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文华 第548节

徐畅然和方记者住在县城,往古城跑一趟,再回来休息。查资料得知,唐玄宗时代也买过高原马,那时还是用金币买的,到了唐肃宗时代,才第一次以茶换马。

独克宗古城的重要性在于,它是茶马古道上的交换市场,通常情况是,云南的茶叶马帮到这里停下来,和西藏过来的马帮交换货物,然后各自返回。从这里经德钦到西藏地区,要翻越好几座5000米的雪山,开春后西藏马帮出发,到这里交换货物后,赶在11月大雪封山前返回西藏,一年仅能走一个来回,马帮清一色的藏族小伙子,只有他们才能抵抗翻雪山的严寒和艰苦。

唐朝另一个茶马古道重镇在西宁,西边的路因乱而停,独克宗城的地位越发重要,清中叶战马的重要性不如以前,从西藏过来的货物以毛布、麝香、皮毛、酥油等日用品为主。

从民国七年开始,中甸北境的土匪武装连续4次劫掠了这座富裕城池,并把近半座城焚为焦土。商贾四处逃散,市场萧条,民不聊生。到了民国十年,云南省政府又重拨资金修筑城墙、碉楼,人们的生活才渐渐复苏。

第二天徐畅然建议方记者到古城住一晚,这样可以拍摄到夜景,方记者同意了。晚上,在四方街,人们围着篝火,手牵着手,踩着简单的锅庄舞步,在音乐里婆娑起舞,和丽江古城的四方街一样,但是人少了很多,氛围更悠闲。

所谓县城,以前叫中甸,几年前改为香格里拉,改名后游客增加不少,不少人都是从丽江过来的。现在,从旅游的角度看,香格里拉有和大理、丽江平起平坐的意思。

这个名字的得来经历了曲折的故事。1933年,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在其长篇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首次描绘了一个远在东方群山峻岭之中的永恒和平宁静之地“香格里拉”,这本书在西方成为超级畅销书,香格里拉成为世外桃源的象征,许多西方年轻人读了此书后,希望在东方找到它的原型地区。

1971年,富豪郭鹤年进军酒店业,取什么名字呢,他的一个法国朋友建议,取名香格里拉,很多西方人到东方来都有一个梦,想找到香格里拉,当然这很难,但住到香格里拉酒店也是不错的选择。郭鹤年欣然采纳,后来这个连锁酒店在亚洲取得了巨大成功。

1975年,印度宣布巴尔莱斯坦镇就是香格里拉,西方游客信以为真,蜂拥而至,让这个小镇在30年间赚了7亿美元。那时华国处于文革末期,无暇顾及此事。倒是隔壁的尼泊尔红了眼,于1992年宣布它的木斯塘也是香格里拉,游客们也赶着去了。

90年代末期,华国一些地方也宣布自己是真正的香格里拉,其中云南的中甸“抢注”成功,于2001年被民政部批准改名为香格里拉县,令其他竞争对手大为不服。

香格里拉这个词在西方闹得沸沸扬扬时,作家本人说过,这是一个虚构的地方,乃小说中言,不必当真。当然,他可能是息事宁人,不想闹得太乱。

支持香格里拉在华国最有利的证据是,作家希尔顿没有来过上述国家,他到过的地方最接近香格里拉的是巴基斯坦北部某个山谷,后来也被当地人说是香格里拉的原型,世人也不买账。真正打开作家灵感的,很可能是约瑟夫洛克发表在国家地理上关于云南行的文章和照片。

经过分析,徐畅然觉得,希尔顿以洛克的文章和图片为灵感来源可能性很大,希尔顿本人不便明说,毕竟他是用别人的资料得到灵感,这对作家来说不太理直气壮。而洛克的行踪表明,除了中甸,丽江和稻城亚丁也有可能是香格里拉,因为洛克在1928年到过稻城亚丁,写出《贡嘎岭香巴拉,世外桃源圣地》一书。

洛克走过的地方都有可能是香格里拉,或者说,这几个地方连成一条线,形成一个大香格里拉,它本来就是个虚构的事物,如果要把香格里拉县城北面那片草原和小溪,以及归化寺称为小说中的蓝月山谷,的确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但亚丁三座雪峰前那片景色更具神性。

这些思绪都可能写进文章里,但又不能太明显,那样会使文章发不出来,发出来后也会得罪人。不过他相信,希尔顿笔下的香格里拉就在华国,就在洛克走过的地方。

从中甸到德钦,不可能再走茶马古道,只能坐车前往,沿214国道,班车要走4个多小时,徐畅然和方记者不能像旅游者那样一晃而过,他们包了一辆面包车,在沿途一些村寨停留采访,要花好几天时间。

面包车司机是个藏族小伙,中甸人,名叫扎西,很健谈,徐畅然问了一个问题,香巴拉和香格里拉是不是一个意思?扎西憨笑着说应该是一个意思。他也是2001年中甸改名后开始跑旅游的,从中甸跑德钦,跑丽江,生活改变了许多。

徐畅然又问扎西,丽江某个村子说是发现了一个石碑,上面依稀写着“香格里”几个字,你信吗?扎西笑着说,早不发现,迟不发现,偏偏那时就发现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徐畅然和方记者也跟着笑了。

“藏语中有香格里拉的说法吗?”徐畅然问扎西。

“有的,格里卓,慢些走的意思。”扎西说道。不过,这个发音和格里拉明显有区别。

徐畅然又问:“宣传上说香格里拉在藏语中的意思是心中的日月,这是怎么回事?”

扎西嗫嚅着没有说话,徐畅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感觉,香格里拉这个名字应该是希尔顿小说流行后翻译过来的中文名,真正的藏语读音应该是香巴拉。

至于把香格里拉说成藏语的意思是“心中的日月”,可能是这样个历程,独克宗古城以前还是寨子时叫“香各瓦”,对面奶子河畔的大年玉瓦寨叫“尼旺宗”,又分别叫月光城和日光城,把香各和尼旺合起来,是不是有点像“香格里拉”?

这两个寨子在心中,就是“心中的日月”,所以,说香格里拉是“心中的日月”,实际上是说“香各和尼旺在我心中”,并非语言上的确切表达,而是后人的一种附会,应该是申报改名时出现的说法,因为这样一拉扯,就和香格里拉直接搭上关系了。

如今,世人都说这里是香格里拉,如果不跑这一趟,徐畅然恐怕也会这样称呼它,现在,他还是愿意叫它中甸。

第661章 三界

下午四点半,徐畅然架好三脚架,价值万元的17-55镜头拧到17端,实际焦段为25.5,光圈为8,iso为100,他在等一个光线最明亮而温暖的时刻,照亮眼前的仙境。

远处的高山峭壁透着神圣肃穆,碧绿的山坡上散发生机,几间陈旧的小木屋,错落有致,尼汝河顺流而下,不宽却波涛翻涌,充满力量。方记者匆匆走来,在徐畅然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好风景,封面图可能就出在这里。”

方记者离开了,他去找老仓巴采访。尼汝村既有藏传佛教,也有苯教,仓巴就是苯教的法师。苯教是藏族的本土宗教,曾经遍及全藏,佛教从印度传入后,在11世纪占据主动地位,苯教走向衰落,如今,在一些偏远地区仍然存在。

4点50分,一束柔和的耶稣光穿过云层,照射在山坡上,整个画面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光亮包围着,不像是自然光,而是一种神奇的外来光线,像是专门为这个秘境打出来的光线。徐畅然怀着激动的心情按下快门,反复观察和调焦,又按了几下快门,赶紧把光圈调到11,重复操作了几次,确认在相机中留下了眼前被神光笼罩着的“香格里拉”。

如果说这就是香格里拉,徐畅然相信。虽然没有雪山,但眼前的景色仿佛在梦中出现过,一切都是那样自然,那样和谐,令人心情宁静。

晚上住在尼汝村唯一的客栈,吃饭时房东夫妇拿出他们自己做的酥尼玛酒,属于青稞酒,据说里面放有红景天、龙胆花和鹿角草三种植物,两人各喝了二两左右,很快感到肚子暖和起来,还有点飘飘然。

吃完饭,方记者整理着白天的采访内容,徐畅然整理照片。方记者说,现在来得是时候,以后游客们会越来越多,从这里可以穿越到稻城亚丁,估计过两年这条线路就会被驴友们纳入活动中。

方记者看了徐畅然的照片后说,苯教讲三界宇宙观,把宇宙分为三层,上界为神界,中界为年界,下界为鲁界,年界就是人间,而鲁界是大地底下水系生灵的世界,不乏神魔鬼怪,看这些照片,似乎三界都在其中。

实际上,藏族的神山信仰与苯教的三界宇宙有关,神山以巍峨的山体屹立于人间,高耸的山峰可达上界,坚固的山底深入下界,把宇宙三界贯穿。

方记者说,村里的老苍巴年过7旬,通晓天文历法,尼汝村的人外出,盖房、婚事、丧事都要请这位仓巴卜卦,以免和神灵相触,求得诸神的庇护,春夏还要组织重大的祭天仪式。村里人请他做法事,要给少许费用,家里富裕点的给二三十元,经济差的给三五元也行。

听说苯教,徐畅然感觉开阔了眼界,以前他从未注意到苯教,以为藏族历来以佛教为主,没想到还有“佛苯之争”或者“佛苯融合”这样的历程。

徐畅然进一步了解到,从公元8世纪以来,苯教在政治层面上逐渐“失败”于佛教,但它作为本土宗教,已经在藏族社会形成了文化心理积淀,深深扎根于藏族社会生活中。比如,藏族忌讳吃鱼,民间有多种解释,最有说服力的是,苯教把宇宙分三层,最下层的鲁界包括了水系牲灵,鱼为“鲁”族一员。

比较有意思的是,苯教早期不信有来世,认为现世人类的苦难,可由苯教巫师解除。徐畅然以为,这是一种质朴现实的宗教观,与当今社会潮流相合,比如西方社会在“上帝死了”之后,重返人间,艺术对人生起着超脱的作用,这种情景与仓巴的作用类似。

徐畅然端详起白天拍的照片,照片上方是巍峨的山峰,代表着上界,中间段是山坡和房子,代表年界,即人间,而下方是土地、杂草及流水,为下界,三界聚齐于一幅画面中,这就是世界的全部,神灵、人类与妖魔都在三界中,并没有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或者轮回转世。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处于中间段的人类,地位是不稳定的,既不能得罪上界的神灵,又不能冒犯恶魔,如果恶魔伤害人,人也可以求助神灵。神与恶魔并没有截然的分别,人天生就具有这两种力量,并为它们所争夺,这两种力量就叫做俱生的神与魔,人必须调节好与神魔的关系,由此产生人的敬畏之心。

人在自然的环境中,必有敬畏之心,这是人类古老的经验,而人们聚集在大城市中,在拥挤与纷争中,逐渐丧失了这种经验,失去了那种与自然融合的感觉。

很有意思,在尼汝村这样的环境具有这样的世界观,无疑是一种幸福,让人心情怡然,睡梦香甜。

第二天一早,徐畅然带着相机赶往小学拍摄学生上学的情景,晨光中,孩子们走来,阳光擦亮他们的衣襟,映照他们的笑容,他们带着生命单纯的喜悦,带着对广阔世界的向往,走进简陋的校门,开始读书。

趁课间休息,徐畅然和老师谈了一会,小学一共有五个老师,五个年级,刚好一个老师一个年级,以前只有一二三年级,今年秋天还要有六年级,这样,尼汝村的小学生可以在这里读到毕业。

学校没什么活动场所,连篮球架也没有,不过,老师说,校舍是新修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孩子们读书也很用功,中学到中甸去读,考上大学的还不少。

徐畅然在学校走了一圈,突然想到要为学校做点什么,他来这里一趟,如果仅仅拍点照片就回去,感觉有点不踏实,他能做的有限,但对于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小学生来说,也许是有用的。

他对老师说,想给学生买点书,大概一百本/套,是否用得着?老师说,学生家里几乎没有课外读物,老师手里也很少,所以很需要课外读物。

徐畅然让老师写出需要买什么书,老师写了个《十万个为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一套就有十多本,但确实很需要,各个年级都用得着。徐畅然说没关系,这就算一套,其他的再写点。老师又写了一些名著,递给徐畅然。

给孩子买书是徐畅然的拿手好戏,他接过书单,让老师留下邮递地址,说他会参考别人的书单,把书凑齐,回去就办这件事,时间可能要花一个月左右。

在尼汝呆了两天,扎西开着面包车赶来接他俩,徐畅然和方记者又赶往其他村寨。一路美景,灌入眼底,徐畅然的心情始终处于一种恍惚状态,仿佛喝了酥尼玛酒后一直没醒过来。

有一次,在一个山坡上,他和方记者叫扎西停下车,两人下车小解,小走几步到坡顶,正在放松时,抬头一望,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远处是白皑皑的雪山,中间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一条弯弯曲曲的像带子一样的路通向它。

它也是香格里拉,它就是仙境,它就是三界。此时此刻,三界已经贯穿,已经调和,此时此刻,就是人世中最幸福的时刻。

第662章 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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