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了李颜冷若冰霜、嫌弃至极的眼神，一下就端正了坐姿。
“班会剩余时间大家自习，李颜，出来一下。”陈文静说完风风火火走出了教室。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天神一般的李颜也出了教室。
前脚刚出教室，立马就听到教室里议论声四起，他还以为班主任会回身教训两句，却见陈文静竟然拉起自己的手一路往教师办公室走。
看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才是今天的主菜。
李颜才刚刚走进办公室，就感受到了老师们炽热的目光。这一层楼的办公室只有六年级的任课老师，一共两个班，也就合计六个老师，二班班主任还在开班会，剩下的五个不约而同拉着椅子就凑了过来。
“李颜，坐坐坐，老师们跟你聊聊。”陈文静在班会课上紧绷的脸彻底放松，笑容由衷地挂上了脸。
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师们如此兴奋的模样，身姿也都很自然。是啊，教师也是一个职业，老师也是普通人，私底下也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只是一直需要在学生面前保持相对完美的形象。
也挺累的吧。李颜施施然坐椅子上，数学老师已经泡起了茶，一瞬间他竟分不清此刻谁是学生谁是老师。发觉自己表现太过老成，他又紧张地站起身，惹得老师们哈哈大笑。
“坐吧坐吧，李颜，你这次的考试，真是大大出乎了老师们的意料。”陈文静正色道，“认真讲，如果不是老师们都确认试卷此前不曾泄题，也亲眼看着写出来，真要怀疑你作弊了。”
“我还挺好奇，”数学老师接过话茬，“你上学期，有些考试偶尔也会考个98、99的，最快也就提前十几二十分钟交卷。但你这次吓到我了，这张卷子我们都预测你能考个85分就不得了了，你知道李欣媛才考了74，已经是年级第二了。”
这位中年男人特地放下了手中茶壶，站起身来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好像不动弹动弹就宣泄不了心中情绪，“你怎么能十五分钟写完那张卷子还拿满分的？老师来做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
李颜此刻的内心：老师我数学才16分，刚刚超越学习过数学的全人类平均值一点，你作为数学老师不至于吧。
逻辑纠正：数学老师只是夸张表述，可能在为某个行为进行情绪铺垫。
“这样，也不是老师质疑你，这有一张我周末临时整的小测验，只有五道题，你随便做做，我跟张老师一起看看你解题思路。不用紧张，草稿就直接写在纸上，不是什么正经测验。”
原来如此……图穷匕见2.0啊老师。
在两位数学老师锐利如鹰的视线中，李颜气定神闲，甚至有些嫌弃地写完了眼前的五道题。难度不高，因为是他已经学习过的奥数题，想来老师也不至于找什么顶级难题在这时候让他写，不过这种不信任还是让李颜略感不愉快。
那边的老师们可管不了李颜心情，他们都沉浸在“真的捡到宝了”的兴奋中。
思路清晰，抓点迅速，答案准确，更难能可贵的是在突然袭击外加诸位老师盯着看的压力环境下，在陌生的办公室里，李颜还能稳住心态、进入状态。
“实乃大家风范啊！陈老师，我看可以给蔡主任一个答复了。”数学老师笑得合不拢嘴，“我们育才这下是真的‘育才’了，还是个天才。”
答复？不会是图穷匕见3.0吧……
“李颜，上学期拿了幼苗杯数学竞赛的一等奖，虽然也是很好的成绩，但毕竟也是市级比赛而已。对于你这种级别的学生，市级比赛平台太小，还不足以展示。摸底考数学试卷15分钟拿满分的事情，蔡主任跟林校都知道了，他们想给你争取一个参加临江省小学生奥林匹克竞赛的机会，但咱们学校你也知道，连市级初赛的名额都拿不到。蔡主任很看好你，我们几个老师也一直推荐你，所以林校准备找教育局那边的领导，给你争取一个机会。”
陈文静说得情真意切，李颜听得眼睛都发亮了，他很清楚这是重生前没拥有过的机会。
“所以刚刚才要找你做个小测验，我们实在很难想象一个暑假过去，你会有这样的提升。英语老师也说你做题很快，这学期会有个全国小学生英语竞赛，往年我们连市级二等奖都拿不到，今年看你了。”
“我会加油的。”进办公室老半天，李颜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换来的是老师们欣慰的点头。
原来是这么个好消息，走出办公室的李颜笑逐颜开，突然就被陈文静拦住，拉着他到了楼梯旁。
这里没什么人，陈文静的表情也不似刚才轻松。
果然还是要图穷匕见3.0吗？
“有些话不合适在办公室问你，李颜，我确认试卷是你写的。但是你的字变化太大了，作文的风格也有很大变化，总觉得成熟了许多。那篇作文文笔的老练程度，立意的深度都远超之前你写的文章。”
“你的稚气突然就消失了，李颜，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
李颜竟然从陈文静眼里读出了担忧的情绪。
“努力学习了。”他答得很干脆。
“你之前不努力吗？这不是努不努力就能解决的，如果你有这等天赋，不会到五年级暑假才觉醒。李颜，那些不能满分的卷子，难道你都是故意的吗？”
嚯！李颜内心大受震撼，这等装逼说法自己都没想到，被老师先行一步合理化了。
保持一个天才的形象对自己以后发展大有裨益，于是他突然仰头一笑：
“对，我装的。”
第16章 来自孩子的恶意
陈文静目瞪口呆。
这个在她眼里一直文静乖巧的小男孩，聪明又努力的好学生，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一个顶级天才屈尊下游学校，故意答错题保持不过分显眼的形象，又碍于天才的骄傲不愿意放弃年级第一所以控分……她一瞬间脑补了许多剧情，越想越心惊。
这样的学生，她能把握住吗？育才小学能把握住吗？
莫名地，陈文静手心沁出点汗，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李颜。
“陈老师，不用想太多前因后果，现在我想发挥，学校愿意给平台，我就会全力以赴。”
“好，好好好，那老师也不多说了，你按你节奏来，好好努力！”
陈文静很想快点结束对话，身为小城下游小学的老师，她本身自然也是资质平庸，手底下出了优等生她很开心，出了个离谱的天才就反而开始忧虑了。
学生的光芒如此耀眼，自己该怎么做他的老师呢？
“陈老师，我有个小要求。”
“啊？你说说。”
“您说我按我自己节奏来，这个节奏可能会比较……特别。上课时间对我来说，也很宝贵。”
换别的学生说这种话，陈文静已经揪着耳朵找家长教育了，但现在她说：
“没事没事，特事特办，只要你认真学习。”
李颜走回教室时，班会课刚刚结束，铃声正好敲完了最后一声。
这一脚刚踏进教室，他就听到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张明大声说道：
“所以他只能是提前看了题目作弊！”
李颜笑了一声，也没多说，直接走回座位。
刚刚还闹腾的班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但众人的焦点还是火速从张明身上转移到了李颜这边。
或羡慕或好奇、或怀疑或嫌弃、或钦慕或崇拜……什么眼神都有。
“小孩子的情绪确实不会藏。”
例如气得脸通红的同桌林志远。
“你知道张明说你什么吗？”
“作弊。”
“那你不去跟他对峙？”
“没必要。”
林志远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提高了声音：“哥们，你真成仙成佛了？别人说你你干嘛不骂回去啊！”
这一声可不只是李颜听见了，全班都安静下来，等待着精彩好戏上演。
李颜满脑子想着日后安排，本没有太多闲心思跟小孩斗气，抬头一看却对上了气得眼眶发红的林志远。
至于吗……但是，很受用啊。重生前的李颜性格偏内向，直到高中才逐渐改变，但就算是大学别人眼里可谓“社交牛逼症”的他，本质上骨子里还是偏向讨好型人格这一切是小时候成长环境决定的，所以李颜一直渴望一件事：
有人为他出头。
你站我这边，就是一辈子的铁关系。
于是他转身向张明那边，却对上了一个高大的短发女生另一位副班长蔡佳。
与张明李颜两个焦点人物不同，蔡佳身为副班长，存在感还远不如学习委员。相对高大男相的外貌、班级十名左右的成绩、不突出的家庭背景都是重要原因。
她最显眼的标签是张明的左膀右臂。不过以李颜重生后的心智来看，蔡佳与混混头子何翰这种狗腿子不同，她只是过于没有主见，所以许多决定都依附于“领导力爆棚”的张明而已。
就如同现在，蔡佳板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刚刚还天神归来的李颜，一字一句说道：
“李副班，身为班委，怎么能带头做这种作弊的事情？”
全班唯一一个这么叫李颜的，大多数时候他的年底第一学霸身份，要比副班长身份存在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有希望被别人注意到自己也是副班长的蔡佳会这么强调。
“怎么作弊的？”李颜笑着回道。
“张明说得对，你上学期有时候数学还不能满分，期末考也就比欣媛多三分。现在连欣媛写满一小时都只能七十多，你十五分钟怎么可能满分？所以肯定是泄题了，你早就知道答案，都是抄的。”
蔡佳的声音比较粗，嗓门又大，重生前的李颜一听她说话就烦，罕见地发过几次火。
全班安静得针落可闻，等待着李颜的暴怒。
“对，我抄了。”
林志远发抖的脸突然僵硬，蔡佳吓得后退了一步，李欣媛差点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连张明都愣住了。全班一起被冲击麻了。
“你，你抄了？”蔡佳磕磕巴巴追问。
“你说的嘛，都肯定了，那我只能是抄了。”李颜笑着伸了个懒腰，“题目都是老师出的，泄题也是从他们那来的。三位主科老师，还有心思陪我演戏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说啊！”蔡佳听出话里味道不对，慌忙否认。
“不是吗？题目是老师们出的，泄题只能从老师那边泄。老师泄题了当然也知道，那还对考得好的我，这么激动表扬，岂不是在演戏？还是说你觉得，我有什么神通可以悄悄开锁又不留痕迹，偷走试卷？”
最伤人的是，李颜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翻了本《红楼梦》出来，自顾自开始阅读。
然而一提到老师配合演习这种可能性，蔡佳大脑已经混沌了，刚刚的气势一去无踪，眼看要败下阵来。
张明站了出来：“谁知道呢？”
“不知道就一起去问问陈老师，不用在这里猜东猜西。”
李颜回答得很快，让张明有些错愕。
“动不动就叫老师找老师……”
“没办法，谁叫题目是老师出的呢，你们既然怀疑老师泄题演戏，自然是一起去问啦，有空吗？现在就可以过去。”
“我没说怀疑老师！”张明急了。
“快上课了，回位置吧两位班长。另外我透露一下，刚刚老师们找我，是现场让我做了测验。”李颜目不转睛盯着《红楼梦》。
蔡佳垂头丧气回了座位，张明胸膛起伏丝毫不掩饰怨恨的情绪。
林志远看傻了，刚刚气得发抖，现在已经喜笑颜开，“颜哥，你是不是读了兵法？这一句句回的，可太帅了。”
李颜摆摆手不作声，陈文静也进了教室，开始讲解摸底考试试卷。
“讲课了，看啥课外书。”林志远手肘推了李颜一把。
“这是我要到的特权，老师不会管。你有问题问我，自己好好听课。”
“你怎么回事，怎么跟演戏一样？”
“林志远，好好听你的课。”
分心的林志远被陈文静点了名，但一旁堂而皇之看红楼的李颜却被忽略。
小胖子看着语文试卷上通红的100分，似乎明白了什么人生道理。
李颜心里并非没有波澜，他本无心与张明那群人斗气。24岁心智的人，重生带着开挂系统跟一群六年级小孩一般见识，说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重生前张明固然对他做过不少坏事，也有让他耿耿于怀至今的烂事。但既然重生了，事情还未发生，李颜也不想纠缠。
知道你喜欢李欣媛，看不惯李欣媛对我有好感，没问题；知道你喜欢众星捧月，被我抢了风头心里难受，没问题。
但是，孩子的恶意竟然如此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