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个坑道俱乐部!”
“没什么东西,就挂了几本小人书,挂了几本《大众电影》,还有像是《中国青年》、《人民文学》这些杂志,我看了眼日期,还是81年的,早就过时了。”
“小战士说这还是几个中学生给他们寄的慰问品,在这里可值钱了。”
“慢慢的,我和小战士也互相熟悉身份了,还和一些个战士聊上了天,我说前段时间我让茅台酒厂给你们送茅台酒,你们喝到了吗。”
“战士们说喝了,一个劲儿的谢我,小战士告诉我,他们全排一共分了三壶茅台酒,他喝了几口,味道是比‘气死茅台’好一些呐。”
听到“气死茅台”这个词儿,台下的学生们好些个学生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不知情的人,也很快在别人的讲解下知道这件轶事的内幕。
大家哄笑的同时,江弦口中的战士也就有了人情味,变得亲近可爱了起来。
“我在这个坑道,还看到一个阵地专栏,上面是一些纸烟壳、包子弹的纸、包干粮的纸,写了一些诗,画了一些小图画钉在上面。
战士们没有面浆,也没有钉子,他们用子弹当钉子,一发一发的按在上面。
坑道中间还用竹子编了个小桌子,上面用罐头筒栽了两盆花。”
“什么花呢?”
“一盆是兰花,另一盆也是兰花。”
“哈哈哈哈。”台下的学生们再一次的笑了起来。
“和战士们聊到最后,大家都熟了,我写过《花环》,战士们都和我特别亲近,于是跟我谈起了心,甚至发起了牢骚。
有个战士说,他是79年结的婚,他的爱人考上大学了,这时候已经怀了7个月的小孩,就给战士写了一封信:我要去读书上大学,小孩准备处理掉。
战士给她回了一封信,说他是小学文凭,但是支持她去好好的读大学。
小孩引产了,爱人去上了大学,战士每个月给她寄30块生活费。
刚去读书的时候,爱人给战士每月写信五六篇,信里讲不完的情话。
过一段时间,变成两三篇了。
再往后,剩几个字了。
最后呢,还保持着一点联系,因为每个月还有三十块钱。
我对战士说,你也太傻了吧,从这个来信中你该感觉一点问题了吧?
战士说,我还是感到问题了,但我就是想,她基础差,可能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
后来放假,战士回来探亲,一见面就吵架,她开口闭口骂:‘你们这些傻瓜,当兵把你们当傻了,不懂得感情,现在都80年代了,你知道现代化的生活该怎么过吗?’
战士很无奈,日子不就是一天天过吗?
可是心中还有一丝丝的希望,觉得一年回家一个月,对不起爱人,从早到晚家务事抢着干。
别人都说他是模范丈夫了,可是她还嫌弃他不够模范。
最后发现一封信,知道里面的秘密了。
原来他爱人早就跟她老师好上了。
这件事没有得到解决,战士接到了参战命令,上前线了。
他就是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战斗在这个最前沿阵地。
所以那天,他给我发了这些牢骚。
可是阵地上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止这一件呐,排长听大家都给我发牢骚,给我说:
江作家,你别怪大家,大家发牢骚是信任你。
我们的战士好的很,打起仗来没有一个往后退。
我们在这个生死前线上天天接受考验,谁都不怕,有任务的时候战士们都争着上。
但是战士内心的痛苦没多少人知道,也没多少人理解,我也是这样,想起这些事情也不想干了。
但是祖国信任我,人民信任我,把最前沿阵地交给我了,一个排三十几个战士在我手里边,我知道我该怎么干,我一定对得起祖国!对得起这些战士的父母亲们!我在一天,阵地绝不会丢掉一寸土地!”
江弦讲这些血肉之躯的喜怒哀乐,讲“忍辱负重”的老排长,也讲酷似“小姑娘”的新战士,讲战士得不到理解的苦恼,讲一双绣花鞋垫给战士带来的力量.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聚精会神,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到最后脸上时刻挂着泪珠,好些人的袖子、胸前的衣衫,都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
江弦喝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在前线,战士们把祖国、母亲、人民统统用‘妈妈’这个词替代了,因此,一唱到有妈妈字眼的歌就特且动情。
有一次,我在一个阵地上看到一位小战士满脸硝烟,聚精会神地用松球雕刻一只小鸟,小鸟做得非常逼真。
我问他:‘你在阵地上雕这只小鸟干什么?’
他说:‘我要让它飞回去,给我的妈妈报个平安!’
同学们、同志们,我们的战士为了祖国,为了人民,无私无畏,奔赴疆场,抛头颅,洒热血,浴血奋战。
他们为祖国争了光,为人民立了功,值得我们尊敬,热爱。
可是,他们也有困难和苦恼,也有不满与悲伤,他们也渴望被人理解。
对祖国,对人民,他们没有苛求,至少希望能够了解他们,理解他们,懂得他们赤诚的心。
希望后方的我们,能够懂得这些同龄人在前线流血牺牲所蕴含的精神实质,能够知道,在这些绿色的军装里也有一颗五彩的心灵!”
报告结束,上千人的礼堂内已经哭倒了一大片,很多人仍无法从江弦报告中的那些故事里完全抽离。
朱虹抹着眼眶,使着劲儿的鼓掌,坐在她身旁的殷秋瑾眼中也闪着泪光。
“太感人了,我才知道我们过安稳日子有多不容易。”
“前线的同志们太不容易了,我们回头也给他们寄些杂志吧。”
“我还要给他们写信.”
殷秋瑾话音未落,礼堂内便响起一阵呼喊,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但很快有大批大批的学生响应,他们纷纷在位子上站起,振臂高呼。
“理解万岁!”
“理解万岁!”
“理解万岁!”
“.”
理解万岁的口号就这样在礼堂的上空不断盘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载着激动和感动,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样轰轰烈烈呐喊一直持续了超过两分钟的时间,每当声音回落,就马上有饱满、真挚的声音继续呼喊,让“理解万岁”的呐喊如潮汐一般再次涌上来。
台上,燕京大学的校领导以及中作协组成的报告团,每个人都站起来为江弦鼓掌。
这场报告情感真切、语言朴实,非常的真诚,也非常的真实。
“不愧是写出《花环》的作家!”
“好啊,真好,太能引起共鸣了!”
“这样一场报告哪够?应该再多组织几场,让全校的师生都过来听!”
第304章 小样,拿不下你?
今天是个周二,正是学生们课程安排紧张的时候。
但礼堂内依旧坐满了人。
这些学生原本是冲着江弦、冲着陈荒煤的名头而来,对报告的内容兴趣并不算太大。
可江弦所作的这场报告,并没有让他们白来这么一趟,在过去的这两个小时里,燕大的学生们经历了一次一生难忘的心灵之旅。
江弦站在舞台中央,台下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和呐喊声,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沉醉。
然而他很快清醒过来,值得接受这份掌声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故事里的那些个将士们。
报告结束以后,又展示了一些江弦在前线拍摄的战士照片,播放了一些他录下来的战士们演唱的歌曲。
这个环节又让一大批台下的学生热泪盈眶。
这个环节加上最后的收尾,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江弦在台上鞠躬再鞠躬,上台送花的学生一个接一个,掌声始终不断。
一直到校领导出面,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报告。
江弦看了一眼手表,原计划11点钟结束的报告,居然已经拖到了快12点。
也就是说,学生们在台下鼓掌鼓了将近一个小时,这着实是有些夸张,可是《理解万岁》这场报告的内容就是有着这样的一种魅力,加上听众大多都是燕大的学生,比较年轻,情绪一上来根本控制不住。
随着报告的结束,江弦身上的激情渐渐褪去,身体感到一阵疲劳,嗓子也是又干又痛,他几乎是激情饱满的喊着在台上讲了两个小时。
“江弦同志,辛苦了,今天的这场报告太精彩了!”
燕大的副校长季羡林亲切的和江弦握手,“你的报告不是高谈阔论的说教,是讲你在前线耳闻目睹的大量事迹,实事求是的介绍战斗生活,诉说青年战士的心声。”
季羡林满面笑容,态度可亲,对江弦的这场报告做出了高度评价。
他是坐在座位上完整听了江弦在台上讲演《理解万岁》全过程的,对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境界、以及他所展现出的宣传能力感到十分的欣赏。
“您过奖了。”江弦客气道。
季羡林摇摇头,“不过奖,我一直在想,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和我们的学生差不多的大小,怎么会有如此高屋建瓴的思想觉悟呢?”
“这小子的观察力很不一般。”
陈荒煤接过话头,“之前我和冯沐同志讨论过,江弦这个小同志,写文章虽然没几年,但每一篇都能引起文坛的轰动,究其原因,还是他对生活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洞察力和观察力,这一双洞察与观察的双眼,就是他写作的基石。”
江弦听着陈荒煤这样夸自己还觉得怪不好意思。
燕大的几名校领导和中作协的同志,此刻看向江弦的眼神里也带着羡慕之色。
不管是陈荒煤还是季羡林,在当今文坛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的名字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如今两个人这样推崇一位年轻人,这绝对是一份值得炫耀的成就。
“我有一个想法,今天礼堂来了一千多名学生,但是远远不够,燕大是一所大型学校,有上万名学生,能不能再组织一次报告,让更多的学生来听这场‘理解万岁’的报告会议。”季羡林说。
江弦一听犯起了愁,这作一场报告嗓子都快冒烟了,再来这么一场,那不得彻底报废么?
说是这么说,江弦其实对再来这么一场也并不抗拒,既然打出“理解万岁”这个口号,那就最好彻底打响。
他看向陈荒煤,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就很巧妙。
虽然主讲人是他,但报告团的领导是陈荒煤,一切决定还是要听荒煤同志的指示。
陈荒煤轻笑道:“既然群众有要求,那你就大胆的宣传前线的胜利和战士的精神吧,至于军区那边,我来和他们说。”
校领导们和报告团洽谈着下一次报告的事宜,礼堂内的学生们则是抱着激动与亢奋的心情散场。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每个人的心中都怀着一种心潮澎湃和热血沸腾,有人讲述着《理解万岁》当中将士们的故事,有人激动地要给将士们写信,还有人气愤的批判着那些背叛了将士们的女人。
“这种女性,我永远不会把她当人!”
“还是要冷静些来看待,虽然这种女性是大多数,但也有小部分女同志脱离了这种情况。”
“是啊,江弦同志不是也说到了,有些女同志给前线将士写情书并附上联系地址,更有甚者明确表明要找伤残的同志,这些女同志是我们要珍惜的。”
朱虹和殷秋瑾也在这些人的中间,殷秋瑾作为一名女生,对于那些抛弃了将士们的女人也非常的唾弃。
不过《理解万岁》的内核是积极的,昂扬的,对这些负面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便唱起了江弦播放的,前线将士们自己创作的歌曲《唱给妈妈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