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琨看着小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边说着，小强和钱琨已经走到了周兰的办公室门口，小强也不见外，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周兰，我回来了！”
“曹总。”正在自己办公桌前忙着审阅合同的周兰站起身来，下意识的扶了一下有些滑落的眼镜，又把垂在耳边的秀发抿到了耳后。“回来了？”
“嗯。”小强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周兰：“周兰，几个月不见，你胖了。”
站在小强身边的钱琨忍住吐槽扶额的念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周兰装作生气的瞪了小强一眼：“曹总，上次收购的电视机厂已经将生产线和积压的产品运过来了，但是库区那边没办法进去，公司只好临时租用了另外一个库区。”
“哦，这个事情我知道了。”小强点了点头。“钱琨，库区还有地方吧？这次我就一起带走了。”
钱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周兰虽然不了解小强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最近几个月公司的一些改变她是知道的，隐隐约约的，她也知道小强背后站着的是国家，她也对小强越来越看不透了，这几年过去了，小强的形象似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男孩，而变成了一个大智若愚的智者，一个让她仰望的人。
“周兰，这几天我还要再出一趟远门。”小强看着周兰认真的说着：“公司的事情很多，都要压在你的肩膀上了，辛苦了。”
“没关系的。”周兰看着小强，笑着说。
第698章 新的问题（2）
第二天一早，睡足了懒觉的小强晃晃悠悠的走出了熟悉的院子，在门口已经守候多时的钱琨没好气的看着小强：“曹总，醒了？”
“嘿嘿，醒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小强钻进了车里。“哎，咱们国家给配的床垫真舒服，这一躺下就一觉到天亮，嘿嘿。”
钱琨苦笑着：“曹总啊，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袁将军可是约好了九点在仓库见面的，刚才还打过电话问我，知道你还在睡觉，袁将军说不着急，还不让我叫你……不过咱们下次还是早点吧。”
“嘿嘿，好，你说的对。”小强低头看了看表：“哎，这都快十点了，走吧，回头我跟袁叔道个歉……”
好在汽车是走地下紧急通道，没有堵车的情况，半小时后小强就出现在了库区，自然，迎面就看到了袁克敌。
“小强啊，你看，这次袁叔可是没有给你来虚的吧，总装下面好几个仓库，都被我搜刮干净了，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转运，再怎么说，也要带一些见面礼啊，啊，哈哈哈……”看到小强来了，袁克敌也没提什么迟到的事情，直接拉着小强来到了一个仓库里：“你看，这些物资，怎么样？够有诚意了吧。”
小强横了一眼满面红光的袁克敌，心中充满鄙夷：“袁叔，你这明明就是清仓大处理啊，这作派跟温州江南皮革厂甩卖没啥区别吧，就这还当礼物，也真亏你袁叔好意思拿得出手。”
小强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故作轻松的随手掀开一离他最近的一个箱子上的油布，随手摸到一个铁疙瘩，在手上一抛一抛的，表情很是惬意。
看到袁克敌半张开嘴，眼球随着小强手的起落紧张兮兮，一脸窘样，看得小强得意非凡，还以为自己这一句话把袁克敌说得哑口无言了，余光扫了一眼手中的铁疙瘩，发现正对着自己一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此面向敌”。
“我……勒个去。”小强吓得腿差点软了，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袁叔，这是啥啊？”
袁克敌一脸无奈的看着小强：“我说小强啊，这脑震荡是不是伤到你小脑了啊？还是咋回事？你咋就添了多动症这个臭毛病了啊？这里的东西咱别乱动行不行？”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把66式定向地雷从小强的手里接了过来，又小心翼翼的放回木箱中，盖好油布。转头严肃的对小强说：“小强啊，这片成箱的样品，没有封盖，主要是考虑，这次转运之后，那边需要立刻点验和熟悉，所以这样简单处理了下，不过，你可再也千万别拿这些危险品当玩具了啊，你要真出点什么事，别说你袁叔我了，就是整个国防部都未必兜得住，你袁叔我估计就得直接告老还乡了……”
小强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身看了一眼满满两个仓库的几乎堆到棚顶的钢材，和各种见缝插针塞进去的各种物资，舒心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憧憬的说：“袁叔，这第二批一千万吨钢材转运过去，那边绝对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工地了。”
“是啊！”袁克敌走到小强身旁，并肩和小强站在一起，满脸笑意的看向仓库的屋顶对着小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次,那边的老人家们日子该过的舒心些了吧。”
“哈哈，袁叔啊，穷有穷的苦恼，这日子宽裕了，也有日子宽裕的麻烦啊，我跟您说啊，前一阵子，总理都快被铁道部的滕部长和一堆桥梁专家逼的走投无路啦。”
袁克敌琢磨了下，试探着问了小强一句“是不是武汉长江大桥的要提上议程了？”
“哎，就是这事儿。”小强点着头说：“您说以前吧，咱们中国家底薄，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憋着一口气，结合咱们提供的资料把水文、地理、查证、选址的工作做得扎扎实实。现在，眼看着钢材源源不断的输送，这九省通衢，连贯南北的长江大桥，政务院就是不下施工任务，这铁道部从上到下心里急啊，一再向总理立军令状，保证使用钢材在4万吨之内，两年之内保证完工。弄得总理、滕部长都有点怕遇到茅老他们几个专家了，哈哈哈！”
“哎，说起这件事，还真要往后推一推，再怎么样，也要等到54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过后才能开始，就算是98年的大洪水也没办法和那次洪水相提并论的。”说完这话，袁克敌一脸恶趣味的看了小强一眼“哎，就是难为总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敷衍了……来，小强，我再带你去下一个库区看看……”
两天后，小强又一次回到了1953年，交接过程也一路顺利，在和家人团聚几天之后，小强神清气爽的来到旃檀寺国防部驻地，这次小强进行转运还有一个特别的工作，那就是受老帅们的委托，特意向袁克敌要来了近二十年来我军合成化军事改革和综合演习的各种资料。为军委进行下一步军队调整和改革拓宽思路和引导方向。
说起来，现在各个部队初贫乍富，可以说是鸟枪换炮，可是枪好熟悉，炮就没那么简单了，加上各种新的理念和新的技术，各种从来没听到过的名词，加之相对应的部队训练大纲和正规化建设尚处于刚刚起步地摸索状态，部队配置的改变，新武器设备应接不暇，可是各种武器之间的实装操作的磨合协同还在苦苦磨练，远远谈不上严丝合缝。
上个月，徐向前元帅视察了京津卫戍区的小规模协同演练，结果演练中间却掉了链子：05GH8型（不是真实型号，名称已改动）移动电站为57mm高炮供电时，电站明明是在正常工作，可是高炮的电力系统就是带动不起来，参训部队的高炮营长在电站和高炮之间火急火燎的来回折腾，却只能是干着急，帮不上忙，红着眼睛的营长，看着不远处主席台上的首长们，强忍住了大耳刮子抽人的冲动……而操作电站的老兵也是一头大汗，电站工作一切正常，高炮那边就是没电，这让人怎么修？从哪下手？？？最后还是把高炮转换成手动模式，勉强完成了综合演练，不过效果可想而知……
演练完毕之后，师、团、两级领导亲自驻点整治问题，最后还是从工厂里请来了专业的技术人员才解决这个“难题”：原来放在设备箱中那根铁棒棒，人家设计出来不是当成撬棒用的，它的学名叫“地钉”。 装备发动之前必须要用铁丝把地钉和电站外壳相连，并且要把“地钉”深深的埋在地下，否则就算电站开机之后一切正常，但是和其他装备整机协调必然出大问题。（其实，按照电工专业解释，这就是一个简单“公共接地点”的问题。也就是俗称的“接地”……这个故障不是我杜撰出来的，08年我们学校第一次实兵实装综合演练，啥乐子都能出来，关键就是各个专业“自扫门前雪”。这个故障就是当年一个典型的案例。）
类似于这种“装备等人才”的现象越来越突出。很多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们，突然觉得自己“不会打仗”了，面对越来越多的新型装备，文化底子相对较低的老兵们突然有了种“力不从心”“浑身是劲，就是不知道往哪使”的感觉……
部队转型已经刻不容缓！虽然陈赓大将临危受命，在哈尔滨筹备组建军事工程学院，但是现在“哈军工”尚处于艰苦创业的院校草创阶段，再说培养高素质的人才也需要数年的学习周期，目前而言对部队建设助力作用十分有限。并且更严重的是，有些理论上的分歧和苗头也逐步的体现出来，比如：现代化武器装备条件下，还要不要坚持人民战争的传统作战模式？等等，在红色军队军事理论体系中，急需要进行一次系统的“整风”。
虽然最近军委陆续从各个参加过夺岛作战和抗美援朝战斗的部队中抽调了大量具有丰富的使用“高科技”装备经验的基层骨干老兵和技术干部，在各大军区相继成立了团级规模的“技术兵轮训大队”，力争以10个月为周期，为部队固定培训、输送“会使用、会组训、会管理”的初级技术兵人才，但是这些临时“教员”本身理论基础就很薄弱。没有理论指导，很多问题，都只是按照自身的经验去处理，甚至其中不少“经验”原本就是错误的，但就算是这样的急就章，相对于整个部队的巨大需求，也还是杯水车薪。面对日益扩大的自行火炮、坦克、无人机、导弹、光电设备、通讯系统的人才缺口，部队的压力并不比地方上低多少。
第699章 新的问题（3）
在集体研究了小强带来的资料之后，部分在京的军委领导今天在国防部的小会议厅里一起观看小强带回来的演习视频资料，而小强自然也被通知列席这次会议，以备咨询。一开始气氛还算是和谐融洽，看着屏幕里气势如虹的铁鹰呼啸，步坦协同，不得不说，在视觉上还是很有冲击力的，不过渐渐的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帅们，发现有些不太对了……
性情温和徐向前总参谋长想了一下，探过身来看着小强：“小强啊，你看这些行驶中车辆的伪装网，真的能起到伪装效果么？我怎么看着他们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啊？还有，刚才空袭警报响起来了，为什么车队还不进行疏散，直到很久之后，才安排人员放置发烟罐对敌机进行干扰，还有这个发烟罐，真能起到干扰效果么？从在飞机上拍下来的视频上看，这发烟罐的效果简直就是在指示目标嘛！”
小强脸色微红，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国防部副部长刘伯承元帅接过徐帅的话题：“我说徐老总说的这些啊，都是日常行为上的细节，我再补充几点，再比如夜间行车，怎么就敢这么大胆，一个车队，大半夜的居然还开着大灯，离着八里路就能看你们清清楚楚的！这要是对方在路边设个埋伏……还有那个，刚才那个镜头，放映员，把镜头调回去，好，停！就是这里。”刘帅指着屏幕语重心长的对小强说道：“这是蓝军的紧急燃料运输车，没有任何防护保卫措施，就是这么孤零零一辆车，离开基地前往150公里外进行补给，还是在敌我势力犬牙交错的目的地进行油料补给，不考虑沿途的安全问题么？如果红军侦查分队设法拦截，那是什么后果，这个没有考虑到吗？还是本身就知道，红军压根就不会骚扰拦截？这哪是在演习啊，分明就是小孩过家家嘛！”
“呃……”小强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头。
“还有。”刘伯承元帅喝了口水继续说：“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山区里牵引车拉着雷达一路扬尘，居然连防护罩都不盖，上百公里下来，这雷达要是能开机那才叫怪事！”说到后来旧历沧桑的元帅也不禁微微动怒了。
小强心虚的看了看老帅们，半天没有话说，
刘伯承元帅注意到了小强的神情，但是有些话他知道不得不说，于是又开口对小强说：“说到了车辆运输，小强啊，最近从下面兵工厂、研究所反应来的情况看，总体上说，车辆、装备质量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后期，小强你带回来的装备样品却有一些瑕疵，新型坦克存在漏油问题，新型自行火炮车辆底盘问题，方舱内部设备布局都存在问题。平心而论，这些相对更加高级的武器装备，从技术性能上讲，确实让我们大开眼界，但是可是要比以前大规模装备部队的常规武器，还是显得太娇气了，有的自行火炮在稍微颠簸一些的路段走了百十公里就趴窝，有的一发火炮打出去，好家伙，车辆玻璃全部震碎了，还有刚才我也提到了，有些雷达，尤其是那些侦查校射雷达，在颠簸路段上行驶过后，开机都成问题。这都是需要亟待解决的啊！”
面对元帅的责备，小强满脸通红，却又无话可说，对于军工企业，小强还是有着切身体会的。自己的父亲就是一名老军工，在厂子里干了一辈子，从小自己就在解放军4413工厂，对外称为“红旗机械厂”的大院生活，直到考上大学，离开家乡。回想起从小到大亲眼见证了工厂的兴衰历程，小强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在上个九十年代末，当时小强刚刚考上大学，暑假期间就在工厂里和工人师傅们混在一起，当时工厂也不算景气，按照小强父亲的话说，“基本上每个月就靠几百块钱吊着，半死不活的。”偶尔分派下来雷达方舱的修理任务，假期无所事事的小强也会跟着一起搭把手。有一件事小强永远都不会忘记：一部雷达，一个老师傅带着全组有一搭没一搭的修了半年，后来部队派人接装备，结果一开机，故障指示灯一直闪烁，负责接装验收的“小中尉”就问那老师傅这是怎么回事？老师傅一边打哈哈，说这是很久之前就修好的了，一直放着，下午再稍微调调就好了，结果，中午老师傅让自己徒弟把接装的干部灌醉了，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来到雷达车里，旋开故障指示灯的灯罩，直接把里面的小灯泡捏碎了……当时工人的生活状况，精神状态，工作态度，压抑的环境哪里有一点先进性的体现？单位的福利分房，都有大批工人放弃福利，因为——买不起！！……一想到这些，小强心中就是一阵揪心的疼。（这一段，是我的亲身经历，包括老师傅捏灯泡事件，未曾亲见，确是亲耳所闻。可信度较高）
这时候一直聚精会神看着屏幕的彭老总并没有注意到小强低落的情绪，他突然示意放映员暂停了播放，“小强啊，你看这个情报指挥车。”小强盯着指挥舱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啊，要说最能体现信息化技术集成度的，就数这台情报指挥系统的方舱了，里面大大小小六个屏幕，对于战场监控和指挥可以说的上是全天候、全方位，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设备，彭总又发现什么问题了呢？
“你看看这个啥子信息指挥系统设计的！指挥车离通讯中枢就二三十米远，不要说导弹或者火箭弹了，就算是一枚炮弹下来，怎么办？这下好了，一个旅的通讯终端外加指挥枢纽都得来了个一锅端，车里摆那么多屏幕框框有啥子用？是不是摆的越多越能体现所谓的信息化啊？还摆上几把皮椅子！净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是我是这个旅的旅长，肯定不坐在这个铁棺材里！”
看到小强的面色越发窘迫，聂帅岔开了话题，“小强啊，我看这里面搞的这个‘复杂电磁环境条件下作战’的科目就很好嘛，你看这个雷达的回波就很明显，杂波很小，还有刚才导弹也可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精确命中目标，这个新课题还是很值得我们来研究思考的！”
听闻聂帅的话后，几个老帅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点，这时候小强却低下了脑袋，低声说道：“其实，前几年咱们军演，不少情况就是在糊弄，刚才的杂波之所以能被压下来，是因为当时红军指挥部和蓝军沟通协调了，在红军发射导弹的时候，让蓝军把干扰源强度降低了……其实，演习时候两边用手机沟通的情况还是不少的。”此言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压抑的沉默，只剩下了屏幕里的车轮声和炮火声响彻在房间里，格外的空旷和安静。
过了一会，一直沉默危襟正坐的朱老总发话了：“小强啊，那个车里装的是什么特殊材料啊？”原来朱老总看到一辆卡车里装着一些彩色的半米见方的材料，心中疑惑，不禁向小强询问。
小强叹了口气说：“其实那就是普通的地砖”，话音刚刚落地，正好视频的镜头一转，就好像配合小强的解释一般，布局舒适的指挥部帐篷整体出现在画面里，沙发，冰箱，空调，地砖，一样都没落下。看到这个场景彭总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忽地站了起来，小强不由得吓得心中一颤。
彭总尽力的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半晌，闷闷的说了句：“我！去！撒尿！”
这时候朱老总环视了下会场，扬了扬手“大家也都休息下吧。”
（其实，这章写的好压抑啊，不想往下写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在郭、徐的影响下，部队风气，确实下降的很快。不过最近这几年，这个风气得到了很大的扭转。看了这章，估计很多人要忍不住对我开骂了，其实，我说的这些事例还真的不是编的。就2011年左右，这是确实存在的情况。）
（新的问题系列三章作者为钱琨，在此鸣谢。）
第700章 送别（1）
在从旃檀寺回来的路上，小强坐在车里显得心事重重，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会议上，那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老帅们的话似乎还响彻在耳旁，只是小强根本没有发现，平时活泼好动的东子，此时一言不发的倚着车门，两眼盯着车窗外怔怔的出神，而“话痨”刘振这回也破天荒的专心致志的开车。一路无话，汽车拐进胡同，在门前停住。这时，已经调整好心情的小强一扫脸上的阴霾，满面笑容的快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向闻声出来的岳母问了声“妈好！”，再顺手将公文包递给了院子里的思思。嘴里一边嚷着：“我的乖宝贝，想爸爸了没？”一边伸出双臂闯进屋来，将小身体撑在婴儿床的护栏上，伸出小胳膊“呀呀”的回应着小强的女儿一把抱了起来，父女俩又闹在了一起……
这边，思思关切的看了看落在后面的东子，低声嘱咐他赶紧把东西放下，然后洗手，准备开饭。光阴似箭，一晃就和东子、老何、刘振这些人相处有两年了，对于东子，思思早就把这个实诚又机灵的孩子看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她知道这几天东子心里不好受。所以也就格外的留意和照顾这个“小弟弟”。
晚饭的时候，一向迟钝的小强也终于看出来东子情绪上的波动，很奇怪的问道：“东子，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你这一天都不高兴的样子”然后佯怒道：“这是谁欺负我们家东子了！你看这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说着，又神经大条的横起一根筷子，作势要往东子嘴巴上挂去。东子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把头低的更沉了。
看着丈夫这个时候还在没心没肺的开玩笑，思思忍不住在桌下轻轻捅了捅小强，制止了小强的继续胡闹，小声的对小强说：“别闹了你，你还记不记得，这次你出差刚回来的时候，中央警卫团的领导在电话里和你打过招呼，经过人家党委研究决定，要推荐东子考军校了！当时你听了也没太在意，以为时间还早，结果今天早上你前脚去开会，后脚人家通知就到了家里，时间安排很紧迫，下周就考试，如果考试通过，九月份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小强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一直以为东子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复习备考，没想到通知的这般突兀，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东子猝不及防。在这小院子里和像哥嫂一般和蔼可亲的首长生活了整整两年，对于刚刚年满十八岁，其实还是个孩子的东子来说，他从心底里已经把这个小院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出于对“家人”深深的眷恋，他一万个不情愿离开这儿，去上什么军校。
回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强也明白了东子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说心里话，小强也舍不得这个和他朝夕相处小家伙，两年的时间，眼看着这个当年的圆脸娃娃渐渐有了帅小伙的模子，两年前，东子刚分配到自己身边的情景突然清晰的从自己脑海中掠过。唉！时间都去哪了！小强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叹。
这两年来，通过小强的指导和东子的刻苦自习，东子已经基本具备了“初中”的文化功底，这在当时识字率极低的新中国，这已经算是很稀有的“知识分子”了。总是把东子拴在自己身边，确实是委屈了东子。随着东子一天天的长大，也要为东子的发展考虑，自己总不能一直把人家留在身边吧，中央警卫团才只不过是一个正团编制，在所有的类似于“警卫员”的职务中，只有主席的卫士长李银桥，才是行政正团级别，而东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警卫员，如果小强非常自私的把东子留在身边十年八年，那才是真的对不住东子了。
长痛不如短痛吧，想到这里，小强放缓了声调，笑着柔声说：“上学嘛，当然是件好事啦，进了军校，好好学习技术本领，过几年出来之后，那就是军官了，就能穿上四兜的军装啦！是不是啊，你总不能一辈子总跟着我后面当警卫员啊，对不对？”
这时，低着头的东子突然低声冒出来一句：“当一辈子警卫员有什么不行的。”
听闻东子这句话，小强当场就有点哭笑不得：“当一辈子警卫员？那敢情好啊，你给再给我当上几十年的警卫员，到时候咱们俩都七老八十了，到那会儿，我已经变成老头儿了，指着另外一个满头花白胡子的老头儿，跟别人介绍说，这个小鬼是我的警卫员，大家以后可以直接叫他的小名——东子……好不好？”
小强声调拿捏的非常到位，把一个老人的神态，演绎的活灵活现，一桌的人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就连东子都忍不住“扑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不过，立刻他又低下了头，一副蔫蔫的委屈状。看到东子这个样子，小强只能继续开导东子：“我说东子啊，今年你也18了吧，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干什么么？我记得两年前，你还想着要开飞机，开坦克，去前线，杀敌人，立战功呢，现在给你一个上学的机会，去学习新装备，你怎么就不珍惜呢？就算现在一架飞机，一辆坦克摆在你面前，你会开吗？”
东子低着头，过了一会才闷闷的说了句：“我啥都不想，也哪都不去，以后的事儿，首长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就是不想去上学，不想走。”
“哎，你这孩子，还说首长叫你干啥，你干啥呢，现在首长不就是安排你去考学嘛，怎么转眼就不服从组织安排了呢，再说，这也不是哪个首长安排的啊，这是警卫团党委的决定！平时我都是怎么教育你的啊？革命军人，听党指挥！人家中央警卫团将近两千人，团党委研究来、研究去，单单把考学的名额给了你，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心和信任，你还不珍惜，你好好琢磨下，对得起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和爱护吗？”
这时候，东子抬起头，眼里充满希望光芒，看了小强一眼，默啜地说：“首长，您能不能跟我们团长说一声，我不要这个名额了，把它让给别人吧，我继续留在这里给你当警卫员，你的官大，我们团长肯定听你的，行不行？”
“不可能！”小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东子的请求。东子瘪了瘪嘴巴，无奈的把脑袋沉沉地低了下去，又恢复到刚才那个怂包状态……
看到小强的言语有些生硬，思思连忙接过话头，连同老何、刘振一起劝说起东子来，可东子却像铁了心一般，耷拉着脑袋，油盐不进。
过了好一会儿，小强心头的火气有些按捺不住了，突然小强沉下脸，严肃的对东子说：“东子，你给我听好了，人家团里只是给你一个让你去考学的机会，能不能考得上，人家军校里要不要你，还两说呢！你还在这里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拿捏着架子，是不是想让人家军校八抬大轿来请你上学去啊！我跟你说啊，你要是考不上，嘿！你在你们警卫团里，那丢人可就丢大了嘞！”
“我本来就没想去考……”东子小声的顶了小强一句。
这下，小强真的动了脾气，两年来，曹小强第一次声色俱厉的指着东子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东子！这两年，你跟着我，全国各地转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领导，连总理和老帅们都认识你了，不少行政级别挺高的领导见到你都是有说有笑的，跟我一起出差，住的是招待所！吃的是小灶！小汽车接来送去！在家里，隔三差五的就有人送肉！送油！两年了，吃顺嘴了，也挺享受团长、师长这样的领导对你客客气气的态度！是不是就怕这一上学，所有的这些东西就都没了？？！！”
第701章 送别（2）
小强一边呵斥，一边回忆着在后世军队系统中，一些高级领导干部的司机、勤务员，确实有个别人很不像话：套改士官时，他们凭借自身的便利和优势，利用首长的影响，强占了基层业务能手、技术骨干、训练标兵们应得的高级士官名额；在和地方人员的交往中，由于长期在高级领导身边工作、生活，久而久之，对下养成了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习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帽檐上的军徽，驾驶军车的时候，开霸王车、赌气车、甚至是在机动车道上逆行都时有发生，同群众发生争执，也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近几年来，社会上有不少关于丑化军人的视频广为流传，虽然大部分材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视频资料，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或者经过技术处理，甚至是假拍、摆拍。但是也有一部分事件，却是这一类官不大，架子不小的“领导身边人”的确做出了不当行为。再联想今天在旃檀寺里，通过那些视频资料反映出后世军队中的种种问题，以及切身感受到各位老帅们和自己阴郁的心情。种种因素在小强心中经过一天的发酵，最后化成无名的怒火向着东子喷薄倾泻……这话一说完，小强心里就后悔了。
听着小强的呵斥，东子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里面含满泪水，他定定的看着小强，等小强把话说完，东子忍住泪水和愤怒，艰难的对着小强，声音不大却又坚定有力的说了句：“我！没！有！！”说完转过身去，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跑了出去……
这边，思思也听得呆住了，等缓过神来的时候，东子已经转身跑远了。思思叫了两声，看见没有喊住东子，就对小强埋怨了句：“你这么做什么啊！”转身准备去把东子追回来。
这时候在里屋照顾外孙女的岳母，走了出来，对着女儿和女婿劝道：“有话好好说，这么急是做什么啊？小强啊，我在屋里头就听见你们在吵了，把孩子都吓哭了！”然后拦住了女儿：“我去劝东子，你陪着小强，好好说话啊，可不许吵架！”
回到屋里，思思看着蔫头耷脑的小强，一肚子火气，又怕说话声音大了，吓到孩子，也害怕被不远处的刘振和老何听到之后笑话，于是低声对小强说：“人家孩子不想走，你也是知道为什么，人家还不就是舍不得你，把咱们这当成家了，把咱们当成哥嫂了。你看看你说的话，什么难听说什么，怎么伤人心怎么来，你自己说，别人不了解，东子这孩子还不了解吗？人家能有你说的那个龌龊想法吗？”思思说完，气鼓鼓的坐在床头，抱起女儿轻轻的拍哄，扭过头，不理小强。
这个时候，曹小强这时也已经把刚才那股混不吝的情绪平复下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暗道：自己这副着急起来不管不顾的脾气，真是需要好好的改一改！看着老婆不理睬自己，小强厚着脸皮凑近了思思，手搭在思思的肩膀上，思思依然没有转身，就这样背对着小强说道：“小强，我知道你在外面工作辛苦，会遇到各种不顺心的事情，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对着家里人乱发火。”
小强闷闷的应了声：“嗯，我知道了。”然后沉默了一下，又轻轻的对着思思说：“你先哄着孩子睡，我去东子屋里看看。”说完，穿过小院，来到了东子的房间。房间里，岳母正在小声的劝着东子，而东子则一直抹着泪。小强迈步进了房间，让岳母先回房休息，自己则坐在了东子身边。
看着东子一脸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小强又心疼又好笑。小强顺手撕了一张草纸递给东子：“赶紧擦擦吧，鼻涕都要过河了！这么爱哭鼻子，这还是咱们解放军的老兵，张卫东同志么？”这话说完，虽然东子还是不言不语，但是却接过小强递给他的手纸，认真的清理起鼻子……小强趁热打铁的跟东子道歉道：“我承认，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冲你发了邪火，我也坚信张卫东同志，从来都没有我所说的那想法。就刚才我犯的错误，我向你道歉！”说完小强站起身来，向东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东子赶紧站了起来，小声说：“首长，不用……”
“什么首长不首长的，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成弟弟看待，我也知道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把我当成了大哥，今天咱们这里有没首长，只有兄弟，咱们哥俩喝上一杯！”
“首……我们有规定，不让喝酒。”东子连忙说。
“不行！今天我说了算！听我的！”说完小强转身拿了一瓶茅台两个酒杯，进了东子的屋子……
从没有喝过白酒的东子和小强喝了一夜，也聊了一夜。
“我告诉你，东子，我知道，你干过一件坏事！还瞒着我！你说不说？”小强故作神秘的笑着问道，东子摇头表示不懂小强的意思。小强看见东子一副装傻的样子，小强笑着指了指东子床底下那个破麻袋，“东子，你说说你用那个麻袋干啥了？”听小强这么一问，东子也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好哇，堂堂军人居然也学会打闷棍了，是不是你找人把李志绥给揍了？我说前几次看见那个江湖郎中总是鼻青脸肿的。”
发现小强揭穿了自己的老底儿，东子也没含糊：“就那个江湖骗子，GMD的叛徒，我见一次，打一次！”到底是小孩心性，说完之后，东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喝着酒，敞开心扉的东子，从46年他13岁入伍开始说起，怎么样在延安当通讯员，然后又怎么样留在警卫团里，47年东子随警卫团，掩护着中央纵队和胡宗南的追剿大军在山沟里打转转。多少次迭遇险情，又多少次凭借着机智和勇敢转危为安。回顾了东子小时候，吃过怎样的苦，又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囯家富强，军队发展，百姓安乐。最终小强还是说服了东子，就像一颗种子，在祖囯最需要的地方，生根发芽！为祖囯，为人民，为建设新中囯的光辉事业贡献出自己智慧和能量！
东子的心结打开了，小强的心里却又揪了起来，拉着东子的手，反复叮嘱：“去了军校要转变角色，你不再是将军的警卫员，而是普通的学员，是普通的战士，要尊敬领导，尊敬老兵，团结同志……”
“可能在新的环境里并不适应，要尽量的调整心态，可能有的老兵，甚至有的干部没有你见多识广，但是绝对不许瞧不起他人。”
“你的文化基础相对还是薄弱，去了军校，要咬紧牙关，努力学习，克服为难情绪，取的好成绩！”等等，这类的嘱咐说起来没完没了，说到后来，也觉得该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小强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65°茅台滚入喉间的辛辣配上自己送别亲人的伤感，一行眼泪夺眶而出。小强擦了一把眼泪，跟东子说：“哥哥给你唱首歌，当是给你送行了，好好考试！一定要考上！要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在祖囯需要你的地方，生根！发芽！”说罢，小强自己打着拍子，唱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送战友，踏征程，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深沉的歌声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中久久回荡，闻者无不深深的感伤于歌曲所表达出的浓浓的含泪离别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