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才到驿馆,京城里的那一帮子朝臣们,但凡是能够说得上话的,自然都要来探视拜会。曾国藩推说风寒未愈,教手随行幕宾替他一概挡驾,就只带了贴身侍卫,偷偷溜出驿馆,乘马车来到榆钱儿胡同萧然的府上。萧然也早听说他到了京城,必然第一个来见自己,算算时辰差不多了,特地教人备了酒宴。
酒宴刚备好,曾国藩的马车也到了门口。萧然亲自出门迎接,就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迎面走来,笑吟吟拱手大声道:“萧老弟,当日承德一别,算来已近两年,想杀老朽,想杀老朽也!”
萧然笑着扶住他手臂,道:“岂敢劳烦大人记挂着,愧不敢当啊!”
寒暄了几句,曾国藩便自衣袖中摸出一纸信封,连称“些小薄礼,不成敬意”,塞在萧然手中,打开一看,原来是四张银票,面额都是十万两,上面盖有官宝印封,总计四十万两。这也是地方官进京的惯例,所以尽管萧然现在不缺银子,但送上门来的零花钱倒也不必拒绝,欣然笑纳。而后邀曾帅入席,酒菜简单却不失精致,就只两个人对面小酌,也便于言谈。
酒过三巡,渐渐话入正题。曾国藩端起酒杯满饮一杯,道:“萧老弟,你我二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上一次同你攀谈,便有一见如故之感。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并无六耳,老朽便有话直说了。言辞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老弟你勿怪啊!”
萧然心说我猜你就沉不住气了,瞧着模样,十有八九是要套我的话,探我的底。当即也干了一杯,微笑道:“大人可千万别客气,有话但请直说。”
曾国藩轻咳一声,道:“老朽这次来京,蒙皇上圣眷,太后恩宠,委任直隶总督之职,执掌京畿重地,堪称疆臣之首,说起来,这也是朝廷对伯函(曾国藩字)莫大的信任。只是直隶总督这个差事,实在是不好当啊!位高而责亦重,老朽又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到底怎么办这个差,还得仰仗老弟你多多提点才是啊!”
曾国藩这话,明里是请教,暗里却是不着痕迹的摸萧然的底,看他以后到底是做什么打算。萧然登时醒悟,这个曾剃头,显然是对我不放心啊!也难怪,自己现在位极尊崇,更何况又是个汉人,倘或触动了大清的根基,那么曾国藩可就成了池鱼之祸了。
尽管前世对你有那么一点小小崇拜,但偶像归偶像,大事上可不能含糊。萧然哈哈大笑,道:“大人这可就是说笑了!想我不过是区区一名内廷总管,如何敢妄言政务?何况我今年不过虚度十九,虽然也打过那么两仗,终究是井底的蛤蟆,能见过多大的天!而大人就不同了,数十年浸淫政务,守护一方水土,堪称社稷之栋梁。实不相瞒,我还正想请教大人,对目下的京畿事物作何打算呢?”
句话,轻描淡写的把皮球踢了回去。这个态度让曾些不爽,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忙打了个哈哈,道:“老弟这是说笑了。说到底,咱们都一样是做奴才的,心里想着的无非就是怎样伺候好主子,伺候好皇上跟太后,主子们舒坦了,才有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开心。萧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跟上一回两人见面时,那忧国忧民、鞠躬尽瘁的样子可就大相径庭了。萧然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而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要朝廷这边安稳,大家就相安无事,关键是谁也别搞出什么花样儿来。同时也是在试探萧然的反应,看他是不是会表示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来。因此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萧然的脸上。
可惜萧然一张老脸早已修炼的皮糙肉厚,况且他早有预感曾国藩会是怎样一个态度,因此完全不动声色,反而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道:“大人这句话,的确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说真的,我萧然当初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能有今天这样的荣耀,置办这么大的宅子,吃的好穿的暖,还不都是主子们赏赐的?况且萧然内无兄弟,外无长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能在这大内总管的位子上坐的安安稳稳的,别的还求什么呢?”
言外之意,那是在提醒曾国藩,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内廷的总管。终身都不可能脱了太监地名。倘或搞起什么事端,那便成了阉祸,是为天下之大忌。曾国藩何等样人,岂不明白这一层意思?当下连连颌首,大有推心置腹之意。
说到底,这便是两世人在观念上的根本差别。在曾国藩最看来,萧然如果想动摇满清的根本,必然是鸠占鹊巢。篡夺皇位。可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萧然尽管一心要推倒清政权。却并不想当这个皇帝。萧然的这一番话,也就恰恰搔到了他心头难解的痒处,久悬的一个包袱,也终于放了下来。说来也是,萧然前世总算读过《曾国藩传》作为指导思想,基本可以推测出曾国藩的大致心思跟意图,而曾帅就不同了。哪里会猜出萧然揣的是哪门子心思?这样地较量,实在是有失公允。
两人看似解开了彼此心里地芥蒂,言谈也就越发地畅快起来。正是通过这一晚谈话,萧然终于可以确定,曾国藩现在的心思基本与自己猜度的一致,觉无反清的意思。态度明朗,今后要做的就是如何同这位前世的偶像博弈这一局棋了。
当下推杯换盏,一直到亥时曾国藩方才告辞回了驿馆。萧然本不胜酒力。这时已经喝的脚底下发飘。但仍坚持送曾国藩出了门。看着马车粼粼远去,萧然醉眼朦胧地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嘴角也浮起一丝玩味的神色。喃喃的道:“想探我的底?嘿嘿,曾帅,咱们之间的较量,这就要开始啦!……”
要说曾国藩是他想见的两个重要人物之一,剩下的一个,不是别人,乃是萧然的老丈人——盛京将军纳彦辛夺。萧然早已给盛京飞马发去消息,请岳父秘密来京。纳彦辛夺本就是个野心勃勃地主儿,当初认了萧然做女婿,为地正是有朝一日成就大事,许久不见萧然动静,心里边儿还在犯嘀咕呢。这时接到流行飞报,当即换了行头,只带贴身亲随,加急望京城赶来。
盛京是满清的发祥地,多少年来也一直被满清视为大后方。萧然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后院里头点起一把火来。因为害怕城中耳目众多,没敢让纳彦辛夺进城,只在城外一处比较偏僻地客栈相见。
叙礼已毕,萧然跟岳丈大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挑起与洋夷的战事,则洋鬼子必然从天津登陆,紧逼北京,趁此时机另纳彦辛夺从后方起事,则迁都大计可成。纳彦辛夺听了,顿时目瞪口呆,原本只一心想篡权,现在才明白过味儿来,感情这位假太监女婿想要的并不是单单的权势那么简单,而是要推翻整个满清政权!
毕竟他自己也是旗人,登时犹豫起来。萧然的做事风格他也不是不知道,基本上只要说出来了,就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怕你不答应。但是要说推翻自家老祖宗创下的基业,搁在谁手上都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萧然当然早想到了他
,也不说什么,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就桌上铺是一幅地图。其中自山海关起,沿建昌、赤峰一路向北,用一条猩红的朱砂线标注出来,将整个东北分割开来。纳彦辛夺作为统兵将军,岂有看不懂地图的道理,当即大吃已经,道:“贤婿,你这是……这是要裂土分国?!我,我没看错吧……”
萧然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的道:“怎么,难道岳丈大人就甘心做一辈子的将军,而不想划土称王、成就一番霸业么?”
“这,这……”
纳彦辛夺彻底的晕了。要说以他的野心,自然也曾无数次的在脑子里YY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登上皇帝的宝座,面南背北,接受臣民拜,那将是怎样的快意人生!不过这也仅限于YY而已,真正要做这龙天子,他还真没这个胆量。之所以拉拢萧然,充其量也就是希望通过他的上位,为自己谋取更大的权势而已。
然而现在,萧然就把一个如此真实的梦境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希望,摆在了他面前。霎时间纳彦辛夺只觉得浑身的热血涌上了头顶,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伸出不住抖动的手掌,抚过地图上红线标注出的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两眼放光,那神情就像是一匹饿极了的野兽盯上猎物一样的贪婪,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然就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举动,也不说话。好一会儿,纳彦辛夺猛然从无限的意淫中惊醒,一把撇开地图,蹬蹬蹬连退数步,道:“不成,不成!江山一体,哪有裂土分国的道理!贤婿,这等玩笑可开不得!”
“怎么,岳丈大人是觉得我在故意试探您,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萧然拾起地图重新铺在桌子上,缓缓说道:“现在中国形势,南方长毛虽已平定,但是地方武装也随之崛起,统兵大权已然大半落到了汉臣手上。李鸿章,左宗棠,骆秉章等等,这一帮子封疆大吏,再加上一个调任直隶总督的曾国藩,汉臣天下的势头已经是势不可挡。满清政权的根基,从根本上已经动摇了,垮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试问目下的八旗势力,吉林将军,僧王铁骑,包括您岳丈大人在内,有哪一支势力能与江南汉臣抗衡?”
纳彦辛夺神情一凛,无言以对。萧然又道:“有道是天命与之,不可不取。目下整个北方,只有个吉林将军还算有几分尽量,其他莫不在岳丈掌控之下,无人再可与你抗衡。只要朝廷能够迁都江南,那边形势自有小婿操纵,南北联手,则大事可成矣!东北地区,我将扶助岳丈建立一个满洲政权,完全是你自己的天下,开疆辟土,登基称帝,接受万众朝拜。岳丈以为如何?”
纳彦辛夺兴奋的脸皮都涨得通红,憋了半晌方道:“这个……只是我膝下二子已殁,如何传承基业?”
萧然笑道:“岳丈如何忘了,我当初不是答应过,只要紫晴生了二子,就姓纳彦么?”
纳彦辛夺目露喜色,犹豫了一下道:“对对对,贤婿的确说过!这……只恐委屈了贤婿!”
萧然知道他这一句委屈,实是一语双关,明显还是不放心自己。沉吟了一下,微笑道:“岳丈大人,小婿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这样吧,我今天就当着您的面立个誓:倘或他日我萧然做了皇帝,必定划出满洲国与岳丈,并奉子为继,永世修好,若违誓言,则萧然必遭天谴,死于万剑之下!”
誓言都发了,纳彦辛夺登时放下心来。他当然也没有料到,萧然根本没打算做皇帝,那么这个誓言,也根本就算不得数。东北亦是中国的土地,岂可轻易的分裂出去?不过是画了个大饼而已。只不过这张大饼画的也忒圆忒大了些,别说是纳彦辛夺,就是换上谁也不可能拒绝的。
当下翁婿二人详细计议了一番,如何起事,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实际动手,每一个细节都已敲定。纳彦辛夺信心百倍,自快马赶回盛京,开始调兵遣将,准备着谋划未来的疆土。
一切OK,现在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真的要变了……
♂ 第8卷 混迹后宫 ♀
→第167章 - 第三次鸦片战争←
在萧然这边秘密谋划的同时,英、法、美三国联军,兵遣将,积极备战。二月中旬,十余艘英国三桅运兵船,以及两艘中型蒸汽火轮、抵达香港岛。补充给养之后,即沿海岸线北上,于二月二十六日抵达舟山海域。美国同时也派出了包括两艘战列舰、三艘蒸汽铁甲舰及其他大小舰船组成的“海狮”舰队,协同法国第一混编舰队,总计六十余艘战舰,气势汹汹的封锁了渤海湾,在中国的海面上往来游弋,耀武扬威。
山雨欲来,海上局势剑拔弩张。这一次洋夷出动的兵力、军舰,几乎相当于前两次鸦片战争的总和,消息传到京师,引起朝中大臣的一片恐慌。新任直隶总督曾国藩,主张以夷制夷,上疏朝廷,希望能与美利坚修好,许以山东、河北境内的铁路权,联美以抗英法,但是遭到朝廷的拒绝。
三月初一,英、法、美三国领事联名致书总理衙门,希望重新修订中英、中法《天津条约》,以及《中美望厦条约》,增设商埠,开通内河航线。次日,议政王奕同时申请三国贸易互惠政策,以及重新组建中国海关的提案。三国领事莫名惊诧,连夜磋商而未果。次日晨,法使噶罗派随行医生至总理衙门,希望能为奕温正常。
三月初三。王母娘娘蟠桃节。这一天,山东博发生了一起案件,英国东爱洋行下设的一间烟馆,有人吸食鸦片过量而导致猝死。其家人愤怒之下,到烟馆欲讨说法,结果遭到打手毒打,包括死者父亲、妻子及一名尚在襁褓中地幼子均被打死。当地百姓异常愤慨,围攻烟馆。但是遭到烟馆雇佣的洋枪手射击。伤亡数十人。当地衙门与烟馆交涉。希望交出凶手,未果。
第二天,事态迅速激化。愤怒的人群冒死冲进烟馆,打死凶手后,又砸毁了东爱洋行,焚毁商品及鸦片,并将洋商吊在城头烧死。博及周边城镇的一些洋行。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初五,消息传到济南,并迅速电报京师。朝廷发出紧急诏令,调集亲军卫队进京,秘密封锁了英法等各国领事馆。军机处向大名府直隶总督衙门拍发急电,命曾国藩迅速集结部队,整备海防,做好与洋夷开战的准备。
与此同时。英国领事馆也接到了山东洋商发来的电报。第二天。英使联合法、美等各国领事,向总理衙门提出书面抗议,措辞强硬。要求清政府立即派兵镇压山东暴民,保护洋商利益及安全,严惩凶手。对于罹难洋商,要求政府立即拟出抚恤章程,并列出了诸如天价抚恤金、裁办衙门官员等N条除动用武力。对于贩售鸦片之事,却只字未提。
对于各国领事地书面抗议,清政府也迅速做出了回应,立即组织专员赴山东,查明事情真相。对于合法洋商地在华利益跟生命安全,也会给予充分地保障,如有涉案渎职官员,一旦查处,将由三司议罪。但要求各国洋行,立即停止在华贩售鸦片,关闭所有烟馆,库存鸦片一律缴送当地政府,逾期将予以法办严惩。
这一纸通告,令包括英国领事在内的各国大使无比震惊。也难怪,第二次鸦片战争才刚刚结束两年多,中国政府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对领事们提出的条款置若罔闻,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法国领事噶罗再一次语出惊人,认为大清国的官员一定是感染了某种未知的瘟疫,集体烧坏了脑壳,才会做出如此“莫名其妙”之举。
不过现在的问题,发不发烧已经无关紧要了。三月初七,英国领事带头,“愤然”率部从欲撤离北京,但是遭到守备地亲军卫队扣押。领事馆当时虽然都配备了自己的卫队,但是有前番血屠俄国领事馆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面对杀气腾腾的亲军卫队,也只能乖乖的缴械投降。
京师戒严,十一天之后,游弋在渤海湾的外国舰队方始得到消息。英国的军舰跟运兵船,也由舟山海域迅速北上,绕过山东半岛,进逼天津大沽口港。三月二十九日正午时分,由英、法、美三国舰队共同派出信使,要求驻防清军缴械投降,
京方面立即释放被扣押的人质,但是遭到了清军地断
当日下午申时初刻,英国战列舰麦尔威力号朝着大沽炮台悍然开炮,打响了第三次鸦片战争地第一炮。从这一刻起,一场由穿越分子一手策划出来的、也是标识着中国历史性转折的一场战争,终于拉开了帷幕。
今天地大沽口炮台,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鸟枪火炮的时代了,装备的清一色制式一百四十五毫米大口径后膛装加农炮跟后膛榴弹炮,最远射程甚至可达六公里。路基海战与单纯的海战不同,不必像船船交火那样牺牲射程来增加炮弹爆炸威力跟精确度,而是采用重磅炮弹跟大射程的多点齐射,以密集火力来达到饱和攻击和地毯式轰炸的效果。洋鬼子的战舰,重炮的射程最多不超过八百米,英舰那自不量力的第一炮,还幻想着能像从前一样吓得清军抱头鼠窜,没想到却像发了个信号弹一样,只听轰轰轰一片山响,震的整个海面都晃动了起来,接着就听到尖锐而密集的炮弹呼啸声,从排在最前边的麦尔威力号开始,掀起成片成片的巨大浪头,山崩海啸一样的像后一直平铺过来!
大沽口炮台,现以加固成三角翼阵型,由中间的主炮台分向两边,密密麻麻共有十七座侧翼炮台,共计加农炮四十六门,榴弹炮六十二门,以及N多的轻型。炮兵旅的编制,一百多门大炮的火力齐射,其势何止地动山摇!一时之间,只见方才还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忽然浊浪滔天,一层层巨浪好似从海底钻出的无数洪荒巨兽,张牙舞爪的向洋鬼子的战舰扑去。
这么爽的炮战,对于每一名清军士兵来说都是第一次。从打第一次鸦片战争到现在,多少年了,几曾见识过如此壮观的场面?一个个兴奋的不行,炮手们戴着特制的耳包,拼命的装填、瞄准、发射,捧着那炮弹就跟捧着大元宝似的,美得冒泡,嘴巴都裂到耳根子上去了。看到无数洋鬼子战舰在惊涛骇浪里垂死挣扎,更是笑得眼花没缝儿,估计心里都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妈了个巴子,再笑话我们炮手怂,只拿枪(烟枪)不放炮,现在看爷们屌不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