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的,从来都是昌平君熊启,到底做了什么。
嬴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嘴角微微一动,笑意转瞬即逝。
“既然如此,你就按照国师的意思去办吧,影密卫一干人手,随你自由调动。”
“末将遵命!”章邯当即躬身领命,随后就离开了这里。
嬴政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重新低下头,专心于政事之上,心中却不由暗自呢喃道:
熊启……农家……倒是有趣。
在嬴政看来,古寻吩咐章邯的事,和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并不匹配。
古寻既然已经认定熊启有问题,大可以先把桌子掀了,再慢慢查。
在这一点上,身为封建君主的嬴政无疑比古寻更有觉悟。
证据?
如果有问题,人抓了以后还怕找不着问题。
甚至于不考虑把事做绝的处理方案,以更缓和一些的方式来办,一样很容易。
以古寻的实力,熊启的府邸就等于国师府的后花园,可谓出入自由,往来平安,、。
他铁了心查,熊启很难保证能瞒住对方不漏半点破绽。
可古寻偏偏选择了找章邯来暗中调查。
章邯有什么比他强的地方吗?
有。
第一点,章邯来查的话,如果真有收获,可以免于古寻被人非议。
影密卫是嬴政亲自下令组建的,可谓秦王亲信,他们查出来的事,不会被人认为是旁人恶意诬陷熊启。
但这对古寻来说显然意义不大。
他如果是这么讲究的人,嬴政觉得自己就不会偶尔会因为他而头疾发作了。
那么只剩第二点了。
也是比较朴实无华的一点,章邯手底下人多。
找章邯查,就是调动影密卫来查。
谍报工作,尤其是针对明确目标的谍报工作,往往是贵精不贵多。
但如果遇到需要广撒网的情况时,自然就得依赖于大量的人手了。
古寻现在很可能就是不得不找影密卫来广撒网。
这代表他认定熊启有问题,却不知道现在究竟存在什么问题,同时又迫切的想知道。
明明已经可以通过章邯的嘴直接告知自己这个秦王,他怀疑昌平君有问题,却还再三和章邯强调查出的情报必须经他的手……
没打算瞒着他这个秦王,却又不愿意让朝廷来处理此事……
嬴政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
也是因为这个猜测,他选择了暂时放任自流,不去过多干涉古寻的行动。
当然,他肯定要另外安排人手去查证此事。
不可能古寻说昌平君有问题,昌平君就有问题了。
虽然嬴政从来都没有彻底相信过他,但是……这个帮着他打倒了吕不韦的秦国右相,真的会叛秦吗?
………………
秦国,陈县,昌平君熊启的临时府邸。
熊启身为百官之首,大秦右相,自然不可能一直治理陈县这么个小地方,也就没有建一座正式的府邸,只是随便找了个落脚之处。
规模上,和咸阳的官邸相比可谓简陋,不过暂时住一下还是没问题的,他熊启不是穷讲究的人。
不过这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落,内里已经经过了完善的改造,不仅可以明里暗里安排大量的岗哨,最重要的是,有了阴谋家的必备之物密室。
此时熊启、熊颠兄弟俩就在密室中交谈。
在秦国君臣眼中一贯精神矍铄的昌平君熊启,此时却难掩脸上的疲容。
这份疲累与其说是来自于生理上,倒不如说是来自心理上。
越是临近计划发动,他内心的压力也就越大。
这么多年来,秦国宛如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山东六国的头上,而现在的秦国,压迫感更是与日俱增,纵然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依旧不免恐惧。
身为秦国右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秦国,即使在经历过数场灭国之战后,仍留存有多大的力量。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窝,语气凝重的说道,“我有些不好的感觉……”
熊颠看着昌平君的疲惫之色,不由又担心又关切道,“大兄……是你这段时间太过劳心了,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
“呵呵……”熊启露出一抹苦笑,“眼下这个时节,我哪里能安稳睡着呢……”
“可……”熊颠还欲再劝,只见熊启抬手摆了摆,只好作罢。
熊启沉吟了一下,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我总觉得心下不安……接下来几天,你想办法暗中清查一下陈地的情况,看看有没有……问题。”
熊颠闻言不由一惊,“大兄的意思是,这里可能有秦国的探子出没?”
“不得不防啊!”熊启脸色阴沉的回道。
如果没出纰漏,秦国的那几个谍报组织应该都不会关注陈地,但是万一出问题了呢?
熊颠的脸色也不由凝重起来,肃声说道,“若是真出了差池,大兄,只怕咱们的计划就……”
想背刺秦国,哪有那么容易,一旦被察觉到了点苗头,他们兄弟俩性命有虞不说,计划也全得打水漂。
熊启沉下心来,安抚熊颠道,“不要慌,这还只是我的臆测而已。”
“况且,就算嬴政真的有了什么怀疑,只要他没有直接动手,我们就还有机会。”
“在王翦和李信之间做选择,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阳谋,嬴政一定会选择李信。”
熊颠听了之后,脸色不禁舒缓了几分。
确实,王翦的要求太过离谱了,嬴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兄,此事凶险,依我看,不如先把大嫂和涟儿、心儿送走吧。”
熊启露出了明显的意动之色。
他现在就如同在万丈悬崖边横跳,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志向,没什么好胆怯犹豫的。
可是妻子女儿的安全,他却不能不在意。
但是在犹豫半晌之后,熊启还是喟然一叹,拒绝了这个提议。
“算了,此时送她们走,太显眼了。”
“值此紧要关头,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
“况且现在的陈地对我们来说,是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即使有变,也未必就会出事。”
“你也要记着,调查的事要放在暗中,绝不可流露出半点风声。”熊启最后特意再一次强调了一遍隐蔽的重要性。
熊颠倒也不觉得自家兄长嗦,要命的事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很认真的点头应道,“大兄放心。”
接下来两兄弟又说了些已经讨论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计划内容后,熊颠便离开了。
熊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昏暗的密室中,眼神渐渐涣散,思绪飘飞了出去。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外甥,秦国的长公子,扶苏。
他一直对扶苏寄予厚望。
身为秦国重臣的他,清楚的了解这个耕战之国的实力,所以他从没有像燕丹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过自己能壮大楚国,反超秦国。
在认清了嬴政那鲸吞天下的野心后,他所希冀的,一直都是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
希望山东六国能竭尽所能抵挡住秦国东出的步伐。
当然,他希望的拖延时间,不是为了像韩王安那样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彼时的山东六国,并无合纵的基础,所以他需要时间,等待转机出现……或是自己想办法创造机会。
不过这一项只是备选,因为他也清楚,六国合纵的土壤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出现实质性转变的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最抱希望的,其实是耗死嬴政,等待新王即位。
这个新王,最大概率当然是长公子扶苏,而他也就能试着借助和扶苏之间的关系,影响他改变秦国的侵略态势。
他一直都在为此做着准备工作,试图去影响扶苏的思想理念。
本来一切顺风顺水,结果冒出来一个古寻……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嬴政的效率太高了,或者说……山东六国的君王太拉了!
短短几年,三国夷灭,一国东逃,齐国装死,而楚国……持续内斗中。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改变原定计划,准备跳到明面上来。
不过这样一来,和他关系匪浅的扶苏,只怕就要受到牵连了。
哪怕因为古寻的缘故,舅甥俩这些年的交流已经稀少到近乎没有了。
不过他也尽可能的按照现有的情况,重新布置了后手,至于日后能否产生效果,他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扶苏啊……”
………………
秦都,咸阳,廷尉府的新大牢中。
以披甲门门主典庆为首的一众披甲门人,全都暂时关押在这座大牢之中。
他们属于被王贲押送至咸阳的魏国俘虏。
不过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被特意送来咸阳的资格,正常处理流程应该是直接发配去当奴隶苦役,为大秦的基础建设添砖加瓦,比如说……修王陵,或是挖矿山什么的。
如果有人拥有一些门路,并且愿意出一笔足够丰厚的金钱,也可以直接买来当奴隶。
古寻就属于走了关系掏了钱,把他们买过来了。
当然,因为关系够硬的原因,只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平均每人大概……两百个秦半两。
算下来也不少钱呢。
但是古寻因为还没腾出手来摆弄他们,所以又托了点关系,把他们暂时关进大牢里了。
算是公器私用了。
大牢最深处,身形高大魁梧的典庆被一重重粗如儿臂的大铁链子牢牢的锁在牢房里,整个人又打了好一圈,完全动弹不得。
不过对于他这样一位横练硬功几乎登峰造极的肌肉壮汉来说,即使这么多锁链依旧不保险,所以还有一天三顿软筋散配合着用。
人家也确实无愧受到的待遇,即使这样,仍然还保持有一定的体力,虽然挣不开铁链,至少还能活动活动身体,没事晃悠两下。
在他对面的牢房里,关着的则是梅三娘。
她的待遇就好多了,没有绑的跟木乃伊似的,只是四根寻常的二指粗细的铁链拴住四肢,然后同样搭配了一点软筋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