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着钱,江弦一琢磨,这钱自己留着也不合适。
于是打开抽屉拿了几张票,而后拉着朱琳一块儿出动,骑着自行车,来到王府井大街的市百货大楼。
这儿的商品比较全。
人也多,都是来看张秉贵同志抓糖的。
不过江弦的目标是其他地方。
“前线的战士们都喜欢听歌,我这稿费干脆买几台录音机给他们寄过去。”他给朱琳说。
江弦拎的很清,他这篇报告虽然是他写的,但实际上是将士们用鲜血谱写出的一部精神产品,这笔稿费应该回馈回去才对。
朱琳对他的决定也没什么异议。
两人去到卖录音机的柜台,发现这块儿的人也不少,买个录音机竟然还要排队。
江弦这时候就觉得有点儿奇怪。
不是都说这会儿条件困难么?怎么买个录音机这种大件儿还得排队?
这种感觉就像是后世有人诧异“不是说经济不好房子卖不动么,我这儿怎么天天有人买房。”
排了一会儿终于轮着夫妻俩人。
江弦往柜台上看了一眼,由于这会儿中日友好,加上日本的经济确实在腾飞,柜台上的录音机基本都是日本的牌子,像是耳熟能详的什么松下、日立、夏普、三洋.
“买三洋的。”朱琳说,“都说三洋的录音机质量好。”
江弦点头同意。
三洋的录音机做的确实出名,甚至国内很多地方直接管录音机叫三洋,能把自己品牌做到成为产品的代称可见一斑。
买来的是单卡录音机,单卡就是只能装一盒磁带,体型比较小,但是看上去很厚实,有点儿像板砖。
这年头单卡已经有点儿过时了,大部分小年轻用的都是双卡,买来以后呢,一只胳膊拎住录音机的上头,另一只手踹兜,然后播放着音乐站在街头吹着冷风,这就是这年代的靓仔们最流行的装逼方式。
江弦买单卡的原因当然是便宜,可以多买几台。
他手里不缺票,运气好,柜台也没缺货,最后花400块一共拿到手三台三洋牌的单卡录音机。
柜台附近的客人都震惊了,人人羡慕,目光火热。
“妈呀,这对小年轻得是什么人物呐?”
“就是说呢,买录音机这玩意是按斤称着买啊!”
“哟,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再大富大贵也得败光喽。”
“没眼看没眼看,世风日下,这是朝着资本X义靠拢。”
有人惊叹,有人揣测,有人好奇,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发酸。
江弦也完全不搭理,和朱琳抱着盒子就走。
出了大门,往前走了一截,忽然被人拍了一把,他侧过头一看,看着一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哥们儿,大夏天戴着帽子和口罩。
“哥们,买东西呢。”
这会儿社会不太平,江弦把朱琳挡在身后,警惕的看一眼他。
“有事儿么?”
对方嘿嘿一笑。
“您要带子不?”
“带子?”
江弦奇怪起来,“什么带子?”
“黄带。”
对方打量一眼四周,随后拉着他去到一个人比较少的街道,马上看着一个同伙,应该是有个客人刚从他同伙那儿买完东西,见江弦过来,把东西往衣服里一揣,紧张的低下头快步离开。
“都有啥带子?”江弦问。
“你自个儿挑。”
江弦非常娴熟。
“日韩的有不?”
“没。”
“那欧美的呢?”
“没。”
“港台的总有吧?”
“有!”
那人很热情,“邓丽君的你听不?邓丽君现在最流行了,你去广东那边儿打听打听,谁不听邓丽君。”
没错,所谓黄带当然是音乐磁带,邓丽君更是此中名家。
江弦曾经看过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的一本书,就叫《怎样鉴别黄色歌曲》。
像什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蔷薇处处开》.都在书里被标记为黄色歌曲。
由邓丽君重新演绎的《何日君再来》在其中更是被列为典型中的典型,属于得偷偷摸摸听的国语小黄歌。
这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江弦作为一个后世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毕竟这样的局限性,哪怕在后世他的时代也依旧存在。
江弦挑了几盘带子,利利索索完成交易。
抱着大盒子小盒子和朱琳一块儿回去。
回家以后,他动作麻溜关进门窗,拉上窗帘。
朱琳看他这么自觉,心里非常满意,放下东西,配合的回到卧室。
结果在床上坐了半天,都没看着江弦他人。
喊他几声都没回应,她一翻身,趿拉着拖鞋来到客厅,发现江弦脑袋上戴着个耳机,正是从日本买回来的索尼walkman,也就是随身听。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江弦听着这首邓丽君重新演绎的《何日君再来》,声音极具邓丽君的特色,非常干净空灵。
在《怎样鉴别黄色歌曲》当中介绍道:
“这首歌是旧社会舞女劝客人喝酒时所唱的,近些年被资X主义女歌手重新演绎,是典型的黄色歌曲,宣扬色情淫秽颓废内容,腐蚀人们心灵,是人民群众的精神腐蚀剂.”
“不就是首歌么。”江弦嘀咕着,从卡带里取出磁带。
磁带不是原版带,是拿空白带翻录出来的,没有封皮,只在上面写了些数字作为标记。
江弦把录音机放好。
回头谢晋会来京城挑演员,不过电影拍摄场地还是在前线。
没错,《高山下的花环》就是在前线拍的。
江弦还记得曾经讲过有人在《花环》的评论区吐槽,“战争镜头拍的也太烂了,假的一批,战士从战壕冲出去冲锋还要先打个滚,莫名其妙的好笑。”
下面回复都是骂他的。
因为《花环》这片子就是在前线拍的,好些战争镜头都是真正的作战场面。
如果这片子的镜头都不真实,那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部战争片真实。
至于战士们从战壕冲出去先打个滚.这就是最真实的冲锋场景。
真打仗的时候,战士们冲锋才不是和后世的电影电视剧一样,跟吴京似得从战壕里一个飞跃上去,端着枪嗷嗷叫着就往上冲,每一颗子弹都能带走一个敌人,还特么不用换弹夹。
将士们冲锋一般都是从战壕里出去先往前滚一下,这是为了缩小自己中弹的概率,然后才看情况决定冲的方式,大部分时候都是匍匐,连滚带爬的前进。
“这些歌你送到前线,上头不得处分你?”朱琳听完一首《夜来香》,紧张心跳的同时,也替江弦担心起来。
“这是我买回来自己听的,怎么能拿这些歌给战士们。”江弦说。
这会儿一切都敏感,今年尤其敏感,毕竟有个邓丽君铁粉开着飞机去追星了。
所以即便江弦知道将士们肯定也爱听邓丽君,也还是要谨慎。
他可不想这么一桩好事儿最后办成了坏事儿。
“我回头再买一盘大杂烩。”
第309章 非得手撕鬼子才行?
5月15日这天,江弦来到了位于沙滩北街2号的《人民文学》编辑部。
他当然是来参加《红高粱》的作品研讨会,研讨会的举办地点就在这里的一间会议室。
“江弦,这里。”
崔道怡喊他一声,寒暄两句后,他提醒道:“咱们这次研讨会的规模不算很大,但是规格比较高。”
“都有谁来?”
“光是咱们编辑部就有好几个资深编辑还有编委会出席,像是编委徐怀中同志,他就是写军旅文学的,刚好能对你这部作品的战争部分提一些建议。
另外主编他老人家也会来帮你坐镇。
除了咱们《人民文学》还有些编辑部也来了人,像是人文社那边,严文井同志和韦君宜老太太也过来了,至于中作协那边,来了几位领导,冯沐同志、沙汀同志都在,还邀请了一些有名望的作家,京城作协的王同志、张洁同志,评论界李陀、阎纲,此外还有燕大、师大的中文系教授.”
崔道怡掰着手指头,把研讨会上的嘉宾给江弦数了一遍。
江弦一听,这规格确实够高。
国内除了江弦,如今恐怕很少再有哪个作者,能把自己作品的研讨会嘉宾凑出这样豪华的阵容。
当然,这也离不开《人民文学》这部皇家刊物的雄厚底蕴。
换作其他杂志,恐怕很难会有这样的能量。
“小弟。”
正聊着,张洁笑盈盈的过来和江弦打了声招呼。
张洁算是这个嘉宾阵容中资历比较浅的。
毕竟她写作的起点比较晚,江弦依旧记得,几年前他在《京城文艺》的招待所改稿子,张洁就住在他的隔壁,两人时常串门,聊写作、聊文学、聊作品。
如今江弦在文坛崭露头角,张洁丝毫不亚于他,仍是佳作频出,好稿子一部接着一部的发,尤其是去年一部《沉重的翅膀》,在文坛引起巨大轰动,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篇质量不亚于《高山下的花环》的名作。
仔细一琢磨,张洁老师这样的,那才是真大佬,只靠着自己的才华便能追上江弦开挂的速度。
“我可是被你吓了一跳。”
张洁说,“这篇《红高粱》,绝对是我今年读过最好的一篇战争题材小说了。”
“张老师,你言重了。”江弦自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