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羽安顿好妻子,带着府兵去救族人,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救了袁氏的老弱妇孺,是袁家的大功臣,唯独亏欠了新婚妻子,让她半生鸳鸯梦碎,一世生不如死。
为了在乱世生存,袁梁在内的几个大家族歃血为盟共同反抗戾帝,并用姻亲之盟来加固这种契约。
梁夫人新寡,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在老父亲的苦苦哀求之下,梁夫人只好以大局为重,再次嫁了袁家,也就是袁慎的父亲,袁沛。
袁沛当时也有心爱之人了,名叫第五合仪,是个豪气爽朗的江湖女子。原本与她约定仗剑江湖,永不分离。
可是袁家遭逢大难,人丁稀薄,尸山血海和死亡面前,袁沛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只好回归家族,担起家族延续的重任。
两个人都为了家族而妥协了。
那年梁夫人刚生下袁慎,第五合仪找了过来,她和袁沛起了争执,抓了襁褓中的袁慎,逼袁沛和她一起走。
袁沛重病的父亲也赶来,先哄骗第五合仪放了袁慎,然后喝令弓弩手数箭齐发,射杀了第五合仪。
深爱之人惨死于自己父亲之手,袁沛当时也不想活了,可是老父亲当晚就自尽了,留下遗言‘为父给你的心上人抵命,你给我好好护着袁家’。
袁家从戾帝手下挣出一条命,还有一大家子人,怎么会让一个江湖女子带走家主呢,老夫釜底抽薪,也是煞费苦心。
袁沛和梁夫人两个心死之人组成的家庭,能有什么温暖可言,即便是每年正旦,家中也是如同冰窟一般冷清。
那种冷清是不论多少热闹的氛围都驱不散的,这也是袁慎正旦宁愿来都城,也不愿回家的原因。
秦放见状开始转移话题:“善见将来有何打算?是入朝为官?还是潜心研究学问?”
善见是袁慎的字,也是皇甫仪给他取的。
袁慎摇摇头:“此事恐怕还需听从父亲安排。”
由于朝堂中亲族不能同朝的规定,世家大族对于朝堂上的位置很珍惜,只有资质最佳的人才能获得家族最好的资源。
眼见气氛又要冷下去,秦浩提议道:“表兄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让他先歇息一番,明日我再带表兄逛一逛都城。”
“嗯,如此甚好。”
袁慎规规矩矩的行礼跟随秦浩离开。
秦袁氏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当年之事也是阴差阳错,只是却苦了这孩子。”
秦放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另外一边,秦浩把袁慎安排到自己院子旁边,原本是打算让袁慎安顿好就离开的。
结果袁慎也不知从哪听说秦浩写的两首诗,硬是拉着他要探讨。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对秦浩道。
“原以为子瀚前往陇西平叛,课业会有所耽误,如此说来为兄还要更加努力才是。”
秦浩汗颜,他靠的可不是努力,是外挂啊。
另外一边,程家也在正旦之前搬到了新家,原本程始是打算过完年再搬过来的,可程老夫人却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新宅子,哪里还肯住在老宅?
请“老神仙”算了一卦,得到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张罗着搬了家,全家都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程少商。
新宅距离老宅倒是不远,可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翻墙就能见到秦浩的便利了。
萧元漪难得对程老夫人的决定大为满意,省得她整天担心程少商跟秦浩做出些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进入正厅之后,程老太喜不胜收,扬言要大摆筵席,广收礼金,说完就去参观寝居。
百无聊赖的程少商见到一些闲职的木头,一时兴起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动手做了一个秋千。
丫鬟莲房坐上去试了试,赞道:“姑娘手艺真好,竟能想出如此精巧之物。”
程少商嘿嘿一笑:“其实此物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阿浩想出来的,他还教了我好些有趣的玩意呢,以后等有机会了,我再一一实验把它们做出来,造福百姓!”
萧元漪躲在暗处听得直皱眉,冲身边的程始吐槽:“你闺女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大言不惭的说要造福百姓。”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都不知竟有如此手艺,还是秦二公子教的,他倒是很宠嘛。”程始却觉得那秋千一荡一荡,挺新奇的。
萧元漪撇撇嘴:“光宠有什么用,这世家大族对儿媳的要求是会这些奇淫巧技吗?这丫头的心思全然没有用在正经书上,正旦过后我非得好好拘着她将礼记通读了才行!”
原本正在荡秋千的程少商打了个激灵,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207章 温酒猜灯谜
临近正旦,程家老三程止带着妻子桑舜华回来了,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程少商的二哥程颂和双胞胎哥哥程少宫。
程少商这是第一次见到三叔跟三叔母,只觉得三叔样貌俊秀、文质彬彬,三叔母相貌虽然不算出众,但文雅端庄,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淡雅的气质。
还没等程少商上前见礼,程老夫人已经冲了过去,拉着程止就是一通心肝宝贝的,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这程止少说也有三十来岁了,被母亲当众搞得跟小孩似的,难免也有些尴尬。
萧元漪嘴角一阵抽搐,这程老夫人的偏心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明明程家全族荣耀都是她跟程始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换来的,在程老夫人心目中,也比不上程止的一根手指头。
桑舜华似乎察觉到了萧元漪的尴尬,于是主动上前见礼:“舜华见过姒妇。”
萧元漪对这弟妹印象还是不错的,含笑道:“娣妇不必多礼。”
说着又对程颂、程少宫两兄弟道:“这一路上可有给你们三叔母添麻烦?”
两兄弟还没说话,桑舜华就夸赞道:“一路风雪,还多亏了他们兄弟,我们才平安抵达。”
萧元漪这才满意的点头,随后又将程介绍给桑舜华。
一旁的程少商看着这一幕不免有些郁闷,感觉她们才是一家人,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她就像是个外人似的。
就在程少商走神时,萧元漪叫她过去见礼,程少商愣了一下,走到桑舜华面前:“见过三叔母。”
桑舜华见她长相秀美,特别是一双眉目透着灵气,跟她平时见过的那些名门贵族家的小娘完全不一样,觉得很有意思。
“你便是吧,果真的天资绝色,难怪你两位兄长一个劲的夸你呢。”
程颂跟程少宫相视一笑,一副:我们够意思吧,的表情,程少商之前跟他们相处了几年,早就混熟了,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萧元漪看得莫名其妙,板着脸拍了一下程少商:“长辈面前,怎可作怪!”
程少商脸色一下垮了下来,桑舜华笑着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如此拘束了,再说难得临近正旦,孩子们规矩了一年,也是时候松快些了。”
萧元漪瞪了三兄妹一眼:“就怕她们啊,玩野了,这心收不回来。”
程少商暗暗腹诽,这话看似说给三人听,实则是说给她一个人的。
程颂兄弟俩见状悄悄对程少商道:“这次回来我给你带了礼物,保准你喜欢。”
“是嘛,那快走。”程少商眼珠一亮,迫不及待的拉着两个哥哥进屋。
前厅里程老夫人依旧对着老三程止嘘寒问暖,程少商的房间里,程颂兄弟俩则是摆上了他们给妹妹带来的礼物。
“妹妹,你这屋子里怎的如此寒酸?”程颂微微皱眉,他只是听程少商说过在家中受到葛氏欺压,当初还以为程少商年幼有所夸大,现在一看妹妹过得的确委屈。
而且让他们更加想不明白的是,父亲都封侯回来了,怎么还这样委屈妹妹。
程少商摆弄着两位哥哥送来的礼物,努努嘴:“寒酸吗?还好吧,我都习惯了。”
作为双胞胎哥哥,程少宫看不下去了:“妹妹,你这书案也太矮小破旧了些,写字肯定很累吧?大兄有一件不用的书案,我跟二哥也用不上,就还给你好了。”
“那便多谢哥哥了。”程少商也很乐意接受哥哥的关爱。
莲房奉命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去抬书案,结果在半路上却被程的贴身丫鬟菖蒲和傅母拦住。
菖蒲强占书案,不肯交于莲房,导致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傅母故意将萧元漪引至此处,让她看到这一幕闹剧,菖蒲趁机假装昏倒,气得萧元漪直接下令将莲房几人抓了起来。
傅母恶人先告状说是程少商惧强而凌弱,嚣张跋扈,纵容抢夺程的书案。
萧元漪休了葛氏,对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程有多维护,闻言顿时大怒,叫人将程少商三兄妹叫到前厅问责。
面对萧元漪的质问时,程少宫一再强调是自己送给妹妹,书案尚有刻着四方麒麟首,可以证明所言非虚。傅母眼看情形不对,未等程少商自辩,一口咬定是莲房故意扛着书案向程炫耀,其目的是为显摆程少商有两位兄长庇护。
一通闹剧过后,虽然证实了程少商的清白,但萧元漪的态度却让程少商深感悲凉,不由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萧元漪像是被戳破了要害一般,怒道:“你笑什么?你们兄妹本该相亲相爱,如今闹成这般模样,你觉得很可笑?”
程少商仰起头,毫不掩饰的迎上萧元漪的目光:“母亲难道不觉得好笑吗?明明就是她们挑唆是非,母亲不仅不问责她们,反倒是寻我们的错处,以公平之意来行偏心之举,叫我如何信服?”
萧元漪大怒,一拍桌案:“你敢忤逆?”
桑舜华有些看不下去:“姒妇为何口出如此重言?”
在汉朝孝顺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底线,也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准则,忤逆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若是有孩子忤逆,父母是可以告到衙门,甚至是皇帝那里。
程老夫人就经常威胁程始要去告他忤逆,实际上这老太太只知道忤逆可以告发,却不知道一旦官员被告忤逆,是要丢官罢爵,一生不得录用的,严重一些甚至会被判刺配充军。
女子若是背上忤逆的罪名,基本一辈子就毁了,也难怪桑舜华只是见了程少商一面,都觉得萧元漪太过分。
实际上话刚出口,萧元漪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说重了,可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程少商已经没有耐心再跟她辩驳了,径直站起身。
“既然母亲觉得阿姊千好万好,我这个忤逆的不孝女,往后就不劳您费心教导了!”
萧元漪手指一阵颤抖:“你.......你给我站住!”
程少商脚步一顿,转身冷笑道:“还要打我一顿才肯罢休吗?”
桑舜华见状赶紧拉着程少商离开,出了前厅之后,桑舜华拍了拍程少商的手,叹息道。
“你们母女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这么要强,谁都不肯让一步。”
程少商感激桑舜华的庇护,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她日我若有了女儿,必不会将她抛下,任由她自生自灭。”
桑舜华见她满脸认真,不由含笑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瞎说,哪有未出嫁的闺女说这等话的,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程少商这才反应过来,心虚的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在,松了口气,却丝毫没有害羞的模样。
看得桑舜华忍不住好笑,这丫头还真是有趣得紧。
正旦时节,愉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元节,更兼难得太平岁月,四邻无战事,因此都城的宵禁往后推迟两个时辰,民众也得以从容走出家门,街道上变得格外热闹。
这天,程家也阖家出门游玩,最开心的自然要数程少商三兄妹了,在家里拘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了。
程少商穿上桑舜华赠送的狐裘红裙,显得格外明媚。
只是路上程少商见萧元漪在帮程选取手势,一副亲密的样子,不由加快了脚步,眼不见为净。
街道两侧楼坊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面贴有谜语,程少商看得目不暇接,却只是看着,这些谜题对于她来说有些太小儿科了。
一直到一座酒楼前,挂满了各色彩灯,上面也贴着灯谜,楼下还有一群人围观,吸引了程少商的驻足。
正当程少商好奇时,就听旁边有人议论。
“这谜题貌似比去年要难上不少啊。”
“那是自然,这些谜题可都是秦家二公子与袁善见袁公子出的题。”
“哦?可是那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秦二公子?”
“那是自然。”
程少商听到秦浩的名字眼珠一亮,又听身旁的人说道。
“今日这些谜题若是能答到五题以上,就能上三楼与秦公子、袁公子同桌畅饮,所以才吸引了这般多的才子佳人。”
程少商放眼望去,发现来的的确都是年轻男女,其中女性更是占了绝大多数,一些小女娘更是眉目含情。
秦浩之所以弄这么个活动,一方面是替袁善见扬名,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家酒楼是秦家的产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就在程少商打算上酒楼去找秦浩时,却被一名女子撞了一下,女子满脸傲娇,丝毫没有理会程少商,而是对身边的男伴道。
“楼,你替我猜中五个灯谜,我便原谅你。”
楼看向挂满灯笼的那面墙,一时间有些挠头:“这里的灯谜难度可不小,我怕是只能猜中一两个,而且,你要猜中五个做甚?难道要与那秦二公子跟袁公子同席共饮?别忘了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