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满皇宫里有一个算一个,要说这胆大不要命的,除了萧然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咸丰马上就明白了,大吼道:“大胆奴才!是不是你唐突了公主?”
原来这咸丰一觉睡到午后,虽然身子还有些乏,看了天降这一场瑞雪,心情大好,正赶上六额附景寿、怡亲王载垣率了一帮子人来请安,便兴致勃勃的邀大家一同赏雪。景寿就站在咸丰身后,他是御前大臣,见了这样子,搁在平时就要大喝一声拿下的,但那一次在龙王镇和兴元县,毕竟是承了萧然的情,不免踌躇起来。看了看载垣,发现他也愁眉苦脸的,不知该如何下手。
随驾的侍卫们不管这一套,以为铁定是要拿下了,撸胳膊挽袖子,在一旁越越欲试。宁馨忙跳了起来,叫道:“你们谁敢!”这丫头一向出了名的蛮横,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下意识退开几步。。宁馨跑到咸丰面前,搂着他胳膊撒娇撒痴,凑在他耳朵边低声把经过说了一遍。咸丰皱着眉道:“都是你这丫头,恁地调皮!”亲自上前扶起宁薇公主,温声劝道:“莫哭,莫哭。朕给你做主,一定好好惩治这个奴才,替你出了这口气!”
萧然听了,心里就是一凉。完,不管这事赖不赖我,看来咸丰都不打算饶我了。今这罪要是不砍头,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只听咸丰喝道:“来啊,把这奴才拖出去,给我……重打五十杖!不,给我狠狠的打他八十杖!”
啊?萧然一楞,我靠,这都不砍头,你这皇帝怎么当的啊?你丫不是发烧脑子进水什么的吧?偷眼一瞧咸丰,正淫荡的朝他眨了眨眼,似乎再说:怎样,够哥们吧?萧然这下彻底晕了。
咸丰刚得的玉娇那个风流俏娇娃,还巴望着萧然从中间拉皮条呢,哪舍得就这么把他给砍了?再加上他累建奇功,因此竟格外的开恩。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宁馨一下跳起来,欣喜叫道:“狗奴才,还不快谢恩!”
载垣、景寿也都冲他直眨眼。萧然这才醒过神,鸡啄米似的磕头谢恩。宁薇公主本指望着皇兄替她做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也回护起这个奴才来,还有那景寿,载垣,感情一班子人都护着他,单只欺负自己一个。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刑慎司的小太监把萧然拿翻在地,横拖倒拽的弄出园子。领头的一个从布袋里抽出一根竹杖,低声道:“萧公公,对不住啦。咱下手的时候,还望公公你体谅下咱们,配合着叫两声。”说着话撸胳膊挽袖子,把那竹杖高高扬起,恶狠狠的打了下来。啪的一声脆响,萧然不禁一楞,倒跟拍打灰似的,根本不觉得疼。马上就明白这是人家手下留了情,扭头感激的一瞥,杀猪样的叫了起来。
萧然是个什么样的角儿,别人不清楚,刑慎司的人是再了解不过了。上次皇宫里私劫刑狱,持刀行凶,搁别人早杀了几十个来回了,惟独这萧然,屁事没有不说,摇身一晃,楞是混了个五品的总管。这说明什么?人家有皇上撑着呗。这一回眼看着把个公主欺负成那样,搁着别的奴才都恨不得抄家灭族了,结果只赏了个八十杖,分明是皇上有心纵容。刑慎司的太监们都是些伶俐的主儿,平时主子说要收拾谁,同样的话,语气不一样,他们都是能分出轻重来的。下手轻重,心里有数的很。何况这次有皇上保着,因此那竹杖打的响亮之极,却是不疼不痒的。萧然心说手艺练到这个地步,真是人才啊!
不一时,八十杖打过,那太监叫了声得罪,把萧然扶起来。萧然装的跟高位截瘫似的,由两个小太监搀了,进到闻香阁去。
宁薇公主这时还气的浑身发抖,看见萧然,杏眼圆睁,恨不能一口水吞了他。萧然把头一扭,假装没看见,心说怎么着你咬我呀,哈哈,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一瞧咸丰身后,顿时吓的一哆嗦。一共站着六个人,除了景寿跟载垣,还有两个老头,两个年轻人,都穿着便装,一个也不认得。那两个年轻人一个长得跟山顶洞人似的,惨不忍睹;另一个却是文质彬彬,十分的风流儒雅。奇怪的是这两人都瞪着两个通红的眼珠子,狠命的盯着自己,看那架势就跟随时要冲上来PK似的。萧然一缩脖子,心说我他妈招你啦?
咸丰领着公主,跟载垣、景寿,还有那两个老头都坐在园子中间的亭子上。亭柱上悬着一幅丹青,墨迹似乎还没干透,正是刚才宁薇公主画的那一幅。仔细一瞧,原来画的一幅寒梅映雪图,那满园子的亭台山石都画的活灵活现,瑞雪一派,寒梅千树,栩栩如生,极具神韵。唯一不同的是那梅树上都画满了梅花,正迎着风雪傲然绽放。
众人正在品评这画,只听一个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的说道:“古人云,胸有丘壑,笔下如神。宁薇公主这一幅丹青,清秀雅致,别具匠心,的确是难得的妙笔。难能可贵的是竟加了这怒放寒梅,为这满园素色顿添了勃勃生机。天降瑞雪,腊梅迎春,画者期盼严冬早过、春回大地之心跃然纸上。妙哉,妙哉!”
萧然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你丫就说公主在怀春,不就结了?罗里罗嗦的一大堆。另一个宽额长脸的老头生怕捞不到马屁拍,赶忙道:“正是,正是!这一幅画乃是暗喻我朝虽经波折,却终将冬去春来,万象。宁薇公主可谓用心良苦,单这一份心思,便难得的紧!”
宁薇听得谀词如潮,全无表情,淡淡的哼了一声。萧然却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哪有什么良苦用心?她不过是喜欢梅花罢了。她那个贴身侍女,不就是叫做香梅么?溜眼一瞧,她身后果然站着一个女孩,捧着一只细瓷茶盏,估计是公主喝的药吧。那香梅正倒竖着双眉,恶狠狠的盯着他。萧然叹了口气,妈的,老子好歹也算不难看吧?难道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却见咸丰颌首笑道:“说的好,熙都统、诚勇公都说的甚好!可见朕的八妹也知道替皇兄分忧了呢,不枉了朕疼你一回。”
宁薇公主没说什么,宁馨却低低的啊了一声。咸丰道:“对了,馨儿,你还没见过诚勇公吧?今既然赶上了,就见个礼吧。”指着那个长脸老头跟他身后的山顶洞人道:“这位就是诚勇公裕恒,你未来的公公;这位是他的公子德徽。”
宁馨公主怔怔的看着那个山顶洞人,嘴巴张的能塞下个苹果。呆了半天,哇的一声就哭开了,咸丰吓了一跳,道:“你这丫头,又怎么了?”不过很快就明白是为什么了,不禁皱眉连连摇头,表情十分尴尬。
山顶洞人德徽自打第一眼瞧见宁馨,两个眼珠子几乎就没离开过那张俏脸。本来给她这一瞧,还有些害羞呢,谁知她竟突然大哭起来,一时手足无措。裕恒也很是尴尬,情知公主实在是给自己儿子那别具一格的长相给吓坏了,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公主金枝玉叶,微臣怎敢受礼。”另一个白胡子老头憋着嘴好容易忍住笑,回头瞅瞅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神情很是得意。似乎在说:你瞧咱这儿子生的,那叫一个英俊!瞅你那儿子,长的就象禽兽,不吓着人公主才怪哩!
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二品副都统熙拉布,身后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瑞林,也就是宁薇公主的未来驸马。瑞林在咸丰五年指婚之后,皇上赐名扎拉丰阿,字鹤汀,现任三等御前侍卫,是个正五品。瑞林跟宁薇是早见过面的,并且他相貌英俊,又有文采,宁薇公主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
宁馨原也见过这瑞林,心想皇兄跟额娘都那么疼我,姐姐的夫婿如此,我的肯定比她还帅。不曾想原来这个德徽长相竟是如此的意外,想想这一生将要面对这样一张脸孔,忍不住悲从中来,哭的稀里哗啦。
咸丰好一阵头疼。按说把这如花似玉的妹子嫁给这么个东西,他心里也十分的不落忍。可惜指婚虽然是顶着他的名,实际上却是当年的康慈皇太贵妃一手操办的,现在木已成舟,有什么办法?忽然想起萧然的那个美容院,心说得,回头直接把他送去,好歹的也捣饬个人模样出来便了。
宁馨在那边哭的悲悲戚戚的,偏又不肯下去,恶狠狠的盯着德徽,把这爷俩瞧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毛。咸丰生怕这宝贝妹妹发飙,也不敢劝,干咳了两声,道:“今儿咱们是来赏雪的,大伙心情都好些。有什么劳什子的烦心事也不要想了。对了,久闻鹤汀才华横溢,极富文采,你便以这雪为题,做一首诗来如何?”
那瑞林正心花怒放,巴不得出来现一现。这时听了皇上叫自己的字而不呼名,更是受宠若惊。当即上前,一拂衣袖,微微躬身道:“尊旨。”回身漫步走出亭子,微风轻拂衣袂,越发衬的他长身玉立,潇洒之极。
这厮却也真是有那么几分才情,看着满园子的山石树木,雪卧寒梅,略一思忖,朗声吟道:
“瑞气东来春尚早,
琼山自把玉飘摇。
醉卧梅林解冰甲,
欲向天公借妖娆。”
话音一落,亭中众人轰然叫好。载垣抚掌赞道:“妙,妙!好一首七绝,鹤汀的才华当不输于当年的叔夏、公谨了。尤其是那一句‘醉卧梅林解冰甲,欲向天公借妖娆’,堪称大家手笔,难得的是竟跟宁薇公主的丹青寓意相同,真真儿的是心有灵犀了!好,委实妙极。”
宁薇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便转头向载垣瞧去。蓦地脸上腾起一片红晕,柳眉倒竖,只见载垣的身后,正站着那位死不要脸的萧公公,让两个小太监搀着,装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两个眼睛正贼忒忒地盯着自己偷看。那色眯眯的样儿,恨不能从眼睛里伸出手来将自己一把搂了去!
萧然这辈子最爱的只有两样儿,一是银子,一是美女。
放着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美女在眼前,那能忍得住?左瞧右瞧的,恍惚间就觉得那一颦一笑都象在对自己撒娇撒痴,那娇嗔万状的模样,竟瞧的身子都麻颤颤的不能自已。
宁薇气的手脚冰凉,有心发作,又怕众人都回护他,没的倒惹一番耻笑。低了头恨恨的啐了一口。恰好瑞林走过身边,低声道:“公主怎么了?”宁馨咬着牙道:“瞧那个死太监!”
瑞林回头一瞧,正迎上萧然淫荡的目光,恨不能扒光谁的衣服一样。给他这一瞅,立刻装的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了,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瑞林恨的牙痒痒,但他早听说了这厮是皇上、皇后身边的大红人,担心弄他不过,强忍着气道:“别理他,一个狗奴才……”
他声音本来很低,偏萧然天生耳朵长,竟听了去。顿时一股怒火直冲霄汉,妈了个巴子的,公主叫我狗奴才,我都想抽她丫的,你是什么东西,还没当上驸马、主子什么的,居然也敢这样骂我!一时按捺不住,恨不能冲上去跟他PK。
只听咸丰说道:“鹤汀的文才,可称得上是卓尔不群了。有此妹婿,朕心甚慰。德徽,你也将是本朝驸马,朕命你也赋诗一首,凑个好事成双!”
德徽还没说话,裕恒先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道:“皇上开恩,小犬委实不能……”
咸丰大手一挥,笑道:“诚勇公不必替他打掩护,今儿都是自家人,便赋上一首又有何妨?快快作来!”
其实咸丰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宁馨本来就对这德徽瞧不上眼儿,只盼着他能有几分才情,好歹是个安慰。裕恒这一家子乃博罗持氏,世袭的诚勇公,按说也算是王公贵胄、世家公子,即便不及瑞林的才华,总不至于太差吧?
岂知这德徽还真就不是一般的差。这厮自小浪荡,只好提笼架鸟、沾猫斗狗的,学问是狗屁不通,三字经都念不下来,你想能做诗么?但皇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裕恒悲愤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你个小王八蛋自求多福吧!也怪当初老子跟你娘没正形,怎么就把你研究成这德行呐?
德徽也不懂那做诗的规矩,照着瑞林的样子装模做样的摇了两摇,拽啊拽啊的也走到亭子外面去了。偏这厮长的又不象瑞林那么俊朗,走的这几步,倒活象个大王八。众人都强憋着没笑出来,宁馨小嘴儿一扁,又要哭了。
出了亭子,德徽一下就忘了题目了,挠头想了半天,又走了回来,道:“敢问皇上,刚才出的什么题目?”
咸丰一口茶喷了出来,强按着肚子道:“雪。”
德徽掰开手指头数了数,就一个字,大喜道:“这个题目容易。”转身又走出亭子。身后那一帮子人都捂着嘴,憋的满脸通红。
那德徽站定身形,昂首挺胸,左手倒背,右手横舒,还真拿出那么几分架势。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吟道:“雪……”
众人正凝神听他下文,谁知竟没了声,过了好一会又道:“雪……”再听又没了。憋了半天,又是一句:“雪……”
亭子里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熙拉布喘着气道:“雪、雪、雪,这诗倒真是简单的紧,而且琅琅上口。”
裕恒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没听过鹅、鹅、鹅,曲颈向天歌么?”
德徽这时也真急了,抓耳挠腮,不知怎么竟给他弄出来几分急才,脱口道:“天上下雪地上接!”
众人又笑开了。裕恒气的张开五个手指使劲冲他摇,意思提醒他这诗是五个字的,谁知他竟误会了,脱口来了一句:“爪子冻够戗!”
咸丰等人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把亭子顶儿都掀了去。裕恒老脸通红,想死的心都有了。气的使劲一跺脚,不成想德徽看在眼里,竟脱口而出:“走路还有点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