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琢磨着,雨来却笑道:“姐夫,此人姓的可不是这双耳陆,而是大路朝天的路。说起来,跟雪瑶姐还是同姓的本家呢!”
“路……?”萧然猛的心里一动,路这个姓氏,并不算多见,而巧的是这个人居然也跟雪瑶一样,是山东人士!难道这是纯粹的巧合,还是……
不由得想起雪瑶那一段辛酸的身世,这丫头的父亲惨死海盗之手,母亲又被族叔霸占而悬梁自尽。时年只有九岁的小雪瑶,也险些掉入那个禽兽族叔的魔爪,不得已才到北京进宫做了宫女,逃过这一劫。
后来曾听雪瑶说起,她们陆家自来人丁不旺,到父亲那一辈,只有堂兄弟两个,也就是说只有一位族叔。如此说来,这位路氏商行的东家路亭山,该不会是跟雪瑶她们家有什么瓜葛吧?
难道这世界真的就这么小,竟有如此凑巧的事?萧然攥起拳头在桌子上轻轻的捶了一记,忽然间想起来,雪瑶她家原本就是世代经商的!
要真的是他,那可是谢天谢地了!”萧然笑着喃喃的们,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呀!落在我的手里,你丫就等着哭吧!
一旁的雨来对雪瑶的身世并不十分清楚,所以看萧然的那一脸淫贱的笑,不禁有些奇怪,道:“姐夫,莫非你认得这个人?”
“啊?啊,也许吧,嘿嘿。”萧然眯缝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的盘算着:雪瑶家虽然积祖行商,但是买卖做的也并不是特别的大,直到雪瑶被迫离开家到京城的那年,也只是在山东地区有点规模,主营布匹、丝绸跟茶叶生意。按正常来说,短短七八年的时间,不大可能发展到这么牛叉的地步,大船一出手就是十二条,十有八九是背后有人支撑。要真是这样的话,庄家自己不露面,找个如此卑鄙无赖之人来出头,难不成这里边有什么阴谋?
沉吟了一下,道:“马上给刘全拍电报,让他再派得力的人手,去宁波、山东两地分头查探,务必把这厮的家底给我弄清楚。尤其是这几年他都做了什么,怎么发的家,背后的靠山是谁,都要尽快查清。”
雨来点点头,道:“好,这件事我马上就去办。”
萧然想了想,道:“你刚才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雨来犹豫了一下,才道:“姐夫,按理说这件事,我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现在还只是猜测,不知道该不该你说。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别怪我。”
萧然奇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地了?有话只管说,我最烦拐弯抹角的。”
雨来挠了挠头皮,道:“好吧。咱们旗下的炸药分号,最近一个来月炸胶跟雷管的出货量有点不正常。我想炸药这东西不同别的商品,不能只顾着赚钱,所以特意交待了掌柜的留心一下炸胶的去向、用途。照咱们现在的规矩。采办炸胶地只允许是矿山及河运署。购买时一定要持有地方衙门地凭条印鉴。炸药分号地掌柜查了一下。最近山东的出货量激增,比以往翻了三番还挂零儿,并且都有衙门的批文。而我叫山东各地的伙计专门留意了一下,好像最近山东省内也并没有新增大型的矿山跟水利啊!”
“恩?”萧然眉毛一下就拧了起来。炸胶作为高爆炸药,在军事上具有怎样的特殊意义,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流入到别有用心地人手中,那可就是大麻烦了!***。光想着赚钱捞银子,怎么竟这么粗心大意!萧然有些懊恼的捶了下脑门儿,道:“雨来,这件事你办得对极了。这样,从现在开始,不管什么原因,马上停止对山东地区的炸药销售,其他省份的销货量。也要严格控制。另外。马上派人去山东,查一查这笔炸胶到底流向了哪里。既然是有衙门的批文,我琢磨着十有八九是官商勾结。所以这件事。切记先不要惊动衙门,他们来暗的,咱们也别给他来明的!”
雨来点头道:“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得力地人手。”
萧然忽然抬手道:“等一等,这件事非比寻常,只怕会有危险。这样,我让马超带几个好手一起去。毕竟他们挂着我地名号,倘使真有什么不测,只要亮出身份来,地方上的势力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叫来马超,带上三名精细弟兄,加上雨来手下两名稳妥干练的伙计,一共是六个人。详细叮嘱了一番,命他们四百里加急快马赶奔山东。古时候地几百里加急,指的是马匹一天之内所跑的路程,当时是每隔二十里一处驿站,紧急军报公文等,要在上面标注“飞递”字样,然后按照日行三百里、四百里、六百里或八百里几种不同的速度传递,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一匹马。但超四百里以上的,通常都是由驿卒接力传递,不单要换马,并且每过十余站就要换一名流星。因为一个人在马背上一天颠簸六百里或八百里的话,铁打的筋骨也是吃不消的(当然传说中的吕布、赵云等战神级人物除外)。所以马超等人想要亲身赶赴山东的话,日行四百里已经接近极限了。照这个速度,来回的路程大概需要十天左右。
马超等人飞马去了,雨来又去给沪上分号的刘全拍发电报。而萧然则去了总理衙门,想去奕
统胜保的地盘,萧然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这批炸药了胜保那里。***,该不会是奕花样儿吧?
赶到总理衙门,奕天,奕想,萧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大可能,奕了名的谨慎,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冒这个险?看来这件事,应该是另有蹊跷。
不过这一趟也没有白来,奕况。石达开率领的四万精兵,端的是神出鬼没,牵得清军团团乱转,把个直隶总督刘长佑愁得是焦头烂额。张家口一役,石达开凭借有利地势跟犀利的新式火器打了一场异常漂亮的伏击,一举击溃六万余清军,并乘胜一路追击,及至宣化一带,共毙敌四万余众。
刘长佑有个外号叫做抹脖子将军,早年间镇压太平军之时,袁州一战麾下主力几乎全军覆没,一时想不开就扽出刀来要抹脖子。后来镇压湖南天地会,赴柳州追击石达开,一路战败,一战败就想不开又要抹脖子,因而得了这么个绰号。这一次又被老对手石达开打得满地找牙,想想这命咋就这么苦,这辈子活的憋屈,一咬牙一跺脚,照例拔刀自刎,亏得左右副将死死抱住。
石达开张家口大捷,把直隶一带搅了个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却并不贪功冒进,而是率领队伍掉头挺进太行山,又一路杀奔西安去了。而刘长佑自然而然的被参了个镇压不利,革了顶子。空下一个直隶总督、疆臣之首的位子,举国上下,堪此大任的除了曾帅曾国藩,自然是不做第二人想。
朝廷的诏令已经发出,调任曾国藩为直隶总督,并赏加太子太保、一等侯爵,现下曾国藩已经动身来京赴任。至此曾国藩名利权三收在手,已然是位极人臣,麾下的湘军九万重兵,至此大部分遣散回湖南,少部分分别编入左宗棠的楚军、李鸿章的淮军之中。
湘军的遣散,朝廷就去了最大的一块心病。当然也有人意识到,曾国藩出任直隶总督,那么清朝的幕府时代也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萧然另外关心的一件事,是前阵子开办的同文馆跟算学堂。有萧然制定的教育大纲作为摹本,又根据实际情况并借鉴了西式教育进行了改进,两座学馆目前办得是有声有色。而学馆开出的异常优厚的待遇,也吸引了不少杰出的西方学者,现在的师资力量已经不是雄厚,而是过剩。萧然提出在增设一家西学研究所,凡是吸引来的科学家、学者,甭管是研究什么的、现在能不能用得上,总之不能白白放他们跑了。要钱给钱,要仪器置办仪器,一句话,宁可养着他们一辈子,也不能放他们跑出去一步子。
新式学馆作为一种全新的教育模式,正有计划的向各地方逐步推广。总理衙门的命令可是相当于中央的红头文件,各地方衙门、学署谁敢不乖乖的照章办理?自然是一路绿灯,先从河北省开始,往南至山东、河南,各大城市均成立了新式学馆,师资力量由当地学署负责招募,实在招不来的,由同文馆委派下去。另外奕专门挑选了一批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的少年学生,总计一百七十三人,正进行统一的培训,预计过了今年春节,便安排这些学生分别赴英、法、美三国留学,主要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几年之后,这些娃娃成长起来,就将是未来新中国的栋梁。
辞别了奕一岁多了,正开始呀呀学语,萧双还不足岁,生得粉妆玉琢。一双儿女在怀,美得萧然成天价屁颠屁颠的。除此之外,还要每晚跟老婆们激情鏖战,公粮总是要交的,隔三差五的还要到皇宫里找眉、彦琳去温存一番。好在萧然一来年轻火力旺,二来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土财主、有钱人,什么珍贵药材也都吃得起,身体补得倍儿棒。再加上有回春堂李景畴这位兼职的私人保健医生,也还扛得住这轮番的折腾。
然堂总号这边没有最终发话,上海船运招商局那边,氏商行参股的事情拖了下来。东家路亭山显然是坐不住了,亲自从宁波赶到上海去催促,同时又找到曾国藩,希望他能从中斡旋。
尽管这招商局是衙门跟同然堂合办,属于官商合营,但是同然堂的分量在那里摆着,本身就是朝廷合作的买卖,并且还是大行皇帝的御笔钦封,到现在更是堪称大清朝的工业支柱,其地位也就尤其特殊。李鸿章深知同然堂的背景,因此尽管有心尽快促成招商一事,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考虑再三,给奕
而萧然这边,还在等上海分号刘全那边的消息。他曾侧面的跟雪瑶打听了一下路亭山这个名字,但是雪瑶却表示并不认识这个人。萧然就有些吃不准,难道仅仅是同姓,认错人了?
因为不想刺激雪瑶,令她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萧然也就没有刨根问底,关于招商一事也就一直这么不紧不慢的抻着。奕萧然提过两次,但萧然却不置可否。
一直到农历十二月初,刘全派去宁波打探的人终于发回了消息。查到这位路亭山,的确是山东人士,积祖行商,后来据说是买卖赔光了,不得已在咸丰六年的时候去英吉利留洋。这一走就是两三年,也合时来运转,不知怎的竟让他发迹起来。九年初回到福建,创立了路氏商行,后来又将总号迁至宁波。
说到浙江商务,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地红顶商人胡雪岩。此人幼时家贫,曾以放牛为生,后来经人介绍,到钱庄当了打杂的伙计。打水、扫地、倒尿壶。什么都要干的。因为踏实勤快。人又聪明,很得主家赏识,后来接管了钱庄,渐渐发迹起来,并结交官场人士,谋了红顶,亦官亦商。最终崛起为杭州第一富绅。
自长毛手中收复浙江之后,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抚,胡雪岩投入左宗棠帐下,因筹措钱粮有功,擢升为总管,主持全省钱粮、军饷,并协助开办企业,主持商业。经手购买外商机器、军火。并垄断丝、茶出口,操纵市场、垄断金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红顶商人胡雪岩。手上掌控着整整一省的经济命脉。
便是这样一位显赫一时的官商,对宁波的路氏商行,却格外照料。这其中有多方面原因,最主要的一点,这位路亭山却是曾国藩特意交待左宗棠关照的。
原来这位路亭山,与曾国藩极有渊源。当年曾国藩地湘军曾一度兵败,祁门大营两度被困,粮草接济不上,幸亏有路亭山大力相助,及时筹措到粮草,才能够反败为胜。后来曾国藩不忘旧情,将路亭山举荐给左宗棠,希望他能格外关照。左宗棠与曾国藩师生之谊,自然是不能够推脱地,适逢上海招商局创办,便将路亭山推荐给李鸿章。
萧然越发觉得惊讶,这位路东家来头不小嘛,居然连曾国藩都挂上了。联系到他曾经留英,心里面便多打了个问号。可惜地是山东路途遥远,派去打探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这家伙原来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刘全在电报上还说,由于招商一事迟迟没有动静,路亭山等不及,已于十天前动身来京,想亲自跟同然堂掌柜面谈。萧然心说正好,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又过了几天,马超带人从山东赶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流入山东的炸药,果然是在副都统胜保的手上!
原来马超等人马不停蹄的赶到山东后,根据购置炸药地底单,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济阳,正是山东八旗军的一处驻地。恰好这天晚上,有一条大型货船准备从内河出港,派出了足足两队荷枪实弹的官兵护送。马超等人便起了疑心:这票货船难道跟胜保的八旗军有什么瓜葛,船上运送的又是什么货物?若是运送粮草辎重,为何又要偷偷摸摸的晚上出航呢?
他带的那几名弟兄都是挑出来的好手,艺高人胆大,当即趁暮色潜入港中,悄无声息地溜上了货船。查探了半天,发现货物都是些生丝、布匹跟药材之类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大伙总觉得哪里有些
,却又说不上来。
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有巡船的官兵走过,几人连忙钻进货笼躲避。一名弟兄不小心,竟一脚踩翻了一块船板,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货船都是改装过地,带有暗舱。钻进去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里面不单有新式步枪及纸包弹,还有成箱的高爆炸药跟雷管,正是同然堂炸药分号售出的炸胶!
除此之外,还有三门重型榴弹炮,以及特制的重磅炮弹。作为军队往来运送武器辎重,这原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为什么要做的如此隐蔽?胜保这个家伙,到底是想掩藏些什么?
正惊疑不定,忽然甲板上走来两个洋鬼子,操着鸟语叽里咕噜的交谈着,几个人谁也听不懂。暗舱板揭开,除了两个洋鬼子之外,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着顶子的清军将官,和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国人。看那将官的顶子,应该是个参领之职,说话全不似洋鬼子那么毫无顾忌的,不时低声跟那个商人商量着什么。马超几个藏在暗处,听不大清,但看那神色,好像这厮只是负责押运或是交割的,而那两个洋鬼子才像是真正的货主。
私卖军火!马超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这个念头。他原是火器营出身,清军大营一向是管理混乱,有时候当兵的开小差,干脆把家伙卖掉做路费,或是换酒喝、嫖女人。而当官的则比较有魄力,人家卖起军火来,从来都是成车成批的卖。
不同的是那些官军一般是将军火卖给绺子、土匪,而胜保这个王八蛋,看来竟是要卖给洋鬼子!
待那几个人走后,马超几个又仔细搜查了一遍,在存放步枪的木箱中发现了一张纸,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也都不认得。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批军火事关重大,就算是把它炸沉了,也不能轻易的交到洋鬼子手里。当即接上了炸药包引线,悄然撤走。随着一连串的轰隆巨响,这艘货船整个被炸成了碎片,沉入黄河滔滔水底。
萧然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惊又怒,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盏乱跳。想不到胜保居然敢跟洋鬼子勾结,干这走私军火的勾当,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超拿出那张画满符号的纸,请萧然过目。萧然结果一看,面色又是一遍,脱口道:“路氏商行!”
原来这张纸,却是一张英文货单,上面标注的数字也都是阿拉伯数字,马超他们自然是看不懂的。听萧然说出路氏商行,马超猛的一拍脑门儿,道:“啊呀,正忘了跟大人说了!那艘货船的船头,正是有个朱漆的圆圈,里面写着个‘路’字标记!”
“路氏商行,路氏商行!”萧然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脑子里原本搅在一起的疑团却一点一点的梳理开来。路亭山一个留洋的没落商人,为什么竟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咸鱼翻身,并置办下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又处心积虑的去结交曾国藩这些个地方大佬,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