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秩序也很脆弱,比如棉纺厂小学,就是上半天休半天,要到69年以后才逐渐恢复正常,
而且这个时候,也有一个很重要的改变。
就是68年7月的时候提出,“教育要革命、学制要缩短”,然后从69年1月份开始,每个新学期的开学时间就改到了春季,一般是在2月份或3月份开学,一直要到74年,才恢复秋季9月份开学,
就这还不是全国统一,有的地方没变,继续9月份开学,可是直接把学制砍了一年,还有的地方死心塌地响应号召,一直到78年左右才恢复到秋季开学,
后来有人记忆是在春季开始新学年,原因就在这里。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上海机床厂创办了“工人大学”,将学制定为两年,选拔工人脱岗学习,学成毕业后,又回原单位继续工作,待遇与中专毕业生相等,
上级领导对这种办学模式给予了充分肯定,并表示这才是教育发展的方向!
此后这种教学模式开始向全上海、全国扩散,许多工厂开办了自己的“大学”,
至于这种“大学”的含金量如何,自然可想而知,有的甚至就是将十年前“跑步前进”时期的人员重新召集起来,原封不动地照搬不误。
但是,这也让教育界看到了恢复办大学的希望。
就在今年,也就是1970年的5月,北大、清华两所大学提交《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招生(试点)具体意见(修改稿)》。在集中了各大学意见的基础上,上级也形成了恢复办大学的思路,
这个思路就是,恢复开办的大专院校,学制要缩短,要从农工兵中选拔、推荐学生,
一个月后的6月份,上级正式批复了这份报告,
报告指出,经过三年来大运动会的激烈角逐,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计划于本年下半年开始招生。招生办法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
后来人们把这些从农工兵中选拔的学生称为“农工兵大学生”。
北大、清华就是风向标,他们可以动,那其他所有大学都可以动,
在上上下下各方人员的推动下,在南方“双抢”时节来临之前,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大江南北……消息灵通人士的耳中。
龙山11队知青点,楼前的平地上,22个知青围坐在一起,
陈建国端来一只小火盆,里面烧一些草药,不一会儿便散发出浓浓的药香,刚才还嗡嗡叫的蚊子很快便没了踪影。
方学大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干笑一声,说道,“建国你本事挺大啊,连草药驱虫都会。”
陈建国笑了笑,头也不抬地说道,“以前跟一位农民学的,山里蚊子多,就自己找了草药晒干驱蚊。”
孙丽莎眼珠转了两圈,也笑道,“难怪你屋子里有药香味,也没什么虫子,应该是你烧药驱虫了吧。”
陈建国嘴角微抽,这个你们不都知道么,建小木屋的时候,我找了好多草药熏屋子,你们不都看见了吗,
就没话找话是吧。
几句话之后,又没人吭声了。
顿了片刻,吴小燕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如果你们谁家里能帮他拿到名额,推荐信我可以写,不拦着。”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不仅不拦,反而还主动写推荐信?这很不吴小燕啊?!
吴小燕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一年多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尤其是陈建国解读李先生的话,让我对李先生的理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我们做事做人都要讲究方法,不能瞎干蛮干,也不能只凭一腔热情,就认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还记得前段时间,陈建国给我们讲当年长征的故事,其中就有一段话,如果当年我们的先辈不避开敌人的锋头,历尽千辛万苦辗转两万五千里,而是和之前一样,只会照搬苏联攻占城市的方法,可能我们还要经历更多的挫折和困难,才能建立起新中国,”
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几分苦笑,“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像长征之前的大部队,只想着攻占城市,脑子一根筋,觉得贴近劳动人民,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c
但是看看后来这里的变化,建果园、办养殖场、种西瓜,这些都不是靠热情和苦干就能想得到、做得来的,我们要能干苦干,更要巧干妙干,
用李先生的话说,我们只有比敌人更聪明,才能战胜敌人。”
她转着脖子看了一圈所有人,正色继续说道,“大学恢复招生,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培养更多的农工兵人才,更好地建设我们的国家,我只希望,你们中如果有人上了大学,学有所成,能把一身所学放在为人民服务上,那样才对得起祖国的培养。”
等她说完,现场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回过神来,
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回城、上大学最大的阻碍,不是有没有机会,而是吴小燕的态度,
别小看了知青点里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推荐上大学的条件里面,第一条就是“群众推荐”!
这个群众既包括了当地的基层组织,也包括生产队社员,更包括同一个集体的知青们,
如果连内部声音都不能一致,谁会认为你具有群众基础?!
此刻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掉,大家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丁义忠呼出一口长气,略显尴尬地说道,“那什么,前天我家里给我寄了几本学习资料,让我好好复习,我爸他们单位打算推荐我到本地的师范学校去学习,”
说完这些,便低下头不吭声了。
这时韩玉梅也缓缓举起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妈也给我发了电报,让我准备复习,去上我们县里的卫校。”
比起贫苦的农村,哪怕只是一个小县城,都有极高的吸引力。
陈建国倒是有些惊讶,真看不出来,这个小小的知青点,竟然有两个能拿到推荐资格的人。
第339章 赶紧走
别小看这个推荐资格,哪怕只是一个县级卫校,这个资格也不容易拿到,要跟成百上千的人去竞争,
而且其中有两个因素非常关键,第一就是要有人、有关系,能够抢到这个推荐资格,
第二个更困难,别忘了,他们现在不在原籍,而是在异地农村,不是说拿到推荐名额,就等同于有了上学的资格,还需要所在地同意放行、开具介绍信、推荐书、意见书等等一系列的文件,
其实严格说来这么做是违规的,这个推荐名额只有本地人才会有,需要当地提交申请,这个名额才算数,但有的人总有办法,在合理合规的范围内办成事。
只要拿到推荐名额,他们的亲人就能摆脱终日劳累、贫苦的知青生活,经过两年到三年的学习之后,哪怕回到下乡地参加工作,也都是干部身份,等于是一飞冲天,其意义不可同日而语,然后再想办法调回原籍也容易许多,
如此是否违规也就不重要了。
对了,这段时间的大学生是没有四年学制的,全部都是两年或三年,有的是直接发给大专毕业证,有的也会给本科毕业证,
1993年,人事部和国家教委发布通知,“对于1970-1976年进入普通高等学校的大学生,他们的学制当时规定:普通班暂为2至3年,学习期满毕业时已由学校颁发了毕业证书,国家承认其学历为大学普通班毕业。该时期进入高等专科学校的,自然为专科毕业。”
同时,这段时间毕业的大学生们,有很多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全国各个领域的中坚力量,有的甚至占据高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但是,“与众不同”的学制和内容、80年代以后对这段历史时期的反思、对各种政策的批评,都让这些特殊的大学生们,在心里留下了不能承受之重,
加上当年很多地方选拔干部,都有“限制使用”的规定,明确农工兵大学生只能在某些领域、某些地方使用,以至于许多农工兵大学生,羞于提起自己的学历和毕业证,
有些人为此努力参加函授、自考,或者考研进修,拿到其他同等学历毕业证书,又或者拿到更高的学历之后,才敢跟别人说自己是大学生。
这也是陈建国坚持不进大学的原因之一,
进了,就等于被贴了一张标签、戴了一顶帽子,他又不需要一张大学文凭来证明自己,也不需要用毕业证去当敲门砖,自然不会去这滩浑水。
丁义忠和韩玉梅说完,又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火盆里枯枝被烧得噼啪的声响,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风声。
又过了一会儿,孙丽莎突然说道,“我、可能要先走了。”
大家一听,立刻抬头看向她,
孙丽莎低着头,小声说道,“我爸单位在招工,优先录取本厂职工子弟,然后高中毕业的又优先,我是高中毕业,只要本地放行,就可以回去。”
招工?
听到这两个字,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比起推荐上大学,招工的条件无疑要低许多倍,
他们都是从城里来的,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谁家还不认识几个工厂领导,如果可以招工回城……?
想到这里,秦怡珍立刻拉着她问道,“是只有你爸单位招工,其他单位呢?他们有没有招?”
孙丽莎依然低着头,她怕自己抬起头来,就会忍不住去看陈建国,闷声说道,“听我爸说,今年长沙会有很多工厂招工,具体有哪些,我也不知道,外地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她的后半句根本就没人去听,所有人都只听见前面半句,
今年会有很多工厂招工?
想到这里,大家都坐不住了,
不管是有了推荐名额的丁义忠和韩玉梅,还是其他人,他们都想着自己老家的工厂有没有招工,如果现在没有,以后呢?
他们不怕等,就怕看不到希望,
现在无论是推荐上学,还是孙丽莎说的工厂恢复招工,都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一时间大家都激动不已,有的双拳紧握,有的坐立不安,还有的干脆红了眼眶,
跟其他地方的知青比起来,他们的生活已经算很好了,但是比起端铁饭碗、吃皇粮,现在的日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想罗有福,本来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就因为摇身一变成了工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在县里娶了媳妇儿安了家,
“一工二干三军人,誓死不嫁老农民,三转一拧四间房,少了一样也得黄。”
这是当前女人找对象的一句顺口溜,
不是工人、干部、军人,拿什么去挣“三转一拧四间房”?
他们说得好听是“知青”,但事实上,他们就是“农民”!如果不想办法离开这里,一辈子都是“农民”,
他们没有看不起农民,但是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最开始的激情早已被消磨殆尽,如果没有看到希望也就罢了,或许也能这么安安分分地活一辈子,在本地找个农村女人、或者找个知青,就在这里结婚生子安家,做一辈子农村人,
但现在看到了希望,他们连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回到熟悉的城市。
看着躁动不已的众人,吴小燕顿时傻了眼,
如果说推荐上学只是少部分人,但要是真的重启招工,那现在的知青还能剩下几个?
她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大……”
但是,刚喊了一个字,她就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话来,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再看看大家现在的表现,她能说什么?
没有人注意她说了什么,除了李友,
李友抓着她的手,正色说道,“道理你都懂,刚你自己也说了,要善于斗争,如果有机会,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吴小燕看着李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听到李友的话,也都暂且收起激动的心情,看向吴小燕。
吴小燕却低着头,沉默不语。.c
沉默了片刻,夏亚楠突然看向陈建国,问道,“陈建国,你觉得我们应不应该走?”
陈建国看了她一眼,抓起一把枯草丢到火盆里,笑着说道,“你们想要走的,最好是想办法赶紧走,等工厂招满了人,以后再想走,就只能等哪天有上大学的名额分配到这个知青点了。”
第340章 算了
听到陈建国这句话,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夏亚楠赶紧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机会只有这一次?”
李友也立刻跟着说道,“以前不都是每年都有招工的吗,既然恢复了,那为什么只有这一次机会?”
听到这话,孙丽莎紧咬嘴唇,将头低得更低,
陈建国看了看望着他的一双双眼睛,笑着说道,“李先生说过,万事万物都有联系,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今天为什么会恢复招工,这个问题你们想过吗?”
李友两眼茫然,“不就是因为工厂的工人不够了吗?”
夏亚楠也说道,“是以前工厂停工,现在恢复了生产,而且要扩大生产?”
陈建国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只有一点微火的火盆,轻声说道,“你们说的都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原因就是,大三线和小三线的建设,抽调了相关工厂很大一部分工人,以至于这些工厂,不得不号召剩下的工人天天加班,追赶生产任务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