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花费的速度比蒸发都快!
现在这家保险公司准备查封摄制组。
贝托鲁奇当然不乐意。
因此双方在房间里激烈的正朝着,制作人托马斯则从旁周旋。
没办法,《末代皇帝》为了避免被资本干涉,所以从一开始就没让好莱坞介入。
这么宏大的电影,没有好莱坞的支撑,拍摄起来当然是寸步难行。
毕竟对于现在来说,好莱坞的拍摄条件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条件。
听到保险公司的人又重新和贝托鲁奇签下了一份协议,暂缓了这次矛盾的发生。
江弦微笑和贝托鲁奇打个招呼,没急着去干涉,自个儿回到房间休息。
只不过在心底隐隐有了些新的计划。
美国。
34岁的王小波今年刚刚取得了硕士学位。
他是两年前跟着妻子一块儿来到美国的,生活过得相当不易,日子一度非常拮据,有时不得不去中餐厅打工交学费。
还好这样的日子他熬了过来,在匹兹堡大学东亚系留下了国学硕士文凭。
这个选择也让他遇到了一生的贵人,也就是他的导师许倬云。
许倬云有先天的残疾,生下来时手心朝下,脚心朝上,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手脚的姿态。
后来他在手术台上被大卸八块又装了起来,勉强可以行走,还成了著名的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
在他的帮助下,王小波在淬炼文字上下了极大的功夫。
还有他在写一本小说,一本名为《黄金时代》的小说。
这本正在创作中的小说,也得到了他导师的修改。
“我要写一部和他们的小说都不一样的小说。”王小波给妻子分享说。
“能有啥不一样啊”妻子李银河有些无奈。
不过她也知道丈夫心中有傲气,国内很少有能被王小波看得起的作家,也很少有能被王小波喜欢的作家。
像是张爱玲,王小波就说过,他特别不喜欢,他觉得小说可以写痛苦,写绝望,但不能写让人心烦的事。
还有江弦的那部《棋王》,虽然名声斐然,但在王小波眼里就是“这篇小说写得很浪漫,我这辈子下过的棋有五分之四是在插队的时候下的,同时我也从一个相当不错的棋手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臭棋篓子,现在把下棋和插队两个词拉在一起,就能引起我的反感,我绝不肯把这样无聊的事情写进小说里。”
当然了,江弦也不会因为这样的评价觉得伤自尊心,毕竟王小波不喜欢的人太多了,像是苏东坡,有人问他,你喜欢苏东坡的诗词呢,还是喜欢他的书法?王小波说,都不是,我喜欢吃东坡肉,东坡肉炖的很烂,肥而不腻,的确很好吃。
除了苏东坡,孟子也被他点过名,王小波说,《孟子》内容无可挑剔,只是很没有意思,如果生在春秋,见了面不和他握手。
总之,能被他看上的人少之又少。
“包里是什么东西?”王小波注意到桌上的手提袋。
“杂志。”
李银河道:
“我从图书馆取了些国内的杂志回来。”
“杂志?”
王小波翻开袋子,从其中抽出一本《花城》。
《花城》毕竟位处沟通外洋之地,因此在国外还挺容易入手。
他坐下来,看到是1986年第7期,简单一翻,在首页便看到一篇署名为江弦的小说:
《无主题变奏!》
第491章 《无主题变奏》
“无主题变奏?”
“怎么取出叫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
王小波喃喃道。
《无主题变奏》这个名字太奇怪了!
“变奏”这个词,最早是拉丁语,原本的意思是变化。
而在音乐上,“变奏”就是围绕一个音乐主题进行调式调性、织体、节奏等音乐要素上的变化、加花。
作曲家可新创主题,也可借用现成曲调,保持主题的基本骨架而加以自由发挥。
换句话说,通俗一点儿讲,变奏一定是有主题的。
无主题?
无主题还怎么变奏呢?
王小波唯一能想到的是德彪西。
德彪西是法国作曲家,是“印象主义”音乐的鼻祖。
当时法国一整代的作曲家们面临着巨大的困境。
就像是江弦在《你别无选择》中写的那些作曲系的学生。
法国的这些作曲家们,被德国音乐,被瓦格纳的音乐陶醉和征服。
整整一代的法国作曲家将自己的热情倾注于瓦格纳的音乐中,让自己的天才在毫无创新的模仿中毁灭。
这时候德彪西横空出世,把法国的音乐从瓦格纳的巨大阴影中拯救出来,为法国创立了完全属于自己的音乐:法国的风格、法国的趣味、法国的精神。
从此,法国音乐在西方现代音乐中独树一帜。
而德彪西最有名的就是他的“印象主义”的音乐。
这种音乐和古典主义音乐相去甚远。
在这种音乐里,没有古典主义音乐的严谨结构、深刻的思想性和逻辑性。
也看不到浪漫主义音乐的丰富情感。
取而代之的则是奇异的幻想因素、朦胧的感觉和神奇莫测的色彩。
所以要说无主题,还涉及音乐,王小波首先想到的就是德彪西。
就是这位现代音乐的开创人物。
“这篇小说和德彪西有关系?”
带着深深的好奇,王小波捧着这册《花城》,读起江弦的这篇《无主题变奏》。
写在全文之前的是一首诗:
“幸好,我还持着一颗失去甘美的”
“种子,一粒苦味的核”
“幸好,我明日起程登山”
“我要把它藏在”
“最隐秘的山涧,待它生命的来年”
“开花飘香,结一树甜蜜”
“结一树过去”
“在那没有鸟语的群山深处”
王小波轻轻品味着这首诗词。
这首诗的意境中透露出不同于任何一位中国当代诗人的美。
“真好。”他丑丑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
王小波知道江弦的小说出名。
不过相比于江弦的小说,他最佩服的还是江弦的诗才。
尤其是那首先在《今天》上发表、后在《诗刊》上发表,最后在全国范围内掀起轰动,引得无数人摘抄、背诵的《致橡树》。
王小波曾经幻想过,如果他能遇见江弦,他会告诉他:你写得最好的东西不是小说,而是你写的那首诗。
这首诗太好了!
王小波曾经给他的妻子李银河写过那么多封的情书,可在他看来,那些情书加起来也不值得这一首《致橡树》的好。
他不止一次的和李银河强调过“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诗,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在王小波看来,江弦的诗才其实远大于江弦的小说创作能力。
这是个被写小说耽误了的好诗人!
他接着往下面看去,文章进入正文的部分:
“也许我真的没有出息,也许。”
“我搞不清除了我现有的一切以外,我还应该要什么。”
“我是什么?更要命的是我不等待什么。”
“也许每个人都在等待,莫名其妙地在等待着,总是相信会发生点儿什么来改变现在自己的全部生活,可等待的是什么,你就是说不清楚。”
“真的,我什么也不等待。”
“这么说并不是要告诉你我与众不同,其实在另外一个意义上我又太知道该要什么了,要吃饭要干活儿。”
“除此以外凡是摩登玩意儿都和我不相干。”
“如果我突然死了,会有多大反响呢?大概就象死了只蚂蚁,也许老Q会痛苦几天,也会很快过去,她会嫁人,在搞她的所谓的事业的同时也不耽误寻欢作乐,把以前对我的千娇百媚同样地献给另外一个男人。”
“既然我最爱的人都是如此,那么我还能对谁有那么点儿意义呢?”
咝。
寥寥几句话,就让王小波感受到了一种“不凡”,一种“无所待的感觉”。
王小波读过很多文学作品,所以知道这种无所待的感觉,在文学中并不是初次被发现的东西。
像是贝克特的名剧《等待戈多》之中,就曾写过这种感觉。
《等待戈多》是50年代上演的一出戏剧。
这篇作品没有故事,也没有戏剧性。
没有情节,因此也没有高潮。
贝克特只想表达主人公的一连串感觉,一连串散乱的意绪。
这些感觉和意绪,在作品中被表现为一种幽默、一种微笑、一种玩世和嘲世的风度。
但是在主人公的深层意识中,还是发现了一种苦恼,虽然他似乎已出离于苦恼。
还是能看到一种追求,虽然他表白自己无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