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萧然吃力的撑起了身子。
……
幸子仍在昏迷。尽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难掩清丽地姿容。萧然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忽然间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像是野草一样的在心底疯长。眼前这个沉睡的女孩,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的美丽,又是如此的柔弱。每一次总是小心翼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惊惶不安的样子,就像一只逃到悬崖边缘的无助的小鹿,天真的企盼着大灰狼的救赎,而自己却冷酷到无情的一次有一次把她推向了深渊……
这感觉就像一根极细的钢针,缓缓刺进他的心头。
晨光照进帐篷,照在幸子的嘴唇上,闪动着紫色的光。手指轻轻抚过,冰凉而柔软。
咦,这是……
幸子嘴唇微微张开的一瞬间,萧然发现她的两排牙齿并不是紧闭的,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轻轻捏开她嘴巴,取出一瞧,竟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玉石,漆黑如墨。
“两位老人家,这玉石怎么是这般颜色?”萧然将玉石递给那两位郎中看。
两个老头也很是纳闷儿,对视了半天,一个老头忽然叫了起来,“是了!……阴阳菊有毒的那一朵,服之立死对不对?”
“啊!”另一个老头也失声叫道:“这小姑娘明明是已经中了毒,怎么……难道是这玉石……”
两个老头没有猜错,这一次,真的是这枚小小的玉石救了幸子的命。原来这块玉石叫做玉,能避百毒,是当年老天皇赐给幸子的,一直戴在身边。这次为了救萧然,幸子竟冒着生命危险,含着霏玉去尝阴阳菊,虽然仍然中的毒,但毒性却已被这霏玉吸收了大半!
两位郎中连忙调配了解毒的方子,替幸子服下。这一次幸子却没能像萧然那样立刻醒来,而是足足的躺了一整天,直到夜半才悠悠醒转。睁开眼就看到萧然坐在她面前,这一刹那恍如隔世。
“你没事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幸子这才惊觉萧然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禁俏脸一红,微微侧过脸道:“我,我没事。谢谢你又救了我……”
“不,这次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早完蛋了。”萧然摇了摇头,柔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次你会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而我从前对你……幸子,对不起!”
幸子嗫嚅着道:“不敢。幸子的命,本来就是将军救的,这一次也是你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语气中,明显还保留着敬畏。萧然叹了口气,道:“幸子,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真的么?”幸子神情一振,竟撑着坐起了身子,抓住萧然的手臂,急急的道:“那你不要送我到江户城去,好不好?”
……”
“……”
幸子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幸子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萧然看到她忽然深深的垂下头去,散落的秀发间,一串晶莹倏然跌落。
“你别在意,我是开玩笑的!”幸子很夸张的笑了两声,好一会才低声道:“明天一早,我去江户城。”
萧然只觉得一句话冲到了嘴边,但是却始终没能说出来。最后只能低声说了句“保重”,便转身走出营帐。身后响起了极轻的啜泣声,那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凄凉,就像秋日里孤独的风吹过山谷,那种略带着一点呜咽的声响。
第二天早上,德川庆喜听说萧然遇刺,来探视病情,并带来一乘锦竹小轿,准备接和宫幸子回江户去。林清儿跟纳彦紫晴都在,急得冲萧然直摇手,越发令萧然狠不下心来。
这么一踌躇,德川庆喜显然看出了什么不对劲,表情似笑非笑的望着萧然。正在这时,幸子却走入帐中,冲德川庆喜道:“我跟你走。”
萧然急道:“幸子,你……”
德川庆喜颇有眼色,不待他说完,抢在幸子面前深施一礼,道:“微臣接驾来迟,乞公主恕罪。营外我已安排了得力人手,这就送公主前往江户。”又转身朝萧然一礼,道:“多谢萧将军一路护送公主。救驾之谊,幕府上下永志不忘。待到京都。必奏明天皇,给将军大大地封赏,权表谢意!”
几句话说的萧然哑口无言,怔了半晌,艰涩的道:“德川将军太客气了。”又冲幸子道:“和宫公主,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要忘记。……多保重!”
幸子一言不发,转头匆匆走出帐外。德川庆喜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迎回公主,大喜过望,也来不及跟萧然道别,带着手下前呼后拥的出了大营。至此放长出一口气,和宫下嫁,德川幕府与皇室就结成了姻亲。有了天皇的威望,公武合体自然不在话下。
正要请公主上轿。忽然背后传来冷冷地一声:“且慢!”德川庆喜连忙回头,只见营门口伫立一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正是萧然。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手中操着一色的新式步枪,那架势分明是一言不和便要大打出手!
德川庆喜一呆,道:“萧将军,这是何意?”
萧然冷冷的道:“没什么。德川将军尽管回营,但是她。要留下!”
手臂抬起,不偏不倚指向和宫幸子。幸子也是怔了片刻,忽然欢呼一声,一道烟儿奔向萧然。身旁的卫兵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抓了个空,正要拔脚去追。就看萧然身后的那些家伙已经哗啦啦架起了步枪。
德川庆喜大怒,但是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又不敢发作,只能盯着萧然道:“萧将军,你这么做,让我很难向幕府跟天皇交待。公武合体,大局为重,我想将军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想不通吧?”
和宫幸子低呼一声,躲到萧然的背后,抓着他地衣袖连连摇晃。萧然回头一瞧,只见她微扬着小脸。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大的一双眼睛尽是祈求的神色。萧然捉住她手掌轻轻一握,冲德川庆喜笑道:“你这么说,我也很为难。有心将这位姑娘交给阁下,奈何她根本不是公主。真正的公主已经遇刺,这位姑娘乃是我找来冒名顶替的。本想交给阁下使其与德川家茂将军成婚,以促成公武合体,可是现在突然醒悟,这么做岂不是欺骗了将军、欺骗了天皇陛下?所以,这个女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带走。”
德川庆喜气的七窍生烟,他早见过公主样貌,可以确定眼前的女孩儿正是和宫幸子无疑。听萧然在那儿胡诌八扯,忍不住怒道:“胡说!公主我会不认得么?萧然,你怎么能信口开河……”
“你不信?”萧然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我劝将军,还是信了的好!”
话音刚落,身后地盛左抬手就是一枪,只听扑的一声,一只高高飞过的乌鸦被连毛带骨打做粉碎,散落一片片羽毛在天空盘旋落下。德川庆喜及一众手下不禁相顾骇然,对于仍使用精确度极差的滑膛枪的日本人来说,几曾见过这等出神入化的枪法?
楞了半天,德川庆喜道:“这个,
所言,我看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只是德川将军婚期刺,岂不给了尊攘派以口实?误了公武合体大计,如何是好?”
萧然脸色一沉,一字一顿地道:“公武合体,势在必行。谁敢不服,我就打到他服为止!”
其实德川庆喜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公主下嫁,之所以这么紧张,只是希望能共促成公武合体。而萧然的这句话,也相当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沉吟半晌,道:“好。有贵国政府鼎立支持,大事可成。幕府那边,有我去解释,萧将军这边,也请阁下不要食言。”
深鞠一躬,便带着手下匆匆去了。萧然不禁点了点头,这位德川庆喜,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光棍,比起德川家茂,无疑要强上百倍。
和宫幸子整个人缩在萧然背后,这时仍不敢探出头来。萧然笑道:“都走了,你还抓我那么紧做什么?”
幸子战战兢兢探头瞧了一瞧,见德川一众只剩下了个背影,欢喜的一下竟跳了起来,抱住萧然脖颈,在他腮边重重一吻。盛左等人一时都愣住了,纳彦紫晴叫道:“看什么看?眼馋的自己进城找女人去!”
大伙哄的一下都散了,连林清儿跟纳彦紫晴也捂着嘴跑回营中。幸子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低了头,手足无措。萧然看着她那怯生生的样子,禁不住心中好笑,故意板着脸道:“幸子,我问你,你确定要留在我地大营么?”
幸子抬头飞快的瞄了他一眼,见他面沉似水,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个哆嗦,嗫嚅着道:“愿……愿意……”
“你不怕我?”萧然斜着眼珠子,嘿嘿冷笑。
幸子小嘴儿一扁,忍不住就要哭了,抽噎着道:“我,我……”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我见犹怜,尤其一双眼睛,眼泪汪汪地,萧然忙伸手替她擦拭,道:“我开玩笑的!幸子乖,我不是答应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么?”
幸子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搂住萧然脖子,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格格娇笑着掉头便跑。萧然这才知道被这丫头骗了,拔脚便追。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进了大营,幸子一头钻回歇寝的营帐。萧然穷追不舍,也钻了进来,幸子这才发现林清儿跟纳彦紫晴两个都不在,登时慌了,两手捂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干吗?”
萧然嘿嘿笑道:“那天在我的营帐里,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么?现在我可是做到了,你不是想赖账吧?”
幸子顿时想起,那晚自己曾说过,只要萧然肯相救,自己情愿侍奉他。但那时是迫不得已,现在再看萧然那两眼冒光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通通直跳,分辨道:“那……那个不算!”转身想逃,可惜两条腿软绵绵的竟使不上一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