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她最后那一句,‘这些人生来就是当文豪的’,简直是直言不讳的指出,江弦这名作家一定能成就“文豪”之名。
“我先看看稿子写的怎么样。”
韦君宜捧过桌上的稿纸掀开,前面的部分还是《天局》,一看就没改动。
《天局》以“胜天半子”四字结尾。
“胜天半子”往后的半页稿纸,江弦一字未题,韦君宜翻至下一页稿纸。
这显然是一篇新的小说。
她看向第一行,那里写着小说的名字:
“《快马》!”
“没有人清楚快马一生。今天,当我捉笔写他时,仿佛又看见他那鹰隼般的、凶恶的眼睛。他老是那样瞪着人,手里还握一杆猎枪。你见过一次就再不会忘记他。善恶是非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淡化,而他这人却永远清晰地立在你眼前。这老头儿,他整个相貌就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几家伙便深深刻在你记忆的屏幕上”
只一段,韦君宜便看了进去。
快马不是马,是人,这个人叫快马。
他曾是返乡团的一员,那谁败了以后,返乡团就解散了。
快马过上了间歇性被批评持续性挑大粪的生活。
但无论别人怎样唾弃他,踢打他,他都如钢铁般坚硬的撑着,积攒着怨恨,也积攒着力量。
怨恨的原因可能有点儿荒谬:
快马有个老东家,是日本人的奸细,但是对快马有恩,但是老东家被八路砍了头,因此快马记恨上了八路,做梦都想给老东家报仇。
甚至听说反攻的时候,快马还来了劲儿,拉着别人准备起义,别人一听立马吓破了胆,将他赶出门去。
而快马之所以能留着命挑大粪,是因为对门的老奶奶放了他一马。
返乡团活埋了老奶奶儿子,快马也参与了。
老奶奶曾抓着他的裤腿哀求过他放过自己的儿子,然而返乡团还是下了手,并用刀背把老奶奶打晕了。
后来在审判快马时,让老奶奶作证,指认杀害儿子的凶手,老奶奶闭着眼睛,满脸眼泪的用力摇着头。
因为快马刚死了老婆,有个两岁的女儿,整夜整夜的哭,对门的老奶奶每夜都能听到。
等后来,快马就上了年纪,放弃了继续做啥事,没事就教那个叫他“姥爷”的小孩子,那个他起名叫小狗的孩子,教他学瞄准,看着他下河逮鱼。
老奶奶也死了。
出殡那天,快马在老奶奶的坟前坐了一天,渐渐想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快马带小狗去赶集,小狗端着枪到处乱瞄,最后调皮的瞄准快马。
这支从来没有响过的枪射出的弹药击中了快马。
快马扑通跪下,长叹一声。
“天灭我也!”
这篇小说戛然而止在“天灭我也”四个字的位置,其后的半页稿纸仍旧一字未写。
咝。
韦君宜掩卷沉思良久。
“怎么样?”
韦君宜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知江弦何时已经坐回到她身旁。
“潇洒。”
韦君宜思索一阵儿,给出了这么个两字评价。
“这故事写的一点儿不落俗,真让人耳目一新,照我看,文学界能写出这种好故事的人真不是太多,你这思想和思维的前卫,真是不愧‘快马’二字。”
“您客气了。”
江弦自谦一句,“我心里还是明白的,这篇小说和《天局》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此言差矣。”
韦君宜摆摆手,“风格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快马》潇洒,《天局》悲烈,在我看来,完全是各有出彩的地方。”
另一边,见韦君宜对江弦这篇《快马》评价如此之高,李景峰也吃了一惊。
他刚才数了下,江弦这一沓稿子里,带上《天局》一共六篇小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作出这么多篇小说,已经极其难得。
而在保证数量的基础上,再保证质量,那就更是不容易的事情。
“有这么好?”
将稿子带回社内,李景峰花了一个下午,将《天局》之后的五篇小说全部看完。
第二篇,《快马》,一个绰号“快马”的贫农穷小子,出于对老东家的感恩,自觉自愿地追随老东家干还乡团,当土匪,及至最终毁灭,最后喊出,“天灭我也”。
第三篇,《死谜》,主角是个酒鬼,醉酒之后必然吃毒药,结尾酒鬼留下一首诗,一共四句,最后一句是,“天上落下土哗哗”。
第四篇,《灾星》。
第五篇,《圣徒》。
第六篇,《赌神》。
一共六篇小说,李景峰一口气读下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质量极高!
每一篇他都觉得是可以放在《人民文学》这种层次杂志上发表的水平!
更让人惊讶的是,六篇小说,竟然整整齐齐的都和命运这一主题有关。
结尾全都穿插一个“天”字,一共六个。
李景峰掩卷沉思良久,忍不住发出一声质问:
“江弦这是写文章写成精了?!”
第467章 文学 围棋 女排
翌日,江弦坐车来到人文社。
京城最近大降温,天冷,坐车就成了件儿特享受的事儿,更别提伏尔加的暖风十分给力,热的江弦甚至想摇下窗户吹吹冷风。
进了人文社,轻车熟路绕到李景峰那儿。
“景峰,稿子看完了没有?”
“早看完了。”
李景峰抬头看他一眼,给他抽出张椅子,又倒一杯热水。
“行了,别忙活了,聊聊稿子,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
李景峰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剩下的这五篇小说都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应该不是最近写的吧。”
“最近?你说的这个最近是多近?”
“就是你改稿子这段时间。”
“.”
李景峰八卦的目光,对上的是江弦微笑的眼神,一抹吃惊之色立刻浮上他的嘴角。
“这怎么可能”
李景峰见鬼似得。
“我的天!这么短的时间,又不是写了本十万字的长篇,是五部不同的中短篇,这比写一个长篇还难的多。
一个长篇讲一个故事,五个中短篇要讲五个故事!
而且五个故事的精神内核还都有串联,还能把这五个故事都能写的这么好”
“害,其实这些故事或多或少我之前都有构思过,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写出来。”江弦找补一句。
这几篇小说的来源,当然是脑海中由【围棋】和【梦境】两条灵感合成的《天局》。
这本《天局》不只是一篇小说,更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
因为只有将这六个故事的精神内核凑到一块儿,《天局》想阐述的内容才是完整的。
“才思敏捷。”
李景峰又不知道江弦有挂,只能一脸服气的朝他竖起大拇指,“我编辑过那么多作者,从没见过哪个作者有你这样的才气。”
“行了,景峰,咱俩啥交情,你就别拍我马屁了,咱还是抓紧时间,商量商量出版的事儿。”
“对,当然。”
李景峰说,“出版当然没问题,你这些稿子我都看了,也没啥需要大改动的地方,不过昨晚我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这六篇小说,要是出版的时候能再配个几张气势浑厚的插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景峰。”
江弦警觉,“你不会是让我去给你找画插画的人吧?”
“那不能,我知道你忙。”
李景峰道:“这事儿我们出版社来办就行,你觉着请黄永玉怎么样?”
“黄永玉?”
江弦听得傻眼,“要请这老爷子出手不容易吧,能行么?”
“有啥不行的?我们可是人文社啊。”李景峰道。
当然了,即便是人文社想找一回黄永玉,那肯定也不容易。
黄永玉这会儿还没去香港,在美协当副主席,人生迎来了最顺的时期,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名利滚滚而来。
但李景峰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说是最开始冯沐说的那样,就只出版《天局》和几篇江弦以前的小说,那他也不至于为一个小说集花费这个力气。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这部小说集,说是一件艺术品都毫不为过。
因为这不是某一篇小说出色,而是整部小说集都设计精妙,包括《天局》在内的六个不同的故事,彼此不同,彼此之间又充满联系。
人文社为这本小说集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也心甘情愿。
再一个。
人文社拿《天局》去找黄永玉,心里多少带着几分底气。
且先不说江弦在文艺界的地位,就说这次围棋在国内大放异彩,我们文化界给出了一篇《天局》,你们美术界还不得给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