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似乎有些惊讶于从秦浩口中说出“叶轻眉”这个名字。
“师父叶流云有时会提起她,他说那是一个惊才绝艳到令他惭愧的女子。”秦浩随口就把锅甩给了叶流云,反正距离老叶登场还有好几年时间,那个时候,他跟范闲的联盟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
范闲伸手擦拭掉石碑一角的灰尘,幽幽说道:“的确,我没她那么伟大,也没她那么有才华,但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至少,那些人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点。”
秦浩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向范闲伸出右手,后者迟疑了一下,一把用力握住,随即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行三人穿过鉴查院左右两侧的街道,相较于冷峻庄严的鉴查院,那里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车马与行人在街道上交织穿梭,满载货物的平板车,车夫汗流浃背,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们或急匆匆赶路,或闲庭信步在商铺前驻足观瞧。
一石居二楼雅间,秦浩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将昨日兵马司发生的事情跟范闲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当日杀手,除了程巨树之外,已经全部死亡,如你所说,参与此案的副统领何健一家三十二口全部被灭口,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程巨树,要想调查出杨柳街刺杀案的幕后真凶,只有程巨树这个突破口。”
范闲咬牙道。
腾梓荆闻言眉头紧皱:“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灭掉兵马司副统领满门,还能让京兆府草草结案,此人必定位高权重。”
“你怀疑是太子?”范闲直接挑明。
腾梓荆没说话,但严肃的表情说明,他也在怀疑太子。
“应该不是太子。”
秦浩的话让二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老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浩摇摇头:“之前郭宝坤的案子你们还记得是谁审理的吗?”
“梅执礼,听说他后来在辞官回乡的路上被盗匪截杀,一家老小全部遇难了。”腾梓荆想了想。
“怎么说梅执礼也当了这么多年京兆府尹,家中护卫身手并不弱,京城外十里,这么大一伙盗匪,你们觉得可能吗?”
听完秦浩的分析,范闲跟腾梓荆都是连连点头,京城不比别的地方,天子脚下,要真有这样一股势力,早就被人围剿了。
“陛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干掉梅执礼?无非就是警告太子,让他安分点,你们觉得,陛下还会让另一个太子党,接任京兆府尹吗?”
范闲闻言眉头紧锁:“不是太子,那会是谁?”
“你死了,谁受益最大?”秦浩引导道。
范闲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要杀我的人是长公主?”
“可是,长公主似乎也是太子一党吧?”腾梓荆疑惑的看向秦浩。
秦浩摇头冷笑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长公主为什么要杀我?就为了内库财权?”范闲明显有些不太相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难道还不够?”
“可,我怎么也算是她半个女婿吧?”
“所以你就更该死了。”
范闲满脸幽怨的盯着秦浩:“我至于这么不受待见吗?”
“不然你以为呢?”
范闲:........
调侃归调侃,秦浩随后话锋一转:“程巨树只是一枚棋子,在兵马司我已经让人拷问过,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有一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鉴查院一处主办朱格,若说鉴查院消息灵通,事先对程巨树进京毫无察觉,若是说他疏离职守,前脚我刚把程巨树带回兵马司,他就带人赶到了。”
范闲陷入沉思,腾梓荆却摇头道:“朱格我知道,这人虽然不通情理,但应该不会做出勾结北齐的事情来。”
“那如果勾结北齐的不是他,而是他效力的人呢?”
范闲浑身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勾结北齐?不可能她疯了吗?”
作为南庆的长公主,手里握着内库财权,深受太后跟庆帝宠爱,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不可能做出勾结敌国的事情来。
可问题的关键是,长公主李云睿她就是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揣度她的行为。
“或许不是勾结,而是利益交换呢?”
范闲跟腾梓荆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却又不得不承认,秦浩的分析至少是符合逻辑的。
“那我们.......”
还没等范闲把话说完,街道上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场景,一队队兵马司巡逻队从楼下疾驰而过,其中一队停在了一石居门口,一名全身披甲的将士一路狂奔来到二楼。
“统领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流晶河下游发现了三具死尸,有人认出,其中一具乃是林府二公子。”
“哪个林府?”
“当朝宰相林若甫家二公子林拱。”
范闲听到林拱的名字,惊一下就站起身来。
秦浩也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模样,快步走到下属面前:“你再说一遍,是谁?”
下属又复述了一遍,秦浩当即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满脸焦急的跃上下属的战马,扬鞭而去。
没多久,秦浩就来到了发现林拱尸体的地方,这是流晶河下游的一处小河沟,常年有妇女在这里浣洗衣物,林拱的尸体就是被几名浣洗妇女发现的,另外两名女剑客的尸体则是被抛在一边,无人问津,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
见到秦浩到来,兵马司的士卒纷纷行礼,一旁京兆府推官也上前见礼。
“有什么眉目吗?”秦浩皱眉问道。
京兆府推官将正在勘察现场的仵作叫了过来。
“回禀大人,这三具尸体应该都是从流晶河上游被冲下来的,此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从三人的伤口来看,有可能是林公子以一敌二,与那两名女剑客拼杀,最后同归于尽。”
秦浩没有理会仵作,而是走到林拱尸体前,蹲下掀开对方已经腐烂的伤口。
“一剑毙命,的确是四顾剑的用剑手法,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假借四顾剑名义杀人的可能,毕竟四顾剑弟子众多,剑法流传甚广,被人学去也犹未可知。”
一旁的京兆府推官一脸谄媚的附和:“秦统领所言极是。”
“这两名女剑客的身份查清了吗?”秦浩走到尸体面前。
京兆府推官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此时正值秋高气爽,温度并不高,但他却一直在冒冷汗,那两名女剑客也就罢了,林拱可是当朝宰相之子,结果偏巧不巧尸体在他管辖之地被发现,万一被林相记恨上,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查到了,的确是四顾剑门徒。”
秦浩对于推官的结论很满意,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兵马司职责乃是京城防卫,这类杀人凶案,理应归京兆府办理,秦某就不越俎代庖了。”
京兆府推官闻言,差点当场哭出声来,这块烫手山芋他也好想扔出去,可丢给谁啊?
就在此时,岸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拔刀出鞘的声响。
“放肆,吾乃林相管家,小小兵马司校尉安敢放肆。”
秦浩黑着脸背手走到河岸边上,刚刚自称林相管家的中年男子似乎是认出了他,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满脸堆笑的冲秦浩拱手道。
“秦统领........”
秦浩一声冷笑:“相府管家,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林相亲至呢。”
管家闻言尴尬的低下头。
秦浩又瞥了一眼身后的下属:“区区家丁护院也敢跟你们亮兵器,平日本统领都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兵马司的士卒早就看这帮家丁不顺眼了,只是碍于林相的权势,现在秦浩发话了,哪还有半点犹豫,上前一通拳打脚踢,就把那些家丁护院打得满地乱滚,兵刃自然是全都收缴上来。
“这........秦统领........”管家吓得瑟瑟发抖。
秦浩冷哼一声:“看在林相的面子上,饶过你等这一次,下次再敢跟兵马司亮兵器,一律下狱收监,到时候判个流放千里,可别怪秦某不教而诛!”
说完,在一众家丁护院的哀嚎声中,冲把守河岸的士卒挥了挥手,示意管家可以下去了。
很快,河边就传来管家的哀嚎,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亲爹。
一炷香之后,林若甫也来到河边,看到儿子的尸体,顿时悲痛欲绝。
他一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自幼痴傻,不堪大任,小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又是私生女,不能养在身边,二儿子从小就被他寄予厚望,一直精心培养,将来是要让他继承林家家业的。
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是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也从未如此绝望过。
“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子?”
林若甫揪住京兆府推官的领口,厉声质问。
推官吓得腿都软了,只能硬着头皮将仵作的分析说了一遍。
“哼,四顾剑门徒众多,仅凭两具尸体,死无对证,如何能确定是四顾剑所为?”林若甫虽然悲痛,但依旧保持着几分理智。
推官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忽然想到秦浩那番话,赶紧对林若甫复述了一遍。
“秦统领不愧是九品高手,见识不凡,废物,给你们京兆府三天时间,查出杀我儿子的真凶,否则就准备好全家流放千里吧!”
第849章 有人不做,你宁愿当狗
林拱的死,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震动了整个京城。
一些勋贵世家听到风声,二话不说,把家中平日里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关了起来,生怕他们在这紧要关头给家族闯祸。
林若甫作为庆国宰相,文官之首,官居一品,影响力不言而喻,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他辛苦培养的接班人被杀了,就算是再冷静的人,也难免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这个时候就算是政敌也不会去触他的霉头。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都快急疯了,当天就把所有捕快全部散了出去,并且发布了悬赏,有提供线索的赏银百两,缉拿真凶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一时间,整个京城就像是一盆煮开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
皇家别院,范闲正跟林婉儿你侬我侬,忽然林婉儿提起了哥哥林拱,范闲担心她的身体,一时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林拱被杀的消息。
“你怎么了?”林婉儿心思细腻立即发现了范闲的异样。
范闲见瞒不过去,只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林婉儿如遭雷击,脚下一软差点晕死过去,范闲赶紧上前抱住她。
“我二哥是谁杀的?”
范闲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听说是死于四顾剑法之下。”
“四顾剑?东夷城大宗师?”
“我也只是听说,京兆府已经在全力稽查凶手,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范闲,我信不过京兆府,你能帮我去打听打听吗?”
“这.......好吧。”
范闲稍加犹豫还是答应下来,从皇家别院出来,范闲找到王启年,让他前往兵马司约秦浩见面,很快王启年就带回了消息,秦浩约他在司理理的花船上见面。
夕阳西下,范闲来到流晶河畔,正准备前往醉仙居,却发现流晶河沿岸所有的青楼门口都有捕快把守。
“京兆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一名捕快冲范闲喝道。
范闲背着双手,一派纨绔子弟居高临下的姿态:“本公子乃是户部侍郎之子,何人胆敢拦我?”
为首的捕快见他态度如此嚣张,正要撸起袖子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身后一名老捕快赶紧拉住他:“这人我见过,好像真是范府的公子,还是不要得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