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家人、朋友,也都劝阻过苏聪,让他不要再在《末代皇帝》这儿耽误自己。
苏聪说不明白。
他想坚持。
他就是犟。
他就是想留在《末代皇帝》的剧组里,哪怕其他人都反对。
心烦意乱间,苏聪从脚下的包里抽出几册上飞机前刚买的刊物。
放在最上面的《当代》吸引住了他。
准确的说,是写在《当代》封面上的一句话:
“文化太可怕了,像食物一样,不吃,死,吃了便被它塑造了”
只一句,便给苏聪吸引到了。
他确认一眼。
嗯,《当代》!
他对《当代》有刻板印象,觉得这部刊物发表的,更多是些英雄事迹、农村生活的现实主义小说。
苏聪还听一个作家朋友和他聊过,说以前他的文学观念非常错误,认为文学就是虚构,虚构就是说假话,当然了理论家们、编辑们不这么说,他们管这种叫作艺术真实,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啦,艺术的升华,给人以希望和方向啦。
那时候这个作家在《当代》和《当代》的主编秦兆阳谈过,因为他的一篇小说后面没有结尾,秦兆阳就说这个主人公总要有归宿呀。
“我的人物没归宿,只写了他那点事,写完就完了,我哪知道他的归宿?”
那位作家说,自己动笔时就不知道,所以一直到完稿时也没想出归宿。
秦兆阳说这样可不行,你这个人物要升华,要给人以意义什么的。
他当时说的话比这说得还寒碜,什么要塑造一个新人,而那位作家那时也不知道小说该是怎么个写法,经他一点拨,似乎明白了点儿,接受了这种文学观念
要有一个光明的尾巴,要给人希望。
可这光明和希望在哪儿?那就只能自己编了。
所以那个结尾完全是生生制造出来的。
这桩事是苏聪记忆里的一个笑谈,一次茶余饭后聊天听来的趣事。
当时作家的口吻带着点儿讽刺的意味,对秦兆阳的评价也不算太高。
苏聪不是作家。
这事儿听听就过去了。
可这也无形中组成了他对《当代》刻板印象的一部分:
都是些“光明和希望”的小说。
而从封面上这句话看来,这回的《当代》,似乎很不一般!
文化太可怕了,像食物一样,不吃,死,吃了便被它塑造了这话,既不光明,也不希望。
带着几分好奇,苏聪翻开这一册《当代》,这才发现这册《当代》竟然只发表了一篇小说,还是一位熟人的小说:
江弦。
在剧组里,苏聪也见过江弦几次,为了作曲顺利,还和他聊过一些剧情上的内容。
没想到一眨眼,就在《当代》上读到了他的小说,还是这么隆重的一期专号。
这位作家在国内的受欢迎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
第526章 笑中带泪,感慨万千
“先生,请问您是否需要喝点什么么?”
“先生?”
“先生?”
穿着短裙丝袜标准制服的空姐一连问了好几句,苏聪才从面前的《当代》中抽出神,抬头一脸迷茫的看向她。
“嗯?”
“哦,我没什么需要的。”
“就给我倒一杯热水吧。”
空姐瞄一眼他面前的书,心里好奇他在看什么这么着迷。
金庸的小说?
苏聪喝一口热水,继续看着眼前的文字,看的那叫一个着迷:
“刚才是谁接的我的电话?”一个腰板笔直的穿着摘去领章的军装的老头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三T”公司办公室,“居然敢骂人,他娘的。”
“怎么回事?”马青装傻充愣地说,“您老别动气,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我不坐!”老头子咆哮着,“别来这套!刚才哪个骂的站出来,说说为什么骂人。”
“他已经出去了,刚才接电话那个人已经出去了。”马青陪着笑脸说,“您要办什么事我给您办。”
“出去了?我听声音就像你!”
“不不不是我我刚来。”马青脸上出了汗。
“的确不是他他刚来。”杨重连忙帮腔,给老头子搬来一把椅子,“那人回来我们批评他。”
“于观呢?”老头子叉着腿笔直着腰坐下,“他小子去哪儿了?你们把他找来。”
“于经理?”杨重和马青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也出去了,您有事跟我们说吧。”
“跟你们说?”老头子横眼上下打量杨重和马青,“好哇,那就让你们说说,他这阵子都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和什么人混在一起?是不是又让公安局盯上了?吓得连家都不敢回。”
“于经理他没有,他挺好,谁也没盯他,倒是常听夸他,说他净办好事。”
“我就知道你们会互相包庇,你们是一伙的对不对?一伙骗子!早听说人家传你们这个荒唐公司的事。笑话,要你们替人解难,那还要政府干吗?于观回来马上让他去见我。”
“你是哪庙的和尚”
“我是他爸爸!”
苏聪只是读了一会,就被《顽主》的这个故事吸引进去了。
他特别羡慕于观、马青、杨重他们仨人这种状态。
他们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在玩世不恭与顽强自守之中,调侃、玩耍,对各种病态人格、行为和种种不尽人意的现象进行嘲讽。
总之,特别自在。
不过看着看着,苏聪也会觉得好奇,“顽主”们究竟是怎么脱离开家庭的束缚的呢?
难道家里人就不管?
于是很快看到了于观他爸爸找到“三T”公司的情节。
彼时的于观,正忙着替之前已经替他谈过一次恋爱的男的,和上次杨重“谈恋爱”的刘美萍分手。
一回到“三T”,杨重和马青就告诉他糟了糟了,让他赶紧回家处理一下。
于观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呢?
他先是板着脸进了家门,进到客厅脱鞋换拖鞋,接着挨个解衬衣扣子,一声不吭。
横眼瞧着摊手摊脚坐在沙发上微笑的老头子,然后猛地脱下衬衣,穿着小背心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洗。
片刻以后,他才拿着大毛巾回到客厅用力地擦,继续用眼瞧着老头子。
“瞧我干什么?嫌你爸爸给你丢人了?”
“没有,您给我长脸了,这下谁都知道我有个底气十足的爸爸了。”于观把大毛巾扔到沙发扶手上,打开电扇站在跟前吹,“我可算知道您为什么练气功了。”
“小心感冒你那些狐朋狗友告我状了?”老头子站起来,满意地围着房间踱起步,“其实我对他们很客气。”
于观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总之,看到这儿,苏聪倒是觉得于观的家庭关系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紧张,这个老爷子还算是个“开明”的老爷子。
要是不“开明”,恐怕这会儿已经吹胡子瞪眼抽出皮带砸东西了。
江弦写的真够真实。
苏聪在心底感叹。
如果于观真是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那打死他恐怕也不会形成现在这样玩世不恭的性格。
不过老爷子虽然“开明”,显然也没“开明”到哪里去:
“我是关心你。我怎么不去管大街上那些野小子在干吗?谁让你是我儿子的。”
“所以呀,我也没说别的,要是换个人给我来这么一下,我非抽歪他的嘴。”
“你瞧瞧你,照照自己,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儿,哪还有点新一代青年的味道。”
显然,老爷子还是不理解儿子,不同意他这儿子就这么天天把“玩儿”当成事业。
那于观是怎么处理的?
在苏聪看来,江弦真是写的巧妙:
“炖得不到火候。”
于观关了电扇转身走,“葱没搁姜也没搁。”
“回来。”老头子伸手挡住于观去路,仰头看着高大的儿子,“坐下,我要跟你谈谈。”
于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抄起一本《中国老年》杂志胡乱翻着:“今儿麻将桌人不齐?”
“严肃点。”老头子挨着儿子坐下,“我要了解了解你的思想,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吃、喝、说话儿、睡觉,和你一样。”
“不许你用这种无赖腔调跟我说话!我现在很为你担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一天天晃荡下去?该想想将来了,该想想怎么能多为人民做些有益的事。”
于观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头子笑起来。
“你笑什么?”老头子涨红脸,“我难道说得不对?”
“对,我没说不对,我在笑我自个。”
“没说不对?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你对我的这番话不以为然。难道现在就没什么能打动你的?前两天我听了一个报告,老山前线英模团讲他们的英雄事迹。我听了很感动,眼睛瞎了还在顽强战斗,都是比你还年轻的青年人,对比人家你就不惭愧?”
“惭愧。”
“不感动?”
“感动。”
“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流了泪。”
“我也流了泪。”
“唉”老头子长叹一声站起来,“真拿你没办法,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寡廉鲜耻的儿子?”
“那你叫我说什么呀?”于观也站起来,“非得让我说自个是混蛋、寄生虫?我怎么就那么不顺你眼?我也没去杀人放火、上街游行,我乖乖的招谁惹谁了?非绷着块儿坚挺昂扬的样子才算好孩子?我不就庸俗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