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红花纸巾厂那边,不看也罢。
这些销售单位的负责人,说不准昨天还在红花厂,现在是真明白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比红花牌姨妈巾强太多,才一窝蜂冲过来。
没看连西单商场的胡春妮都来过?
她们已经将红花厂比下去。
红花纸巾厂。
前一阵红到发紫的销售盛景,这几天递进式退潮。
如今厂门外面的马路牙子旁,早没有排队等候的车队。
一些外地来的卡车,被请进厂区内。
一切原罪,皆源于美丽人牌护翼卫生巾大肆进入市场。同一间铺子里,销售两种姨妈巾,价格一致,您猜顾客们怎么选?
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供不应求。
红花牌姨妈巾,在京城竟然出现滞销情况。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造成的迭代性危机。
厂长办公室。
几名厂骨干挤坐在木艺沙发上,何全国独自坐在单人位,身前木艺茶几上,放着一包拆开的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旁边有一片被摊开,鼓胀胀的。
他们刚刚做完注水实验。
市场没有骗人,更薄的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竟然真比他们的红花牌姨妈巾,吸水量高好几倍!
护翼不难仿造。
但技术上的创新,他们是真没辙,偏偏又异常关键。
“厂长,这可咋办呀,他们里头用的是一种全新材质。”
“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顾客,相同价格,我也选他们的。”
“闵秋燕耍花招啊,这么大的技术创新,成本能不提升?凭啥跟咱们卖一个价?”
“她你还不知道?基层人脉不咋样,上面关系硬着!”
何全国托着腮帮子,眉头紧锁,他全指着靠姨妈巾在倒春寒的经济形式下,逆流猛进,平步青云。
谁承想,突然整出这么大个幺蛾子。
该说不说,有些后悔了。他想起陈春仙早前提过一嘴,说他们手上还有一项研究成果……
该死的!
该死的小李!
如果不是这小子刻意把陈春仙撇开,又交代到厂的研究员三缄其口,他老早打探清楚,再怎样也要把这个升级版的技术,先搞到手。
“别慌。”
缓缓后,何全国眉头舒展开,扫视过在场几人道:“干不了京城的买卖,咱们做外区域,生意照样红火。
“老赵,你散会后,马上着手联系,之前被咱们拒绝多少家?现在给他们货,还不得屁颠屁颠滚来?”
他想通了。
最差的结果失去京城市场。
外部有更广阔的市场。
不同于卫生纸,卫生巾这玩意,除京城这边,没地方能造。
地方再保护,也抵不住妇女同志的强烈需求。
他们一样可以活得很滋润。
“另外,老洪这边,着手准备一份材料,我要去计划委申诉!不只有她闵秋燕在上面有关系!”
虽说产品销路不成问题,但何全国仍不甘心痛失大本营的市场,产品在本地是否红火,其实潜在影响很大,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
难道他跳到外地当官?或者连升数级,晋升到全国性质的单位?
他没那么天真,事事需要经营,饭得一口口吃。
正好,他的好朋友胡春妮的丈夫,在计划委担任要职。
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厂长办公室。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闵秋燕从抽屉里摸出小圆镜,一手捋着发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连白头发都少许多。
入秋后一直干燥的皮肤,泛起一抹光泽。
难怪那个老不正经的家伙,早上扒在她耳边,说了句没羞没躁的话。
想到这里,闵秋燕脸上充满幸福。年轻那会,追求她的小伙子真不老少,之所以选择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没别的缘故,他总能逗自己开心。
人生何其短?快乐最重要不是?
叮铃铃~
闵秋燕一边塞回小圆镜,另一只手薅起电话筒。
“噢,杜主任啊,您好您好……什么?我们的护翼卫生巾零售价要涨,为啥呀?”
闵秋燕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不不!杜主任,话是这么说,我们确实是升级款,但成本造价不比红花牌贵多少……您!一厘也是贵?”
闵秋燕气结道:“那行吧,我们涨一厘!五分?这不可能!完全没道理嘛!凭啥让老百姓多掏钱?”
说不通。
啪!
闵秋燕气鼓鼓挂掉电话。真当她好欺负?
她脑子不太灵光,但不傻!摆明有人在整幺蛾子。
没记错的话,这个姓杜的,是胡春妮的丈夫。
哼!
她不答应。
念头至此,她再次拿起话筒,向某个重要机构,挂去一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说是美丽人厂的电话,我一想,那不是秋燕嘛。”
“是我,王部。”
“嗨,叫老王……”
第444章 破局之策
日暮西沉。
332路公交抵达颐和园站。
李建昆下车前,把黑色皮质公文包,夹在右胳肢窝,立起同色皮夹克的衣领,正准备将许文强同款的白围巾,沿脖子绕几圈时,余光瞥到侧方有个小妹妹,一脸艳羡看着他。
切确地说,是盯着他的围巾。
十一二岁的姑娘,穿一件打补丁的碎花薄袄,小脸冻得通红,用胳膊依着栏杆站着,手实在伸不出来。
旁边的椅子上,一脸蜡黄的妇人昏昏欲睡,同样衣着单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屎纸包,扑鼻的草药味传来。
李建昆取下围巾,在小姑娘惊讶的表情中,沿着她瘦小的颈脖,缠绕好些圈。不等她开口,做了个嘘的手势,遂走下公交车。
半张小脸埋在温暖的纯棉围巾中的小姑娘,隔着车窗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记住这个人。公交驶离后,仍然够着脑瓜打量,直至小脸贴到冰冷的玻璃上,给母亲惊醒。
“诶?妞妞,哪来的围巾啊?”
“刚刚,一个大哥哥给的。”
母亲伸手捻捻,震惊道:“咿呀!这可是高档货,金贵着呢!”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李建昆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冷,踏着夕阳的余晖,一边向后马路走去,一边想起闵秋燕之前跟他提起的糟心事。
上面要提高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的零售价,涨五分。
喏,正是他从二环里回来的车票价格。
不过闵秋燕不答应,找到关系在处理。
这是表面发生的事,背地里,无疑有人在整幺蛾子。
“何全国啊何全国,信不信老子收回你所有?”
李建昆瘪瘪嘴道。
这事跟他自然有关系,涨价五分钱,会改变不少妇女同志的购买意向,干不过红花厂,岂不等于他爽约?
闵秋燕即使不提,一百万拿得也不爽利。
念头纷呈间,走到小酒馆,李建昆二话没说,钻进去,打算喝一杯驱驱寒。
沈红衣给他倒来一两二锅头,瞅瞅他问:“天这么冷,你咋不围条围巾?”
“对啦,围巾呢?”旁边,李云裳问,“我特地让亚军给你捎回的白围巾呢?”
李建昆打趣道:“可能…跑回许文强脖子上了吧。”
他姐现在不仅自个爱打扮,还乐意给他打扮,嫌他土……您说这事闹的。
“行啦行啦,喝完赶紧回去,烧个火盆烤烤。”李云裳夺下他的酒杯,轰人。
回到娘娘庙胡同,快要走到四合院时,李建昆怔了怔,只见院门外的短台阶上,蔫头耷脑坐着一个人,正处在风口上,头发吹得根根竖起,脸冻得惨白,找虐似的。
“老陈啊,搁这玩命呢?”
陈春仙抬起头,搭眼望去,鼻尖挂着晶莹,发紫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冷。”
李建昆:“……”
这老兄显然心情很糟糕,把他拽进去后,李建昆自个动手,在北厢堂屋里,生起一盆栗炭火,拉着他在旁边坐下。
“扛不住?”
“没有。”
“那你?”
“心里闷得慌,想找人唠唠,思来想去,最理解我的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