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明白,眼下这局面,一百万根本不够分,谁都想拿回自己的所有钱,如果有机会。
李建昆暗吁口气,趁着局面稳定下来,赶忙开始安排:“来来,大家别乱,排个队,按刚才说的,每个账本上有名字的人,先发一千块。”
有人补充:“三十夜之前,你要还上余下的所有钱!”
李建昆点点头:“对。”
人群开始有秩序地排起长队,从老李家门口的土坪上,向着山岗下的黄土路上蔓延,一眼看不到头。
“这帮人可真好忽悠。”
“可不是,什么鬼话都信。”
李大壮和李坚强这对父子,戳在开阔不少的岗崖边,叼着烟,搭着话,并不藏着掖着的声音,使得排队领钱的不少人,脸上又浮现出急躁不安。
“儿砸,你说建昆这整的是哪一出?”
“先稳住打发走债主们呗,等没人守着他们,谁知道晚上黑灯瞎火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哦”
旁边排队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向院门处喊道:“李贵飞,我告诉你,你们家可别想跑!”
“清溪甸不是大部分人都上当了吗?你们同一个村,应该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家偷偷跑了!”
“我觉得让清溪甸的人看着,还不靠谱,万一他们家把清溪甸人的钱给了,然后溜了,我们的钱不给呢?”
“对对,咱们要商量一下,每天安排一批人在这儿守着,防止他们跑路。”
“就这么办!”
是夜。
老李家的厨房那屋,餐桌旁,一群外村人正在吃着晚饭。
他们是今天负责守在这儿的人,老李家不仅要管饭,还要腾出房间让他们住。
欠钱是大爷那一套,这年头在乡下农村并不流行,他们理直气壮。
玉英婆娘和贵飞懒汉的卧房里,一家人全聚在这儿,李云梦吃着从首都带回来的一些吃食,其他人都没胃口。
“你啊你,天大的篓子你也敢捅。”玉英婆娘眼泡哭肿,埋怨丈夫。
贵飞懒汉坐在一张背靠椅上,闷头抽烟,没人能理解他的苦闷,他幻想和期待中的春节大团圆,绝不是这番景象。
他也是受害者。
“爸,你自己投了多少钱?”李云裳问,眼睛同样是红的。
贵飞懒汉一副摆烂,任你们责骂的模样:“三十万。”
“你!”
“敢情你今年还赚钱了。”李建昆瞥他一眼说。
家里有些钱,李建昆知道老母亲去首都一分钱没带,全留给了他,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办两家厂子缺钱,但没有这么多。
贵飞懒汉身板微微坐正一些。
“啪!”彪子突然猛地给自己一耳光。
大家诧异看向他时,他对着老母亲、弟弟、妹妹们说:“我有责任,忙着自己那一摊子事,回来少,没看好他,要不然也不会捅出这么大篓子,败这么多钱。三千万呐……哪儿去搞这么多钱,这可怎么办呀。”
李云梦忽地发现手上的蜂蜜小面包不香了,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二锅,你有这么多钱吗?”
别说她,连李云裳都不确定地望向弟弟,虽然她对弟弟生意的了解,比家里任何人都多。
只怪,三千万这个数目,太令人绝望。
李建昆一直不想在小妹面前表现得太富有,但此时还是点点头:“有。”
这个精神快要崩溃的家庭,需要一根定海神针。
唰!
贵飞懒汉,玉英婆娘,彪子,齐刷刷看向他,目瞪狗呆。
李云裳阖上眼帘,深吸一口气,感谢菩萨让他家有这么个能干的弟弟,否则这次绝对是灭顶之灾。
李云梦破涕为笑,咬一口蜂蜜小面包:“那我不会英年早逝了。”
“这孩子……”玉英婆娘拍打她一下,脸上的皱纹总算舒展一些。
第835章 取钱风波
三千万人民币对于现在的李建昆来说,不算大数目,往年他年终总要盘个账,算算这一年的收获,今年由于时间缘故没去算,再一个,也不好算。
后世的媒体上常常看到这样的镜头:当富豪们被人问起有多少钱时,他们说自己也不清楚。
这还真不是装逼。
比如李建昆,你要让他精准地说出自己有多少身家,还真没办法,只有个大概数目。
但是,现在他身在老家,想在短短时日内弄到三千万现金,也不太容易。
不提其他,众所周知,这年头人民币的最大面额为十元,用后世眼光看,几乎可以这样理解:其体积相当于三个亿的“红鲫鱼”。
而一亿的体积为1.19立方米,重约1.2吨。
小型手扶拖拉机都装不下。
清晨,李建昆颠着李贵飞的大凤凰,哧溜来到县里,邮电局刚开门时冲进去,一通电话打到特区。
他打算故技重施,用曾在春城使用过的方法,通过华电公司,向他这个特区华电公司总经理,转账三千万人民币,注明业务款项,并让华电公司向建行说明情况
刚成立的工商银行还没有开到他们市。
四大行各有业务重心,在这年头比较明显,比如农行,更专注于农业,给各地拨放种子、化肥等贷款什么的。
李建昆知道他们市里的建行还颇有规模。
搞定这些后,他去了趟大哥家,见到甚是想念的小平安,这小子现在长得虎头虎脑,跑起来飞快,他妈看都看不住,皮得很。
待到下午,打道回府之前,李建昆又来到邮电局,拨通市建行的电话。
“你说预约取款多少?”电话那头传来银行小姑娘的声音,可能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三千万。”李建昆重复。
“咝!”
“怎么了,不行?”李建昆问。
“那啥,同志,您确定户头上有这么多钱吗?”
李建昆报出存折户头,让她去查询,这年头国内没有互联网,许多银行连计算机都不一定有,这种查询只能通过电话,很繁琐。
他之所以从早等到晚,再打这通电话,其目的正是让账目“飞一会儿”。
再次连线后,小姑娘在电话那头说:“李同志,这么大额的现金取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需要时间。”
“多久?”
“至少一个礼拜。”
“这不行,最多三天,我必须要,你如果搞不定,麻烦接一下你们的负责人。”
颇费一番周折,对方起初说尽量,最后总算应承下来。
三天后,一大早。
李建昆曾坐过两回的县运输公司的那辆黄河大卡,开到清溪甸村口。
他带着大伯李贵义,以及村里的民兵队长,外加两名民兵,一起上车,在满村人和一支“外村监视队”的注视下,轰隆隆离开清溪甸。
“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村口,人群后方,衣着光鲜、鹤立鸡群的李坚强,面露讥讽。
打死他也不信李建昆能搞到约二千九百万现金,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李建昆在外面混得有多好。
开什么玩笑,按照官方汇率,这笔钱相当于一千多万美金。
即使放眼全世界,都是一笔巨款。
“那他这是搞什么,还把贵义老汉带去?”旁边,李大壮问。
“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你信他能搞到三千万吗?”李坚强反问。
这你你的,让李大壮高低有些伤心,前两年回来,儿子还喊过他几声爸,今年回来到现在,没听见过,包括他妈,他都是称呼“你啊”、“他(她)啊”、“诶”这类字眼。
李大壮很担心他以后不再回来了,如果今年仍带不去几个劳工的话。
他想,都怪建昆这小子多管闲事。
报应!
“不信。”李大壮凑上笑脸,有钱人才知道三千万是什么概念,那些泥腿子穷尽他们那点可怜的想象,也琢磨不出三千万码在一起有多么吓人。
李坚强耸了耸肩。
黄河大卡的双排座位的车头舱里,李建昆和贵义老汉挤坐在副驾驶位上,后者咬着耳根子问:
“建昆,咱们这真是去拖钱?”
李建昆清楚人们很难相信他能拿出三千万,饶是连那些债主都不会信,之所以给他时间,一是没辙,二是希冀着他能多搞回一些钱。他没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
贵义老汉虽然清晰地感知到他这些年变好了,大抵在考上大学之后吧,但仍不敢相信,遂问道:“你在外面都干啥呀?”
这个小侄子没从政,没当大官,一直让他深感遗憾。
“办厂。”
“那不和王秉权一样吗,听说他又去首都办厂了,还从老家带去一些人,好像搞的规模还挺大。”
“我、比他还大点。”
贵义老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此行是真是假,接下来自见分晓。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李建昆带着贵义老汉和三名民兵,走进了市建行的大门。
这是一幢落成没几年的七层建筑,外墙上贴着白瓷砖,使用上推拉窗,十分时髦和气派。
李建昆取出几个证儿,包括身份证、工作证、存折等。
值得一提的是,一代身份证已于去年开始实施、办理。
来到柜台亮明身份,提及预约取款,银行大堂经理出面走过来,却告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现金不够。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明明电话里答应我的!”不怪李建昆有火气,这笔钱可关系到全家人的安危。
这年头的职工不像后世,大堂经理是个秃顶中年人,姓许,在岗五年,还没遇到过敢朝他发脾气的客户
这年头的客户也不是上帝。
“咋了,你说要就要,我们银行专为你服务啊,出了些岔子不行吗!”许经理喝道,声音比他还大。
他刚看过李建昆的工作证,然而,并没有拿特区一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当根葱,又管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