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呐!你从这里出招,不是往我腿上撞吗,小心,我要打头了哦,”
半个小时后,
不知道挨了多少打的陈建国已经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嘴巴张开喘着大气,已经说不出话来。
欧德丰将两只鞋垫合到一起扔给他,“表现不错,赏你了。”
随后走到一旁点燃煤油灯。
陈家国拿鞋垫当扇子扇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便问道,“怎、怎么,差距,那么大?”
“差距这么大才正常,”
欧德丰拿起一只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点药油在手掌心,然后双手用力摩擦,走过来说道,“上衣脱掉,站个桩。”
陈建国赶紧起身,脱掉上衣摆开架势,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着鞋垫,说道,“这什么东西?我应该没受伤吧?”
“当然没受伤,这个也不是治伤用的,”
欧德丰缓缓运功,两只巴掌轻轻拍打在他身上,同时说道,“现在教你学武之人要记的第二句话,“练一辈子武、挨一辈子揍”!
这个药油就是让你更抗揍用的。”
顿了一下,随后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是不是感觉落差太大,难以接受?”
陈建国刚想说话,就被一巴掌拍在胸口,又给憋了回去。
欧德丰淡定地继续说道,“我跟着师父出去了4躺,每年一趟,也就是4年,师父百年之后,我自己觉得翅膀硬了,就单独出去卖艺,从南到北,那一路都是打过去的,
刚开始输的多,输了卖艺的钱就要跟人三七分,我得三,人家拿七,这还是人家看我有真功夫,不敢逼得太狠,
后来打得多了,才慢慢的变赢局多,赢了就可以少交钱,甚至不用交钱,
那时候一个铜板就可以买一个馒头,有时候一个馒头就是一条命,比的是武,其实争的是命,只有在那种环境下,才能打出真正的实战技法。”
陈建国听着欧德丰的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实战是什么?
其实就是一横一竖,赢了的站着,输了的躺下。
将他前胸后背都拍了几遍,欧德丰才停手,“行了,衣服穿上,过来坐。”
等陈建国穿好衣服过来坐下,欧德丰已经凑着煤油灯点了一杆烟,
陈建国有点好奇,“欧师傅,抽烟不会影响练功吗?”
最主要的是影响健康吧。
“呵呵,”
欧德丰笑道,“我练了二十年的大蟾气,要是连一口烟都抽不得,岂不是白练了。”
陈建国顿时无语,合着您练气就是为了抽烟呐?
欧德丰又说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注重招式,这武学套路一招一式固然有他的章法在里面,但也不能拘泥一格,更不能墨守成规,
否则就像好多练武之人一样,在真正将功夫练上身之前,一动起来,打的都是王八拳。”
嗯?
陈建国眨眨眼睛,问道,“就抡直了胳膊砸的那种?”
“可不是吗,”
欧德丰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师父跟我讲过一件趣闻,1929年的时候,中央国术馆将武术改称国术,时任馆长张之江和副馆长李景林,组织了一场“浙江国术游艺大会”,也被武林人士称为全国武术擂台赛,”
听到这话,陈建国当即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场武林大会他也听说过,当然是上辈子的事,而且了解不多,只知道好像是李景林动了枪,半开玩笑半胁迫的才筹集到经费,参与人数也非常多,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欧德丰继续说道,“这场武林大会有500多人参加,300多人比赛,不过都只代表个人,不代表所学拳法,意思是只有人的武术修为高低,不分拳种孰强孰弱,然后由李景林做裁判长,“天下第一手”孙禄堂、“南北大侠”杜心武等武术名家充当委员,
当时我师父也跑过去凑热闹,那李景林是武当丹派剑侠宋唯一的弟子,所以也可以算是武当一脉,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师父受到热情招待,还得了一套免费门票,所以他可以从头看到尾,
那擂台赛是怎么回事呢?”
欧德丰说着突然摇了摇头,笑道,“第一天,参照西洋拳击计分,结果参赛选手为了多得分,竞技变成游斗,一个个在擂台赛你追我赶,比普通人打架都不如,让人大失所望,”
陈建国瞪大眼睛,那不是比后世的“擂台赛”还难看!
欧德丰还在说着,“而且有个叫孟庆春的,在擂台上输红了眼,追着对手咬人,被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直接捉去看守所。”
陈建国顿时无语,那应该比泰森的世纪之咬早了70年吧!
“第二天,”
欧德丰抽了口烟,又笑道,“比赛就改了规则,以击倒对手分胜负,这下就激烈多了,同时,也将那些所谓“武术名家”的名头含金量彻底展露出来,
比如当时上海“三刘”的其中一个刘高升,一身横练硬功惊世骇俗,人送绰号“铜头铁臂镇江南”,碗口粗的竹竿用手一下子就劈成两半。但跟小辈曹宴海交手,却接二连三被摔倒在地,耍了两回无赖也不管用,
还有苏南嵩派选手与浙东天台派选手互殴数十拳,血流满面打成平手的,哈哈哈哈,”
摇头笑了好一阵,欧德丰才说道,“你觉得,那些在擂台上打“王八拳”的“武术名家”,算不算是欺世盗名?”
陈建国抿着嘴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他们没有实战经验。
”
“不用给他们留面子,那就是欺世盗名,”
欧德丰拍拍大腿,感叹地说道,“当时我师父也说过,论武学修为,其中很多人都不错,比如那个刘高升,就不在他之下,只是路数不同而已,却被一个晚辈轻而易举地摔倒,分明就是练了一身死功夫,
练功夫的人,如果不能把功夫练上身,灵活运用对敌,就算练到出神入化,也只是强身健体,算不得功夫,
真正能把功夫练上身的,却不一定是闻名天下之人,就好比杜心武大侠的师父徐矮子,杜心武不出山,天下谁认识他?
但创立了自然门,教出了“天下第一保镖”的人,比那些欺世盗名之辈,岂不是要强千百倍。”
一锅烟抽完,欧德丰敲了敲烟灰,对着陈建国说道,
“习武练功,一要活,二要正,活是要把功夫练活,否则就跟那些“老前辈”一样,除了欺负一下普通人,遇上对手就只能上王八拳,
二要正,说是心术要正,即便不去行侠仗义,也不能危害社会,
就像那一次的武林大会,虽然小丑频出,但也出了一位真正的“国士无双”,那就是窦来庚先生,
他是获胜的第一等十五位“武士”之一,全面抗战爆发后,窦来庚毁家抗日投身沙场,1942年与日寇血战至弹尽粮绝自杀殉国,
这样的武林前辈,才是我们习武之人真正的脊梁!”
第186章 应传尽传
听欧德丰讲了一段古,顺便受了点教育,陈建国低眉顺耳地表示受教。
欧德丰看了他一眼,笑道,“对于你,我是不担心的,有你大爷爷言传身教,还有从你写的两本书,都可以看出来是个心里装着国家的好孩子。”
陈建国惭愧不已,12岁了呢,就别叫孩子了吧,称我为小小少年可好。
欧德丰还在说着话,“所以,以前虽然没教你实战技法,却也毫无保留的教了你招式练法和养法,今天看到你心中有血性,也就顺其自然教你打法了,
另外,”
他说着从桌子上摸出一个小小的手抄本递过来,“这个拿着。”
陈建国接过来好奇地翻了翻,“这是个什么东西?”
欧德丰嘴角抽了抽,很想给他一巴掌,但想想这不是自己正儿八经收的徒弟,只得遗憾放弃,随后撇着嘴说道,
“这不是个什么东西,”
顿了一下,感觉自己这话也不对味,便微微摇头,直接说道,“这个是我师父传我的十七张验方,今天我就一起传给你了。”
验方?
陈建国眼睛发亮,抬起头看了看他,“就是驱虫散那种?”
欧德丰点点头,说道,“驱虫散是其中之一,算是辅助类,为了方便进山采药才放进去,其他方子,大部分都是针对习武用的,刚才给你涂抹身上的药油就是,少部分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用的,具体作用等你学会就知道了。”
陈建国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谢谢欧师傅。”
这可是好东西啊,今天真是赚大了!
欧德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既然答应了要对你倾囊相授,当然也包括这些,
另外,除了当年我师父教我的武术和医术,后来我走南闯北十几年,也学了些小玩意,要是你感兴趣,都可以一并教你。”
“真哒?”
这下陈建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抱着药方和鞋垫连连拱手,“再谢师傅。”
欧德丰摆摆手,笑着说道,“明天起,你还是早上过来,我先教你实战技法,然后教你怎么认药、制药,
尤其是制药,一株草药什么部位可以用,什么部位不可以用,是晒干研磨成分还是取鲜榨汁,里面都有很大的学问,如果处理不好,药性受到影响不说,甚至可能会起反作用,
所以制药这门手艺,严格说来比配药、医治还更重要,
想当年我走南闯北卖艺,也遇到过不少江湖同道,他们很多人在这方面都有一手独门秘诀,而且门门都不相同,其实里面的差异,就是在制药、用药上面。”
陈建国缓缓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他是真知道,黄飞鸿,大家应该都听过的吧,其实他就跟欧德丰是一类人,武艺高强,却以卖艺为生,包括他父亲“广东十虎”之一的黄麒英,家道中落之后也是靠卖艺养家,兼治跌打损伤,
所以早年的武林中人,除非家底非常丰厚,否则的话,多半都有一手不错的医术,要不然挣的钱还不够治伤的。
想到黄飞鸿,陈建国忽然有点好奇,问道,“欧师傅,你以前走南闯北,都去过哪些地方啊?”新笔趣阁
欧德丰还以为是小孩子起了好奇心,况且以前在家里也没少跟儿子讲自己在外面的见闻,便笑着说道,
“说是走南闯北,其实去的地方也不多,一般就是坐船顺着长江走,遇到有大码头的地方就停下来卖艺赚点路费,一路走到省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就能赚够一家人吃几个月的口粮,
如果赚的钱还不够,就看是往南还是往北、往东或是往西,具体往哪里,要看哪边不打仗,打仗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去的,一是危险二是没钱赚,有小鬼子的地方也不能去,
具体的话,抗战的时候往重庆跑得比较多,另外就是南边的长沙、广州,可惜沦陷后都不能去了,就只能去重庆,北边去的比较少,北方高手多,卖艺的也多,那边不好混。”
北方高手多?
陈建国眨眨眼,“您是说南方的高手少?”
欧德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在外面说这种话,难保不会挨顿揍。”
陈建国咧着嘴呵呵傻笑,
欧德丰却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南方确实高手少,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全天下武林公认的,
1929年的全国武术擂台赛,打了个稀里哗啦,却也打出两条真理,
第一条是如果不练实战,武术修为再高也没用,说不定普通人练几下,都能将老师傅放倒,
第二条就是南拳没用。”
“啊?”
陈建国顿时惊了,呆呆地看着他,“南拳没用?”
“对,就是南拳没用,”
欧德丰又拿出烟袋卷了团烟丝填上,凑到煤油灯上点燃,吐出一口烟雾,撇着嘴说道,“不管是第一天的打比分,还是后来的倒地判胜负,也不管上场的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只要是南拳对上北拳,最多两三招就输,绝大部分是一招输,完全不堪一击,
这是我师父的原话,他老人家一生修道与人为善,从来不占口舌便宜,却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后来我去广州,与当地的南拳高手动手,也确实是如此,几乎没人是我一合之敌。”
说完这些,欧德丰耸了耸肩,“可能是我没遇到真正的实战高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