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与帮派联合起来,为了便利管理起见,指派一些人做工头。这些工头都是帮派出身,每件货物从船上运到码头或由码头运到仓库,最轻的在200斤左右,最重的超过600斤,每件搬运费都被提成,不劳而获的霸头每件净取60%,而脚夫仅得40%。
这人都是临时雇佣性质,由于劳动强度高,体力消耗大,极易生病,一旦患病停工,即无收入,不但生活困难,连生命也无保障,李婶的男人就是这么回事。
“刘老弟,今天不是发货日怎么过来了呢?”朝刘松风喊话就是码头其中一个工头,叫独眼,他也的确只有一只眼睛,早些年加入红帮,打架打瞎的。
“这不今天没啥事吗,我想着到浦东那边去吃那道有名的菜,叫什么来这?”刘松风想了一下,“雪菜烧黄鱼。”
“行家,你是真正的行家。”独眼竖起大拇指夸道,一脸的笑容。
平时他可不是这样,在脚夫面前是个面目可憎的独眼胖子,脑满肠肥,只知道欺压良善。刘松风大小也是洋行管事的,有一身“皮”,他的背后是洋人,独眼不敢得罪。
“是不是新街仁记?李大嘴我认识,您要吃鱼说一声就是了,哪能让您跑路呢。”独眼殷勤起来。
“免了,可不敢麻烦大哥,我怕你去把人家铺子砸了。”刘松风调笑道。
“怎么会呢,买了马上麻溜就送过来。”
“谢了,鱼还是要趁热吃才好。”刘松风拒绝了,“帮我找个小船送我过去,懒得去挤渡轮了。”
“行,刘老弟说了算,我这就安排。”独眼答应得很痛快。
独眼动作很快,麻利安排了一个船夫。
刘松风刚好也算认识,也住在新村里,叫李保义,比刘松风大几岁,一家三口。
见到是刘松风,露出一口大白牙笑起来,“是松风啊,难得碰见你一回,还没来得及登门感谢,要不是你母亲给的药,狗剩儿就没了。”
“谢什么,大家都是邻居,客气了。”
“还是应该上门一趟的。”
李保义的独苗狗剩儿才五岁,差点没扛过那波伤寒,刘母送的药就是那及时雨,算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了。
“坐稳了。”李保义撑动桨,将船划出码头。
第19章 又见余幸民
刘松风找了半天烂泥渡15号,影子都没找到。门牌号编到18号就找也不到前面的号,似乎被生生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了。
最后问了一个老乡才知道原因,前几年发大水把临江的一些房屋都冲毁了,政府也没管,这些房子也就渐渐消失在历史中。
余幸民不会犯这种错误,难道在江上?刘松风望过去。
黄浦江上,渡轮与小木船交织而行,构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
烂泥渡码头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只。
渡轮是黄浦江上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之一,它们宽敞明亮,设施齐全,能够容纳大量的乘客和货物,而这些小木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都有着独特的韵味。
刘松风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小型的渡轮,江水拍打着船体,水线上方,漆成橙红色的船身上溅满了水珠,船身周围有很多漂浮的垃圾,海鸥盘旋着寻找那些腐烂的东西。船弦上画了一个显眼的符号,在外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涂鸦,但刘松风认识,这正是第一次余幸民让他在安全屋外画的一个符号,也是余幸民送他的手表后面的符号。
这是独属于余幸民的符号,刘松风嘴角一笑,迈开步子走了上去。
余幸民坐在船舱里的桌前,上面摆着紫砂的茶壶与茶杯,与船内部的颜色很匹配。
几月不见,他风采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缕忧愁。
刘松风一屁股坐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家里似的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口水。
“天气真热!”刘松风顺势擦了下额头的汗。
余幸民似乎在听到这句话时才回过神来,眼睛狠狠瞥了他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啊?心酸、犯愁、内疚、埋怨......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的眼神在一瞬间能表达出这么多情感,刘松风读懂了。
余幸民如果出生在后世,一定是一位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光用眼神就能将角色演绎得活灵活现。
“你小子......”余幸民本来很平静的心情在看到刘松风后又突然剧变,手指着对方气得有些抖动,似乎刘松风进船后的某个动作又惹怒了他。
“老师,怎么了,我刚来连话都没说。”刘松风多冤枉。
余幸民长叹一口气后又平静下来,他用手摩挲着茶杯壁,眼神有些茫然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加入特务处吗?”
“不是你说大好男儿不应该只顾小家,还要顾大家吗?”刘松风很诧异,怎么又在提这些事。
“狗屁!”余幸民摇了摇头,有些激动,而后又有些自嘲的样子说,“我这辈子自诩公正无私,可我也只是个凡人,怎会没有私心。”
“老师......”刘松风想劝他,又被他阻止。
“别看日本人蹦得欢实,他们长久不了,我们迟早会赶走他们,我让你加入特务处本意也只想你挂着名在那儿,等到胜利后有个官方的身份,你们母子也有个保障。”
刘松风惊讶无比。
“我从来没有打算唤醒你,但形势变化了......”余幸民说到这儿有些幽怨地盯了他一眼。
刘松风忽然笑了,知道自己那条情报的威力。
他很庆幸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第二个真心关心他的人,虽然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但他是真心为了自己的安危在着想,并没有其他的原因,纯粹无比。
同时刘松风也挺佩服他的大局观,抗战必胜的信念原来早就根植在他的心里,根植在这一代为国为民的军人心里。
如果不是因为刘松风的那条情报,余幸民现在还在学校里当个园丁,培养人才,戴春风一封急电就把他召了回去,追问他“肝胆”是谁,为什么能获取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情报传递这么迟缓?
余幸民没得办法,只能一五一十地吐露了。
“还笑,现在你进入处座的视线里了,处座会让你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你的安全......”余幸民见不惯他的态度,形势开始剧变,以后不会再有舒服的日子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他很担心对方。
“还有,我有直觉,上海就要乱起来了,战争离我们很近了。”
“老师,你还记得我的代号怎么来的吗?”刘松风问道。
“怎么不记得,挺出其不意的。”余幸民白了他一眼,灌下一大口茶水。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胆肝两昆仑,你还赞扬过谭先生的大气魄,怎么,在您眼里,你的侄儿就是软弱无能的人,在洋人面前就要低头哈腰,看见他们欺负中国人也默不作声?”
“您说过,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能阻止战争,就必须承担战争的责任与后果,我辈男儿更应该奋勇当先,我很幸运,可以与您并肩作战。”刘松风说得掷地有声。
余幸民忽然觉得江上的风有些大,沙子进了眼睛里,搞得鼻子还有些酸酸的,他也只能转移视线,又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有你后悔的时候。”
“不是你说的吗,加入了特务处是没有后悔的机会的,想退出,只有死人才可以。”刘松风大咧咧说着,丝毫没放在心上。
“对了,你是怎么得到这条情报了,这么绝密的情报不是一般的地方能获取的。”余幸民问道。
刘松风又扯了个谎,三分真,二分假,五分归结于运气。
其实在第二次去华懋饭店的时候刘松风只刷到了一点点相关情报。
【今天你去过华懋饭店,获得相关情报铃木很担心此次任务,心里咒骂着海军那帮马鹿,调集资金的速度也太慢了,耽搁了明天的行程会被大本营责骂的。】
当刷到这条信息时刘松风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赌第三天刷新情报,必须亲自行动了。
由于他翻译的身份,第三天也从容进入了饭店,趁着铃木中午吃饭的间隙,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偷看了文件包里的绝密信息。
里面还有很多家银行的支票,那是日本人的贿金,刘松风没有动,恢复原状后返回大厅,铃木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过。
第20章 王牌
“还不错,还算有胆量,运气也不错。”余幸民听完刘松风编的故事后脸上挂起笑容。
“老师,处里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刘松风很好奇。
“这是你该问的事吗?规矩也搞忘了吗?”余幸民又严肃起来。
“这不好奇吗。”刘松风讪讪笑起来。
余幸民表情缓和下来,考虑了一下开口道:“其实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报纸上应该会看到一些内容。”
他有些受不了刘松风望眼欲穿的样子,索性说道:“好吧,要是别人我早就轰出去了。”
日本人也是使用利诱、金钱的方式拉拢分化那些贵族老爷们,戴春风与毛善余制订的方案也是如出一辙,跟日本人没什么两样。
毛善余在特务处有“活字典”的称号,他的大脑思维敏捷、博学多识,记忆力超群,很多见过的人,听过的事都储存在了他的脑子里。
戴春风相信这一套连招下来就能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能够暂时压制住德王骚动的心,秋后再算总账。
“就这?”刘松风有些失望,“那些搞事的日本人呢?不抓起来杀掉。”
“暂时还不行。”余幸民也有些消沉,后又极力挽回,“但是,最终我们会收拾他们的。”
刘松风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心里却腹诽起来,要收拾的话31年就收拾了,哪还有现在的事啊。
“你这情报一送,还不知道处里要怎么处分我?”余幸民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师,我觉得处座不会处分你,还会更加倚重你。”刘松风将头探近他的身边,神秘兮兮说着。
余幸民一脸狐疑,难道你小子是处座肚子里的蛔虫,处座想什么都知道?
“老师,您想,你在处里是什么地位?可以说除了处座跟几个更老资历的,你已经元老了,再加上你在情报方面的学识,没人比你更适合总教官一职。”
“从您现在的职位来看,处座真可谓是知人善用,独具慧眼。您就像一位辛勤的园丁,培养了学生无数,为国家、为处里打造了坚实的底子。您的学生就像您播撒的种子,一派出去,就成为了地方上的中流砥柱,这些成绩是您的优点,也是您的缺点。”
余幸民脸上疑惑更深,他等着刘松风下面的话。
“您想啊,您培养了这么多的学生,这些学生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处座,但却跟老师知根知底,敬重您,相反,处座呢?”
余幸民倒吸了一口凉气,大热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似乎知道刘松风话里所指了。
“您一生清正廉洁,不赌钱、不养女人,不抽烟、不嗜酒,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您想做什么?”刘松风反问道。
“这是做人基本的道德......”余幸民还想说什么被刘松风打断。
“老师,您是这样想的,处座可不这么想,他可能在想,他余幸民整天一副圣人的模样,怎么回事,他是为了不满足现状了吗,想坐我的位子?”刘松风装作另一个人说话的语气,说得绘声绘色。
余幸民这下真的懂了,功高震主,这是犯忌讳了。
“这回老师您显了一回私心,反而是好事,让处座知道你也是个凡人,也有渴望的东西,他觉得还是可以驾驭你的,不会处罚你的。”刘松风又说道。
余幸民脑子还晕乎乎了,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戴春风召见他的场景,原本还很严肃的处座在听他说完这件事反而哈哈大笑。
他眼睛一亮,“好像还真是,你真是个小猴子,鬼精鬼精的,这些话不要对外人说。”
“这不废话吗,借我两胆儿也不敢对外面说。”刘松风一屁股跳了起来。
他继续给余幸民支招,“还有,以后每有开学或结业,你多问问处座,要他亲自过来见见培训学员,他即便不来也会很高兴的。”
“行了,你小子哪学的这一套,没想到你表面老老实实的,骨子里蔫坏儿。”余幸民摆了摆手,笑骂起来。
“哪里,哪里,认识我的人都夸我是诚实可靠的好孩子,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呢,你不是我亲伯父吗,我这不是帮你吗。”
“行了,少扯这些了,说正事。”余幸民板起脸,郑重起来。
“上回给你死信箱的传递情报方式效率太低了,差点耽搁了情报,处里这回决定为你配备一个谍报小组,一个报务员,一个交通员,还有一个编码、译电的潜伏人员直接与你交接情报,你任组长,直接跟本部联系,与上海站保持平行状态,互不相见。”
刘松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发出那封情报开始,刘松风心里就有了准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人数多了,暴露的风险增加了,但是传递情报的效率大大提升了。
“那个与我要见面的人?”刘松风有些着急的样子问道。
余幸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知道你的意思,他叫张达夫,跟了我很多年的人了,可以信任。其他人不会与你见面,很安全的,处座要你的详细资料我也没给。”
余幸民想起当时的场面也觉得好笑,一张纸上只有两个字“肝胆”,余幸民还没有把备用的识别信息填上去就交给了戴春风。
戴春风当即就骂了一句“娘西皮”,在知道代号的由来后更是目瞪口呆,神TM肝胆,太出其不意了。
“有老师在就好。”刘松风舔着脸笑道。
“以后上级有什么重要的安排也是我跟你见面,不会有其他人插手,你会很安全,老师会保护好你的。”余幸民一脸认真。
“承蒙老师的照顾,学生感激不尽。”刘松风站起身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