹书记借车他哪天去要账,往车底下一钻,拿着破扳手,就说车坏了要修,没三十五斤白面肯定修不好,谁家修车用白面修,你那破车烧白面啊?”

  “回去我就给这小子涨工资。”谢虎山哈哈笑着说道。

  “这两辆车哪弄来的,老毛子的伏尔加轿车,在部队那时候都得军长以上才有资格坐。”张诚用屁股用力压了压座椅,打量着车内环境问道。

  谢虎山开口说道:

  “新侨饭店专门用来接送客人的轿车,按人收费,一人一百五十港币,甭管是去火车站接人和去机场接人都是一个价,还只收外币,不收人民币。”

  说着话,他扭头看向上车之后没有出声的杨利民,杨利民注意到谢虎山的目光,开口笑笑:“没事了,我都解决完了。”

  “我看你这表情,还以为你要解决我来了。”谢虎山对杨利民问道。

  小白脸一个多月不见,感觉整个人气质成熟了不少。

  两辆酒店接送车把五人送到东郊民巷的新侨饭店,张诚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处整体颜色有些灰扑扑的新侨饭店,嘴里嘀咕道:

  “看着还不如上回钢厂那帮人请吃饭的友谊饭庄气派,这墙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了,找人刷刷吧。”

  “不懂了吧,师傅,这颜色显得庄严郑重,友谊饭庄那都是铁老大,钢老大跟回自己家一样的地方,看起来唬人,能预备下十几辆进口小轿车,随时去火车站接客人吗?”谢虎山对张诚介绍道:

  “再说,这地方不说普通老百姓,就是高官以下的领导想住进来,那也得打发身边秘书跟我一样找关系,不然也住不进来,这里只接待国际友人和侨胞。”

  这倒不是谢虎山吹牛,国家为了赚点外汇真是下血本了,为了保证有钱的外国友人宾至如归,拢共三百多间客房,恨不得把故宫都搬进来,哪间客房都有几件带历史的工艺品,他现在住的那一间客房,客厅壁龛内摆着一件满清时期的象牙雕刻制品。

  整得谢虎山天天躺下睡觉之前都忍不住替酒店担心,这么贵重的工艺品,万一被哪个识货又贪财的老外给偷走了怎么办。

  “为了请们吃饭,两天前就订了包厢。”谢虎山跟着领位的服务员七拐八拐:

  “这里的西餐厅已经对外开放,老百姓也能来吃一顿,据说与莫斯科餐厅并称燕京西餐双绝,南新侨,北老莫,但是客人不一样,老莫是没钱装有钱的人吃的多,而来新侨吃的,必须是真有钱,因为装有钱有权容易露馅,不过呢,咱们吃得更高级一些,吃不对外的中餐。”

  “说得这么天花乱坠,你一个农村轧钢厂厂长,怎么混进来的,冒充外宾还是冒充侨胞了?”韩红兵在旁边打量着走廊上悬挂的各种外宾照片和油画,好奇的问道。

  此时服务员把五人领到一处餐厅包厢前,用手轻轻叩了两下门,随后才慢慢推开。

  谢虎山歪了下脑袋,示意韩红兵进去:“进去你就知道我怎么能住这里了。”

  韩红兵看看故作神秘的谢虎山,当先迈步进了包厢,随后就发出一声卧槽:

  “卧槽!这不我港岛认的大哥宝哥吗?”

  偌大的古香古色中式包厢内,前港岛长乐社成员,现鹏城归国侨胞曹天宝一身西装,脸上还戴着副平光镜,正有些拘束的站在偌大包厢内打量着一处摆满艺术品的多宝阁。

  看到房门被人推开,韩红兵从外面走进来,阿宝也露出笑容,上前和韩红兵激动的用力抱在一起,就差声泪俱下了:

  “二哥,你总算出现,你再不现身我真是顶不住啦!”

  “这怎么一见面还感动的要哭出来了,怎么了?在鹏城又偷车混不下去,跑燕京来了?”韩红兵看着激动的曹天宝,好奇的问道。

  曹天宝收拾一下心情,对韩红兵用夹生的普通话说道:

  “当然不是,是山哥拍电报给祝小姐,话有事想我做,让我即刻来燕京,这段时间就帮山哥跑跑腿啦?”

  “就你一个人来,我那个大哥……艹,谢司令,咱俩那个大哥叫啥来着?”韩红兵许久未见,一时忘了另一个大佬的名字。

  谢虎山此时带着张诚等人走进来,开口说道:“轩仔。”

  “对对对,我那位轩仔哥呢?”韩红兵拉着曹天宝坐在餐桌前,亲热的问道:

  “轩仔哥行,上回搞榆树炮收拾港岛那伙流氓时,我让大哥干啥大哥就干啥,听话。”

  张诚听得纳闷,看向谢虎山:“韩老二这话夸的是他认的大哥,还是他养的大黑?”

  就韩红兵跟这个看起来像是港岛侨胞的人对话表现以及两人坐姿来看,对方怎么也不可能是韩红兵的大哥,韩红兵倒像是对方大哥。

  因为都不用服务员帮忙斟茶,对方已经很有眼力的拿起茶壶帮韩红兵开始倒水。

  曹天宝这位侨胞帮韩红兵倒完茶水,又坚持给谢虎山,张诚,冯春来,杨利民全都倒了一杯,搞得张诚三人非常不适应。

  好家伙,让侨胞帮自己站起身打招呼倒茶,回去跟县长吹牛都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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