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在得知陈春仙的身份后,他脑子里已经生出别样想法。这家伙现在谁待见?
坑他一把怎么了?
作为研究人员,一边捧着铁饭碗,拿单位薪水;一边跑出来单干,想着自个捞钱……美得你!
不过何全国高低也有些疑惑。
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欺负。
他原本寻思至少得闹腾一阵,为此,还筹划了一番应对之策。百忙之中抽空陪几个报社的朋友吃过饭。
不承想,蹦没有一屁时,竟然灰溜溜自个走了。
也罢,省得聒噪。
他眼神挪动,扫视过厂内厂外,勤等着拉货的大卡车,心头说不出的畅快。今年经济都不景气,放眼全国,绝大多数的工厂入不敷出,上蹿下跳着搞三产,搞停薪留职。
诶!
偏偏在这种逆境之中,他们厂激流勇进,收入实现爆发式增长……瞅瞅眼前这美妙的场景,到年底还不挣它个上千万?
这是何等贡献?
他何全国何等骁勇?多么与众不同?
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何全国不笨,他也能想到,陈春仙他们大概率还会把姨妈巾卖给别的厂,不过不重要,做买卖先机为王,如今红花牌姨妈巾占尽市场先机,各大报纸上免费给他们宣传,赞誉满满,先入为主的观念深入老百姓的心。
红花牌姨妈巾,即是姨妈巾的开创者。
凭借这场先机,别说再冒出一个品牌,即使多几个,亦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
李建昆二人没有回海淀。
转乘公交,来到西城。
李建昆在做市场调研的时候,物色的推销对象,自然不止红花纸巾厂一家。
西城这边有他的第二目标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且不要去吐槽这个颇具年代味的厂名,这家工厂在有一个领域,据说做到了全京城第一,提起“美丽人卫生带”,大姑娘小媳妇们,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家厂子?”
二人戳在厂院门外,陈春仙透过铁栅门四处张望几眼,无奈一叹。
一家老厂,里头的建筑,还是五十年代的苏式风格,屋檐下带五角星的那种。
规模比起红花纸巾厂,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瞅着门庭冷落的模样,别提一百万,能不能拿出十万都成问题。
李建昆下意识挠挠脑壳,市场调研肯定不会出错,这种事情,姑娘们犯不着忽悠他。但是这家京城第一大卫生带厂的寒酸模样,也属实让人挺意外的。
要知道,卫生带这玩意,在当下广为流行。
可以说妇女人均拥有。
相比起一角七分一包的卫生用纸,它显然更实惠,毕竟能重复使用。
啪!
李建昆倏然一拍大腿,约莫明白缘故。正因为它能重复使用,所以才难以做大做强。众所周知,这年头的工厂都贼实诚,用料那是能用好的,绝不用次的。
不似日后,许多商家明明有能力,却故意给产品留手,或者叫升级空间,想着一拨拨地割消费者的韭菜。
美丽人卫生带名声在外,大概率用个几年都不带坏的。
质量太顶,客户使用周期过长……
再一个,这是京城,不少妇女现在已流行使用卫生纸。好比姨妈巾拿去小地方兜售,很可能卖不出去,是一样的道理。
消费能力不同。
陈春仙侧头问:“还要进吗?”
李建昆想想后,点头道:“先去问问吧,来都来了。有钱没钱的,又不是不能借。”
商量好,二人结伴走向地上枯叶打璇儿,四周连鬼影都不见一个的门岗。
第437章 喜忧参半
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厂长办公室。
头发斑白的闵秋燕,端坐在五屉桌后的靠背椅上,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圆镜,镜面中倒映出她早已谈不上美貌的面容。
今早离家时,儿子喊住她说“妈,你怎么又多了好多白头发”?
还真是,双鬓几乎白透。
闵秋燕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休了?
可她又想到,现在放手,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眼下,正值厂子最艰难的时候。
这些年工资提升,首都老百姓的生活渐好,不再像以前一样,紧巴巴的靠着十来块,也能养活一个人。越来越多的妇女,更愿意消费用之即弃的卫生纸,每年也就八九块的开销。
卫生带的销量,却是日渐低迷。
她不是没想过对策,譬如把产品销往外地,奈何地方保护太浓
卫生带技术含量不高,而需求量又挺大,几乎各市级辖区内,都有工厂。
人家说得也不无道理,你大首都的产品卖过来,单是一个名头就赢了,我们还怎么卖?工人拿什么养?
这条路算是堵死。
后面她又主持开发过,高档的铁罐装卫生带,从包装到产品全面升级,确实使情况有所好转,但有限。
偏偏最近,一个噩耗传来
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卫生巾,在国内诞生了。
当然,她从私人角度讲,是乐见其成的,她买来研究过,确实好用。
可站在美丽人厂的厂长,这个位置上,她感觉天都塌下来,压在她垂垂老矣的肩头,使得她浑身战栗。
她快要撑不住了。
从事女性卫生行业这么多年,她明白,这次不像“柔和卫生纸”带来的冲击,这是一场女性卫生的革命,历史悠久的卫生带,终于走到末路。
现实情况亦反映出这一点,自从花红卫生巾问世,他们的“美丽人牌罐装卫生带”,销量直线下滑。
现在已经不是往外出货,时不时的,还有分销单位上门退货。
卖不动呀,完全卖不动。
可是,如果连这款产品都不好使,“美丽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厂里的五百号职工该怎么办?
闵秋燕放回镜子,从桌面上拿起一本书《如何科学化养猪》。
她真的再无半点办法,时代在发展,科技进步倒逼着卫生带不得不推出历史舞台,神仙来了都没辙。她只能像许多厂子一样,把目标投向第三产业,以此自救。
“咚咚!”
房门处传来动静。
“请进。”
闵秋燕把书翻个面,放在桌子一角,这个想法她还没有宣布,正如可能没人会相信,年轻时被誉为“全厂一枝花”的她,有朝一日会养猪,她亦难以向手底下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启齿
美丽人厂,全员女性。包括门岗阿姨。
因是一家国营老厂,当年更加保守的思想决定的基调,被写进厂规。
来人是厂办主任,程妙兰。
她抢脚奔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道:“厂…厂长,来,来了俩人!”
闵秋燕笑骂,“来的是行运童子,还是财神爷啊,看把你激动的,把气捋顺再说。”
“可能真是!”
程妙兰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红花厂的那个新产品,卫生巾,是他们研发的,不过被红花厂的老何给坑了。还说他们手上有更好的产品,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作为同行,她们对何全国并不陌生。
那是个矮冬瓜、笑面虎!
蔫儿坏!
像是他能干出的事。
唰!
闵秋燕蹭地从背靠椅上站起,原本浑浊的双眸,变得极其明亮。只看这双眸子,简直如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无异。
“他们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
“人呢?”
“我好生请进会客室了。”
“好,好,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弥漫闵秋燕心头,她都忘记多久没听到过如此振奋的消息。
该说不说,红花纸巾厂突然弄出卫生巾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很蹊跷。此前压根没听闻过他们搞什么研发。
这种新产品、新技术,难道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背后果然有隐情。
“妙兰你看看我,仪态还行吗?”闵秋燕整整衣服问。
程妙兰知道自家厂长一辈子美过来,很注重形象,笑着竖起大拇指道:“美滴很!”
“嗨!”
再说李建昆和陈春仙这边,两人坐在布置简洁,却异常干净的会客室里,四下打量,有种钻进女儿国的感觉。
这家工厂别看外表、建筑老式陈旧,里头那叫一个令人心旷神怡。
喷香!
即使是楼道里都清理得一尘不染,走过路过清一色的女同志,多半是妙龄姑娘。
工作似乎挺清闲。
刚刚招待他们,三个姑娘轮番上阵,端茶倒水、送来报纸给他们解乏,最后一个有对小虎牙的姑娘,特搞笑,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放在茶几上。
老陈说这叫未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