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再说道:“第三，军队开垦出的荒地，所有收成，是归属朝廷，还是属于军队，士兵个人又能占多少？”
梁帝说道:“收成当然属于朝廷，军队和士兵每月有粮饷。”
王刚叹气道:“既然如此，士兵哪有种田的积极性，只会消极怠工，收成根本无法保证。”
梁帝皱眉道:“那分士兵一点收成？”
“若是如此，谁又肯打仗，不是抢着去种田了吗？”
梁帝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收成分给当地驻军，由军队统一调配，充当军粮！”
王刚看了眼霓凰郡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梁帝得意道:“怎么不说话了？”
王刚平静道:“这就是屯田的第四个害处，当地驻军有兵有粮，还要朝廷干嘛？”
梁帝呼吸一滞，也是不由看向霓凰郡主。
霓凰郡主被父子俩看的心里发毛。
“启禀陛下，臣舟车劳顿，有些疲惫。”霓凰郡主识相的说道。
梁帝笑道:“好，朕让高湛亲自带你去休息，明日朕给你设宴洗尘。”
霓凰郡主告退，梁帝脸上笑容立刻收敛。
“逆子，你可知朕为何要实行军屯！”梁帝气呼呼的对王刚说道。
王刚看出梁帝已经被自己说服，也明白到屯田的害处，只是心里不服气罢了。
“父皇想节制边军，防止边军威胁中央朝廷。”王刚说道。
梁帝冷哼道:“你倒是看的明白，为何还要反对朕。”
王刚无惧道:“因为实行屯田弊大于利，儿臣才直言劝谏。”
梁帝语气缓和道:“屯田只是权宜之计，等朝廷掌控一切，也可适时取消。”
“父皇，您可有想过，我大梁处于四战之地，北有大渝和大燕虎视眈眈，南有楚国伺机而动，西有夜秦，东边还有东海国，为何还能主宰中原？”王刚反问道。
“你这是在考你的父皇吗？”梁帝生气道。
“儿臣不敢。”王刚不卑不亢道:“在儿臣看来，我大梁之所以能占据中原最肥沃之地，全赖边关将士保境安民，肯为朝廷效死。”
梁帝认同道:“朕自然知道将士的难处，可谁又知道朝廷难处！”
王刚说道:“如果边关实行屯田，将士有利可图，谁还会效死？”
梁帝哑然。
王刚继续说道:“朝廷现在之所以能节制边将，一是因为边军粮草由朝廷调配，只要控制粮草就能控制军队。二是士兵由朝廷供养，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大梁采取募兵制，每家每户出一人当兵，老百姓负担还不算重，士兵战死，还会给予一定补偿，这才是士兵效死的原因。”
梁帝慢慢冷静下来。
“但是朝廷供养那么多士兵，负担实在太重。”梁帝叹气道:“从去年开始，朝廷就有些入不敷出，今年江南欠收，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王刚说道:“这并不是军队的问题，而是税收的问题，裁军屯田无异于饮鸩止渴，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动摇国家根基。”
梁帝微微正视眼前的儿子，有意考校道:“那你说说，朝廷税收的问题在哪？”
王刚直接开口道:“圈地！”
梁帝面色一正，没想到王刚还真知道。
一个王朝的兴衰更替，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其根本原因就是社会混乱和社会问题无法得到解决。
除了极为特殊因为外部的强大军事力量而直接导致王朝灭亡之外，大部分王朝的灭亡都是其内部原因和因素而导致。
对于一个生产力低下的农业王朝，土地就是根本。
大梁开国之初，收获大量无主之地，太祖将土地分发给有功之臣，并承诺永不征税。
还剩下大批土地，则分给百姓耕种，朝廷每年收取一定税收。
后来太祖要收天下士子之心，规定秀才就可以无需服兵役也不用交税，士族开始崛起。
本来这套制度是没问题的，毕竟读书人和贵族阶层毕竟人少。
可老百姓忧患意识欠缺，手中有钱就喜欢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但他们手中土地是有限的。
随着人口增加，土地却不会增加，资源就那么多，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
更何况农业依赖外界因素很多，遇到好时节还好，一旦受个小灾，粮食欠收，但是该交的税却不能少。
没钱怎么办，只能卖地，地卖完了就卖人。
随着时间推移，特权阶层利用手中权柄，或明或暗收购老百姓手中土地，又不用交税，造成财富严重两极分化，这就是贵族圈地。
老百姓手中土地减少，贵族不用交税的土地却在变多，国家税收日益变少，内部矛盾越积越多，直到梁帝这一代。
梁帝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多，边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逆子，你说，朝廷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梁帝把问题丢给王刚。
王刚光棍道:“儿臣无法解决，能解决的人只有大梁皇帝。”
梁帝眼中射出危险寒芒:“你想坐朕的位子！”
第993章 静嫔
2023-12-04
自古帝王疑心重，十分忌惮有人惦记他的皇位，梁帝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他的疑心比任何帝王都重。
十二年前，赤焰逆案，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梁帝怀疑前太子祁王萧景禹勾结赤焰军，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直接赐死了自己的儿子。
唯一原因就是萧景禹有威胁帝位的能力。
现在梁帝又怀疑王刚惦记自己皇位，眼中已经闪过危险的光。
王刚却毫不紧张，只是淡然的说道:“大梁税制积重难返，贵族圈地日益严重，无人可制，除了父皇您。”
梁帝眯着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刚说道:“父皇若想拯救大梁，唯有大刀阔斧变法改革，但同时也要顶住莫大压力。”
“变法。”梁帝迟疑了。
自古改革变法者，都没什么好下场，哪怕皇帝也不例外。
“你想怎么变法？把那些圈地的贵族都抓起来吗？”梁帝嗤笑道:“无知小儿，妄议国事，简直可笑。”
王刚没有反驳，他早就看出来，梁帝不是那种有魄力变法的人。
最重要的是，大梁也没到非要变法改革的地步，梁帝自然不愿意冒险。
“你去后宫，向你母亲请安吧！”梁帝有些疲惫，挥手示意王刚离开。
“谢父皇。”
王刚慢慢退出殿外，刚转身梁帝又叫住了他。
“你说的变法，是谁教你的。”梁帝狐疑道。
王刚转身回道:“启禀父皇，无人教儿臣这么说，是这些年来儿臣走南闯北，发现大梁弊病，有感而发。”
梁帝又问道:“若是让你来变法改革，你会从何处下手？”
王刚毫不犹豫道:“儿臣会先改良税法，取消特权阶层免税制度，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人可以免交税。”
梁帝诧异道:“你也会交税吗？”
“税收乃国之根本，税制不改，变法改革都是空想，皇室身为大梁正统，更应该以身作则。”王刚坚定道。
梁帝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光是这想法泄露出去，你就会得罪满朝文武，甚至是天下所有读书人，别说将来继承皇位，朕都保不住你！”
王刚不在乎道:“个人利小，国家利大，得罪天下又何妨，只要百姓获利，个人生死荣辱皆可抛弃。”
“胡说八道，你这是书生误国之言，以后不许再说，快去见你母亲吧！”梁帝轻笑一声，对王刚很是不屑，但也终于放心。
王刚告辞离去，领着梁帝口谕，直入后宫。
成年皇子，没梁帝命令，不允许自由进入后宫。
王刚这次回京，先拜见梁帝，然后还要见一见生母静嫔，才符合礼教。
靖王生母静嫔，医女出身，精于药疗。当年曾为赤焰军主帅林燮所救，结为兄妹。
后来林燮之妹林乐瑶嫁入宫中，静嫔自愿入宫照料体弱多病的林乐瑶，却被梁帝意外相中。
十二年前，林燮被诬陷谋反，林府满门屠戮，就连林乐瑶都被逼自杀明志，祁王萧景禹赐死，唯有静嫔却能置身事外，除了因为她给梁帝生了个皇子，还因为她一直低眉顺眼，与世无争，深得后宫生存之道。
大梁立国后规定，嫔妃不能抚养亲子，萧景琰很小就被送往其他嫔妃宫中养大，但对生母静嫔感情很深，有机会就会进宫请安。
王刚来到静嫔芷萝宫外，还未通传就有一个宫女出来迎接，想来是等候多时。
“靖王殿下，娘娘已经等您一天了。”宫女笑呵呵的对王刚见礼道。
王刚赶紧走入芷萝宫，然后就看到身穿朴素宫服的静嫔，一脸期待望着门口。
“景琰。”静嫔看到王刚，立刻跑了过来，扶着他的双手，上下打量。
“我听说你这次抗击北燕，亲自上阵杀敌，伤到哪里没有？”静嫔一脸紧张道。
王刚心中一暖，终于体会到亲情。
刚刚面见梁帝时，王刚没有感受到一丝父子亲情，只有皇帝对臣子的猜忌。
“娘，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刚按下静嫔的手，说道。
“你喊我娘？！”静嫔惊讶的看着王刚，她从来没听儿子这么称呼过她。
“您是我娘亲，我喊你娘怎么了？”王刚扶着静嫔坐下，笑道:“以后我在您宫中，没有外人，就喊您娘。”
静嫔眼眶一红，欣慰的点头道:“好，都依你。”
“娘，我舟车劳顿几天，好不容易才回金陵，都饿了一天。”王刚摸着自己肚子问道:“您宫里有什么吃的吗？”
一旁的宫女笑道:“娘娘早就为殿下准备了爱吃的榛子酥，还有茯苓鸡汤。”
“那还等什么，快些那拿过来。”王刚高兴道。
静嫔让宫女去取榛子酥和鸡汤，支走所有人。
“景琰，我听宫女说，你又惹父皇生气了？”静嫔端坐在王刚旁边，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王刚不在乎道:“父皇想让南境府兵屯田，我出言反对，惹恼了他老人家。”
静嫔手一抖，茶水微微撒出来一滴。
“你久不问朝廷之事，今天怎么会出言反对，是因为霓凰郡主吗？”静嫔温柔的说道。
王刚摇头道:“屯田之事确实不妥，父皇只想着消减穆王府势力，却不顾国家安危，我身为皇子，自当有劝谏之责。”
静嫔叹气道:“景琰，你可是起了夺嫡之心！”
王刚微微诧异于静嫔的敏锐和聪慧，转念一想，她若没这份聪慧，恐怕早就死在波谲云诡的后宫。
王刚看四下无人，直接承认道:“不错，我是想争一争那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