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那没事,”
那人挥了挥手,“你拿,等他们回来我跟他们说。”
“谢谢。”
陈建国道了声谢,这才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先将大门关上,插好门闩,然后快步走到后院,
后面的院子还挺大,这里曾经是外公杀猪的地方,地方小了可挪不开,院子的角落里还有好大两口土灶,但现在都已经荒废了,连那两口大铁锅,也被拖走拿去炼钢,只剩下两个大窟窿,
在院子后面还有一间屋子,陈建国走到这里,又从窗台的角落里摸出一把钥匙开门,
不小的屋子里面,堆着有几十只***袋,陈建国翻找了一会儿,便在最角落的麻袋里找到自己要的东西,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布袋,可劲地往里装,直到感觉能将书包装满才停下,
再将布袋放进书包里,死劲将拉扣合上,轻轻拍了拍,出来后把门锁上,钥匙放回原位,又抬头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这才按原路出去。
到了大街上,关好门放好钥匙,陈建国若无其事地跟隔壁的李伯伯打过招呼,便直奔师部骑兵训练场。
目前这里的骑兵已经换了一茬,下面公社的兵几乎全员退出,
没别的原因,公社和师部都没有粮食补贴他们训练了,就每天那点汤水,躺在床上都饿,还哪来的力气去训练。
递补上来的自然全部都是县里各个工厂的工人,
但有些事情确实是要讲天分,在骑马打仗这种事上,不是说吃饱了就行,更何况如今县里的工人也远远谈不上吃饱,粮食只按以前的八成配给,以后说不定还会减少,他们也没多余的力气参与训练,
这个曹保义和陈善平费尽心力组建起来的骑兵连,还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
所以陈建国赶到这里的时候,只有王光献、欧德丰寥寥几个人在,
他们是干部身份,自然有工资有配给,跟普通的民兵不一样,也就不需要在家里苦熬。
见到陈建国过来,欧德丰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小国,又来训练啊,今天没去学校?”
“去了,”
陈建国笑道,“我要去一趟卢家湾,过来拉小红马,还要另外再借一匹。”
骑兵连长王光献摆了摆手,“那你自己去拉,”
随即苦笑着摇摇头,“反正现在也没人了,搞不好过段时间连马都未必能有,能骑一天是一天。”
陈建国自然能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脸色为之一沉。
等公社里吃完了红薯、土豆、南瓜,再吃完鸡、鸭、鹅、猪、牛、羊、狗,那马肉也就成了最后的选择,
尽管全县还有几千匹驮马,但等那些马也吃完了呢?
骑兵连的这一百多匹战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欧德丰挥了挥手,“小国,你有事就先去,有空了再回来训练。”
“嗯,好的,”
陈建国强笑着挥挥手,转身往马场跑去。
给小红马套上马鞍缰绳,又给王婉茹选了一匹她经常骑的小母马,套好装备,这才骑一匹牵一匹赶往学校。
学校门口,王婉茹早就翘首以盼,见到他过来,赶紧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又随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等你半天了。”
陈建国拍拍自己的书包,说道,“我想着万一要是梅映雪家里真没吃的,就给她家带点东西,否则就算你去了,也未必能解决她的困难啊。”
王婉茹挑挑眉头,立刻咧嘴笑道,“这还用你想,看看这是什么?”
陈建国看了看她挎着的帆布包,又瞟了她一眼,左右看了看,才转过头小声说道,“你不会给她带大米了吧?”
“对呀,”..
王婉茹点点头,见到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好吧,”
陈建国扯了一下缰绳,两匹马立刻挨到一起,他才小声说道,“第一,财不露白,现在几乎是家家户户米都不够,你还拿出来送人,不是惹人眼红吗?再往严重一点想,会不会有人认为你是从王伯伯那里拿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呐我的姐!”
王婉茹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便反应过来,“呀,还真是。”
这时陈建国又继续说道,“再一个,升米恩斗米仇,你现在就送大米,以后送什么?”
王婉茹撅了撅嘴,“好嘛,是姐姐错了,我这就放回去。”
随即又瞟向他背着的书包,“那你拿的是什么?”
陈建国耸耸肩,“全县城谁不知道食品厂在试制代食品,我外婆就是食品厂的,拿点试验不合格的代食品很正常吧!”
第140章 气若游丝
快马加鞭,两人两马没半个小时便到了卢家湾,
站在大堤上往下望去,只见大片的稻田里长着青翠的禾苗,这是种下才一个月的晚稻,
一个月前的双抢,棉纺厂小学的师生们一如既往地去梅林村帮了三天忙,那三天里,陈建国很直观地看到了地里的情况,
今年的收成很差,有的田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杂草和稗子,需要将这些东西清除掉之后才能收割,
干活的时候,大部分人也都是有气无力,不管队长、大队长怎么吆喝,也都提不起劲来,若是喊得急了,还有人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那样的情景,在前几年,尤其是去年,完全不可想象。
听梅林大队的大队长说,今年的收成,可能也就与51、52年差不多,产量直接减少了一半,就差一夜回到解放前,
或许已经有地方回到了解放前的水平。
这里面既有天气干旱的原因,也有生产队员不积极的因素,
回想去年大家一起双抢时热火朝天的场景,简直恍若隔世。
陈建国收回思绪,指着下面村子边缘的一座茅草屋,对着王婉茹说道,“那里就是梅映雪的家,我们下去。”
脚跟轻踢马肚子,小红马立刻轻快地小跑着前进,王婉茹策动缰绳紧跟在后面。
两匹马的到来,立刻引起村里看家狗的注意,但叫了两声之后,见到是陈建国,便都纷纷停下,
有人听见动静,也走出来张望,随即大声笑道,“是小国啊,过来找小梅吗?”
陈建国骑在马上看过去,隐约记得这户好像是姓卢的,便笑着点点头,“卢大婶好,今天学校开学,梅映雪没有去报到,学校老师就让我带着过来家访。”
正在打量王婉茹的那人,一听这是学校老师,便赶紧笑道,“老师好老师好,”新笔趣阁
随后往边上一指,“小梅家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吧。”
陈建国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卢大婶,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离了这家,又跟其他几家闻声出来的人打过招呼,好不容易才来到梅映雪家门前。
王婉茹翻身下马,学着陈建国将缰绳拴在屋前的大枣树上,还回头看了几眼,小声说道,“好像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啊。”
陈建国笑了笑,“你忘了,去年我还救过他们村呢。”
“哦,”
王婉茹点点头,“想起来了,是发现管涌那次吧。”
“嗯,”陈建国笑道,“后来跟着民兵训练,又来过好几次,就有点熟悉了,不过,”
他眉头紧紧皱起,“总感觉他们比我上次来的时候都瘦了不少。”
说着又摇了摇头,现在粮食不够吃,变瘦也很正常。
两人说话的时候,梅映雪屋里便出来了人,
陈建国看去,正是梅映雪的母亲,便说道,“阿姨,梅映雪在家吗?”
赵兰眯着眼睛看了看,赶紧上前两步笑道,“在家呢,”
随即回头喊了一声,“小梅、小梅,小国找你来了,快出来。”
然后转过身,看着王婉茹问道,“这位是?”
王婉茹立刻笑道,“您好,我是棉纺厂子弟学校的老师,我叫王婉茹,今天学生报到,梅映雪没有去,我就让小国带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哦哦,王老师好,王老师好,”
赵兰立刻侧过身伸出双手,“老师屋里坐。”
说着快步走回屋里,将靠墙的两把椅子往桌子旁挪了挪,又扯过挂在墙上的一块围裙,将椅子擦了两遍。
陈建国和王婉茹走了进来,顿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
等眯了眯眼睛,才适应屋里的环境,抬眼望去,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领袖画像,下面是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有一只大茶壶,一摞大碗,两边靠墙各放着几把椅子。
在方桌旁的墙角里还堆了一小团籽棉,就是剥下来还没有去籽的棉花,看那团棉花的成色,应该是被挑剩下来的不合格品,便被队里发了福利。
赵兰到方桌前倒了两碗水,一手一碗端到两人面前,
陈建国和王婉茹赶紧接过来,道了声谢,然后在赵兰的再次邀请下入座,
赵兰站在一旁憨厚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还不出来,我去催催,”
说着转身就要去房间,
这时房间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
陈建国和王婉茹一看,立刻将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起身迎了上去,
王婉茹搀扶着梅映雪,“小梅,你这是怎么啦?生病了吗?”
梅映雪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王老师。”
声音一出来,陈建国顿时吓了一大跳,
什么叫气若游丝,什么叫奄奄一息,不用解释,看梅映雪就是。
王婉茹赶紧将梅映雪扶着坐下,对着赵兰说道,“她这样不行,必须赶紧送医院。”
说着就准备喊陈建国帮忙抬人,
这时赵兰苦笑了一下,也扶着椅子坐下,低下头摆了摆手,“她不是病,是饿的。”
王婉茹的手顿时停住,满脸呆滞地看着她,
陈建国也傻了眼,看看赵兰,再看看梅映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随后,通过赵兰的解释才知道,现在村里的食堂一天只有两顿红薯粥,而且要紧着干活的劳动力,老人小孩儿只能喝点汤水,家里又没有吃的,久而久之,大部分的老人和小孩只能天天在床上躺着,减少活动量节省体力。
赵兰叹了口气,“他爸带着三个大点的出工去了,就是到坡上挖红薯、野菜,但那也是要交给食堂的,我和小梅在家里,一天就两碗红薯米汤,昨天小梅喝了生水拉肚子,一下子就去了半条命,
可是现在吃的也没有,钱也没有,也就只能躺床上了。”
钱也没有?
陈建国顿时愣住,看着她问道,“上次我不是卖皮子带回来16块钱吗,钱呢?”
总共卖了18块,2块钱先给王婉茹交了学费,如果万一没考上再退给她,剩下的16块,都让陈建国送了过来,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赵兰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刚吱了一声,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王婉茹喂了梅映雪两口水喝,她终于缓过一口气,便带着哭音说道,“我爸拿钱托人去买高价粮,买回来刚到村口,就被队长收走拿去食堂了,队长说全村一口锅,要饱一起饱,要饿一起饿,谁家都不许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