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棋风也如他的长相,刚猛无比,步步杀招。
因为爱斗棋,所以混沌与官屯小村的一位小学教师成了惺惺相惜的棋友。
这年腊月三十,浑沌拿着猪头,要去官屯找教师比比棋艺,分享一下猪头肉。
而时逢大雪,倔强的浑沌冒雪前行,结果陷入了当地著名的有进无出的“迷魂谷”。
由于风雪交加,寒冷异常,浑沌只能靠着黑色大石取暖,渐渐进入了梦中。
在梦中,他来到了一处茅屋。
茅屋床帐内有一人,竟然主动邀浑沌下棋。
浑沌自然提请了兴趣,与屋主拼杀了起来。
虽然床内之人声音软软绵绵,但却带着些许仙气,棋艺更是高超,在棋盘中步步占得先机。
正在浑沌陷入险境的时候,教他围棋已过世的瘸腿私塾老师竟然走进了屋中。
浑沌专心于棋盘之中,老师为何死而复生,他已经顾不得思考了,疾呼:
“老师,老师,帮我一把!”
瘸腿先生瘸至棋盘前,俯身观棋。
帐内之人只是冷笑。
浑沌心中愤愤:这局棋,定要赢!
而瘸腿先生似知对手不是常人,一招手,门外又来几人。
羽扇纶巾,气宇轩昂,正是清代围棋大师:飘飘然大师范西屏,妙手盖天施襄厦。
紧随二人,再进来一位,明代国手过百龄。
宋代围棋宗师刘仲甫和骊山老母蹒跚而入,千年前二人在骊山脚下大战,只三十六着,胜负便知。
来人身影不断。
直至春秋时期的弈秋进屋。
霎时间,屋内竟集齐华夏史上各路围棋英豪!
浑沌端坐桌前,再不猜测这些英豪如何重返人间,只盯着账内之人伸出的那只手。
那只手,洁白如玉,超然而绝对,一圈神圣的光环围绕着它。
它仿佛是人、鬼、神的住在。
不可抗拒,不可超越。
它要浑沌输,浑沌就得输。
此为天意,亦是天命。
可浑沌热血冲向脑门,阳刚之气逼得黑发霍霍竖起。
他想赢。
不论账内是谁,他只想赢。
有各路英豪相助,浑沌棋力旷古绝今,与账内中人再交手,棋枰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狼烟四起、车毁马嘶。
天空炸响焦雷,群雷滚滚。
就在天亮之际,浑沌劫材已尽,帐中之人恰巧多浑沌一个。
没有劫材的浑沌面临的显然就是失败了。
大师们望着棋局,望眼欲穿,不能为浑沌多找出一个劫材。
一局好棋,杀至此处,唯输在一个劫上。
满桌长吁短叹,皆为半子之负嗟惜。
浑沌一掬热泪滚滚而下,壮气浩然,长跪于地。
“罢,浑沌舍啦!”
几天后,西庄的人在“迷魂谷”找到了失踪多天的浑沌。
只见谷地中黑石白雪镶嵌其中,俨然成了一局天然的棋局,浑沌跪在右下角,人早冻僵,却昂首向天,不失倔强傲气。
浑沌已死。
众人好奇,浑沌为何跪死在此地?
议论纷纷。
官屯教师得知浑沌已死,亦觉惶惑,四处蹒跚寻思。
最后在黑石间转绕几圈,又爬到高处俯瞰谷地。
这么一看,官屯教师身心巨震,肃穆久立。
众人登山,问教师:“浑沌在干什么?”
教师回答:“下棋。”
“与谁下?”
“天!”
“谁赢了?”
教师细细端详。
浑沌长跪于棋盘右下角,成为了那个决定胜负的劫。
“浑沌赢了。”
“胜天半子!
第461章 《天局》
“白棋,第116手,第十八列,第九行,立先手。”
“黑棋,第十八列,第十行,挡住。”
“白棋,第十三列,第九行,拐先手。”
“黑棋,第十三列,第七行,补短。”
哒。
哒。
哒。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金石之声不断响起。
不过相较于之前,日本棋院这边气氛轻松了不少。
研究室里,日本棋手们不再像上午那样盯着大盘沉思,一个个静默不语,这会儿他们相互交谈着,脸上甚至浮现出微笑之色。
“看来中国那边对小林兄的棋的确做出了针对性的研究,几盘棋看下来,要数这盘对小林兄的针对性最强了。”
“聂桑还是很有韧性的,可惜中后盘的功力不够沉稳,竟然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好了,野原桑,去组织一下棋局结束以后棋迷见面的事项吧。”
“.”
对局室内。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小林光一趁着聂卫平这一弈恶着,一路扳粘,取得极大的先手领先。
聂卫平拈着棋子,抬头看了看表,发现自己此番长考,竟已用去约一个小时。
当然了,这一个小时,聂卫平都在思索扭转局面之策。
《天局》这篇小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面对如此绝望的形势,聂卫平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脑海中随即浮现出投子的念头。
绝不行。
他想到《天局》中的浑沌。
此刻,他亦如那雪夜误入迷魂谷中的浑沌。
周围黑黝黝大山环绕,他身如着魔,即便转来转去,但总回到原地。
夜已深。
雪住天更寒。
身体已经冻得打颤,抬头往四遭望去,前途渺茫,出路何在?
难道就要认命。
难道就在此地冻死?
绝不!
聂卫平心中愤愤,一股热血冲向脑门。
天要浑沌输,浑沌便以身作劫材,一跪跪死在棋盘上。
舍了自身,也要一个“赢”。
即便对手是天。
今天,命运冥冥之中让聂卫平走出这么一弈罕见的废棋。
聂卫平偏偏不信命。
他目光扫过棋盘纵横十九条线。
这一竖一横,仿佛演绎着时间空间的超完美模拟。
方寸棋盘间,藏着时间的流转、空间的变换,千变万化的数字奥秘,象征着阴阳交替、周而复始的宇宙哲理。
此刻,黑色棋子已经陷入险境,深陷白阵之中,而白色棋子顺风顺水,先手定形,执子之人小林光一更是一改往日的棋风,杀伐决断,以一记凌空镇头,骤然对黑棋大龙发起凌厉攻击。
黑色棋子面对白棋构筑的凌厉围攻之势,已犹如困兽之斗,四面楚歌,只能发出呜咽之声,被钝刀割肉一般消磨至死。
“那就都别活!”
聂卫平目光锐利。
他盯着棋盘一角,拈子,着子。
哒。
黑色棋子着于棋坪之上,与棋坪相碰,发出清脆之声。
声如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