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山顿了顿,伸手指向李建昆:
“如果,他和咱们家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是你俩一直拉扯着。
“壮壮哪来的这个灾祸?
“壮壮现在就站在我眼前呢……”
沈学山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淌下两行浊泪。
沈母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一边泪如雨落,一边拍打自己双腿,哭嚎道:“我的壮壮啊……”
李建昆没再开口,该说的,沈姑娘都说过。
他来讲,效果不会更好。
“因为你,壮壮失踪半年,生死未卜。我再把女儿嫁给你?”
沈学山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李建昆喝问:“别说我不讲道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能干出这种事吗?
“如果……壮壮……没了,他的在天之灵能答应吗?”
沈母嚎啕大哭,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软在地。
沈红衣上前搀扶,自己却也没多少力气,跌坐在地上,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泪流满地。
“壮壮的事……”
李建昆喉结艰难蠕动着:“我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的话,唯一能做的事。
“这份信,我拿走。”
李建昆扬起手示意一下,然后望向沈红衣,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一抹钻心的痛。
接着,李建昆深鞠一躬。
十秒后,起身,转身离开。
……
……
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天已黑透。
家里正在吃晚饭。
大家却也没等李建昆。
想着准丈母娘亲自来喊他,又差不多到饭点,肯定在沈家吃饭去了。
可他又这么快回来。
玉英婆娘来到西厢房门外,问了一声。
破天荒的,李建昆居然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正北房。
春草和何冬柱大为惊讶,连贵飞懒汉都感到震惊。
玉英婆娘倒没什么,幽幽叹息一声道:“怪不得亲家母过来时,我瞅着她脸色不太好……”
李建昆并非不理她,只是完全没听见,脑子里被各种纷乱的思绪所占据。
从房间里取来一张名单,李建昆来到西厢的餐厅,交到贵飞懒汉手上说:“电话打一遍,就说……婚礼取消了。”
“啊?!”
贵飞懒汉拿着名单,睁大眼睛问:“咋、取消了?”
李建昆没再理会,从旁边的檀木橱柜上,取下一瓶六十五度的二锅头,在圆形餐桌旁坐下,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贵飞懒汉还想开口的时候,玉英婆娘制止了他,遂从橱柜上拿来两只酒盅,说:“你陪孩子喝点。”
贵飞懒汉怔怔接过酒盅,平时都抱怨自己喝酒来着……
这一晚,李建昆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隔日,王山河得知消息,跑过来询问原委,恰好沈母过来退还聘礼,刚离开,李建昆抄起放聘礼的蓝布包裹,直接砸向地面。
小王扑地抢救,那对帝王绿翡翠镯子,只保住一只,另一只砸得稀巴烂。
小王气不过,呵斥了几句,两人大吵一架。
后面没人再敢过来,更没人敢提这件事。
耳边清净后,李建昆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坐在窗台前的五屉桌旁,手里拿着从沈家带回来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不是徐庆有的。
这一点李建昆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他和徐庆有同学多年,中学时徐庆有是班长,常写一些材料,大学时徐庆有在燕园三角地里,也没少张贴自己写的东西。
徐庆有的字迹他一眼便能认出。
但这份信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口吻无疑又是徐庆有的。
显然有人替他代笔了。
那么问题来了:
徐庆有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果真杀个回马枪,藏在国内,故意找人代笔,虚晃一枪。
还是猫在国外,密切关注着他,遥控指挥,让人代笔写了这封信。
两种可能性都有。
不过这样的分析,对于逮住徐庆有,没有任何作用。
即使他藏在国内,必定也藏得极好。
李建昆继续往下分析。
这两种可能性,却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无论如何,徐庆有都找人代笔了。
而这个代笔的人,无论是亲自会面,还是通过电话,都与徐庆有过接触。
近期!
毕竟他的婚事定下来没几天。
综合以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只要找到这个代笔的人,便极有可能得知徐庆有的行踪!
李建昆拿着白色信封,翻来覆去,现在办法是有了。
但问题是:
通过一封匿名信,该怎么找到写信的人呢?
第1003章 笔迹
晚上六点半。
工作一天的人们已经放工,不出意外也应该回到家的时间。
六道口附近的一条胡同口外面,皇冠轿车熄火停下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哒哒哒……
牛筋鞋底磕碰在胡同里的青石板上。
数着门牌号,李建昆在一座大杂院门前站定。
院门没关。
透过院门能看见,里面很热闹,有两户人家在门外搭起小桌板,一家老小正在吃晚饭。
互相之间还搭着话,男人们举杯隔空对饮。
“请问,杨兴敏同志是住这里吗?”
闻声,院里的人齐齐扭头探去。
当看见是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气度不凡的高大青年,尤其见他手上拎着茅台酒、龙井茶礼盒时,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明显有些局促。
大剌剌的动作收敛,吃饭变成细嚼慢咽。
一张小桌板旁边,一个还穿着邮政绿的裤子的中年男人,有些错愕地站起来,一字一顿说:
“您找我?”
李建昆看清他的裤子后,就知道没有找错人,点点头,跨过院门走进去。
杨家婆娘赶忙从小饭桌旁,让开位置,还使眼色给儿子儿媳,让他们看好两个熊孩子,然后笑着问李建昆:
“您吃了吗,家里菜不好,饭还有,要不随便对付一口?”
李建昆含笑表示感谢,说自己吃过。
杨兴敏瞥一眼放到他腿边地上的两瓶茅台,以及更稀罕的龙井茶礼盒,莫名的一阵紧张。
他想,他只是个片区邮递员啊。
可没什么大能耐。
帮人干什么大事。
“您是?”他问。
李建昆笑笑道:“也是这附近的人,找您主要想打听事。”
李建昆说着,从米黄色风衣内衬,摸出那只白信封,双手递过去:
“这个地址是您投递的吗?”
杨兴敏接过去看了看,不假思索道:“啊对,这户人家我印象还挺深,父亲身残志坚,在他们那胡同口摆摊修鞋,其实家里日子挺好过的,女儿是大学生干部,在报社工作,还有私家车呢。”
他仍没搞懂眼前这金贵小伙子,找他的目的。
反正他知道的先说。
“那您知道这封信是从哪寄出来的吗?”李建昆又问。
“啊?这?”
杨兴敏摊摊手,爱莫能助道:“我不知道,匿名信啊,上面也没个寄信人地址。”
李建昆接着问:“您从哪取的信?”
“邮局呀。”
杨兴敏解释说:“局里有很多人,分工不同,有人负责专门整理好各个片区的信,我早上去上班取过来,就开始送了。”
李建昆对邮局的工作不甚了解,尽管他能想象到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