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张颇觉新奇,两宫太后都瞧着奕道:“这个,似乎,可能,好像……”
懿妃笑道:“我倒觉得,小三子这话说的是个道理。肃六是个谋逆的罪,搁在家里,定然有逆迹昭彰的罪证。真能抄了出来,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你们看呢?”
皇后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件大事。必须派个稳妥地人去办才好。我看……”
也是萧然过于心急,竟然忘乎所以,没等皇后说完,先自磕了个头,大声道:“奴才一定不负太后期望,抄他个一干二净……呃。不是,是水落石出。”
奕子办事最是机灵谨慎,我看这件事,还真是非他不可。”萧然心里暗道:这娘儿们素来精明得紧,怎么倒一心帮我说话?难不成心里又动了什么心思?
抄家这件“大事”,就这样如愿以偿的落到了萧然头上。皇后的意思是想等到明天。萧然却已经等不及了,带上林清儿,径奔内务府,点起数百侍卫,跟荣禄一同浩浩荡荡的杀奔二龙坑劈柴胡同。肃顺跟端华的府邸却是住的对门儿,多年地苦心经营,自然深宅高宇、庭殿奢华,都是不必说的。此时已是时初刻,众侍卫点起熊熊火把,把整个一条街照的通明一片。有如白昼。
自打昨日抓捕开始,京里早已安排的侍卫立刻发动,将肃顺、载、端华的宅子层层包围了。府里无论是亲眷还是下人,一概不许出入。这些个家眷都跟着享了半辈子清福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免惊恐莫名。人心惶惶。这时一看外头火把烧红了半边天,都知道大祸临头,无不吓的瑟瑟发抖。
萧然对这里也还不算陌生,上一次劫走三人的家小,就来逛过一遍。可惜那一晚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写下“到此一游”之类地话语,否则此时看了,定然感慨丛生。骑了高头大马。正要奔那府门走入,忽然荣禄在后面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萧总管,请借一步说话!”
萧然一瞧荣禄那吞吞吐吐的表情。当即醒悟,这厮也是要趁机发财。他原就是懿妃的老情人,回銮一路上护驾有功,才懿妃特意吩咐,要他来一同抄家,那就是有意给这个老相好捞些油水。她深知萧然的为人,必然要趁火打劫的。到时两个人二一添作五,这叫乌鸦落在猪背上,一般的黑,谁也不用说谁。
萧然心中大喜,心说这娘们儿会办事,倒省去老子不少周折。但是脸上却不露声色,跟荣禄策马走过一旁,道:“荣将军有何指教?”
当日在南石槽抓捕载垣跟端华,是萧然在御前宣的旨,这一份尊贵,荣禄早已看在眼中。从出身来论,他又是坤宁宫皇后身边的人,以后大内之中,必然是横行无忌的角儿,这身价又岂是一般的文职武将可以相提并论地?这荣禄为人倒也机灵的很,一念至此,慌忙下马,抱拳道:“公公这便是折杀卑职了!日后在两宫面前,还要靠公公多多美言提点,哪里敢说这指教二字?只是……”犹豫了一下,凑上前低声道:“今日有幸与公公一同办差,卑职就大着胆子问一句:今儿这差事,公公的意思……打算怎么个办法?”
“办法?”萧然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咱家头一回替主子办这种差事,也看不出个门道儿,荣大哥要是不见外,你倒说说看,给咱提个醒?”
这一句荣大哥,叫的荣禄心头一热,道:“既然老弟看得起,那哥哥就有啥说啥了。肃顺、载、端华,一个中堂,两个铁帽子王,府邸之中,必然财宝无数。抄家这种事情,
是一样,反正是不义之财,不取白不取。即便是你到别人半句好去。”
“那么依着荣大哥的意思呢?”
“府库清点,以校册为准。咱们就把这些财物分成两份儿,一份儿入册,另外地一份儿,二一添作五,剩下些零头,却是要散给手下弟兄们的。这个也是历来的规矩,老弟,你看怎么样?”
这话正中萧然下怀。原还想着要瞒过众人眼,多少得费些事,想不到连抄家这种事情都有规矩可依,要是不腐败一回,那简直就是犯罪了!当下笑道:“兄弟也没什么经验,一切都听大哥的。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荣禄大喜,抱拳道:“从前也听说过老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老弟放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
一声令下,众侍卫如狼似虎涌进府宅,头一个要抄地,便是肃顺。这厮老婆已经死了,两个姨太太跟他一起在苍梧被抓,儿子又让萧然给绑了去,偌大的府里只剩下一些干支亲眷,加上西席、帐房、管家率着一帮子下人,这时都被赶到院子里,连身上的一些个玉佩、珍珠首饰什么的也都给剥了下来,一律算做肃府财产。侍卫们显然不是头一次抄家,熟悉地很,忙着搬进搬出,却又极有秩序。大概是明白这回又有油水可捞,不免笑逐颜开。萧然两个眼睛放光,只盯着那些值钱的古玩字画,荣禄瞧见,连忙道:“这些东西也不必入册,公公有稀罕的,尽管拣去。说来惭愧,老哥自幼家贫,对字画这东西,我还真是不懂。老弟要是明白,也帮哥哥打打眼。”
“好说好说,兄弟么,那是应该的!”萧然满口答应,心说原来你丫不懂,那就好办了!拣过字画,先自落款看起,凡事没听过的,一律夸赞一番,奉为绝品,交给荣禄。古玩则看材质外观,金银玉器、珠光宝色的,不免大大的惊叹一番,留给荣禄;那些看上去痕迹斑驳、破烂不堪的东西,统统贬为垃圾,放到自己的那一堆里。荣禄也不知这其中的关窍,还道是这位萧老弟真是体贴入微,把那金啊银啊的都留给了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殊不知越是破烂不堪而能被肃顺收藏玩赏,就越是弥足珍贵。
肃府的后宅,有一间小小仓房,掩藏在柴棚之中,又是半地窖的设计,十分隐蔽。这些侍卫也真是抄得够仔细,居然给发现了,看那铜铸的门上连上了三道大锁,就知道淘到宝贝了,忙请萧然跟荣禄来瞧。砸开门进去一看,不免大失所望,也没有什么金银宝贝,都是些个破铜烂铁,而且奇形怪状。堆满了半边。荣禄皱眉道:“这老家伙,不知道是搞什么鬼!”
萧然借着那火把一瞧,却顿时大吃一惊,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大铁匣子,上面是一排一排凸起的圆柱,铜柱之间,有的还连接着粗细均匀的导线。大概是时间太久了,那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遮盖了本来的眼色。萧然几乎是踉跄着抢上前去,小心的用手拂去尘垢,眼前顿时反射出一道紫红色的光泽。
电池!!!
萧然真真正正的被惊呆了,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用力一掐大腿,失口叫出声来!这是一台-铜对电池,连着导线,甚至还有一架碳弧灯!尽管这电池早已经用尽了,碳狐灯也无法再发出光亮,但是对于萧然来说,却无疑发现了一个超级的宝藏!
对于当时落后的中国,电池意味着什么?
军事,工业,水利,通信……电池,意味着划时代的文明科技,意味着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光明的飞跃!……
来不及做过多的惊叹,在这个庞大而杂乱的“垃圾堆”里,萧然亲自动手,一件件的清理出各式各样的东西来。每一件对于他来说,都是做梦也怀念、却又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竟突然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这巨大的兴奋让他一度恍惚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就是又一次的穿越了。然而直到这些清理出来的宝贝静静的躺在脚边,他才终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到现实中来。
一架装有曲柄连杆机构的铁制自行车!
一台制冷机!
一架偏光显微镜!
两台手摇式缝机!
数块铝锭!
甚至还有一台小型卧式铣床,以及一台永久磁铁交流发电机!……
每一样东西,都令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每一件宝贝,都让他明白什么才叫做梦寐以求!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真正正的发财了!
些东西,都是由各国的信使出访时,作为礼品进献给来都应收入府库,但肃顺是内务府大臣,见了这些东西,居为奇物,竟藏到了自己府中。萧然做梦也没能想到,原来在这个年代,中国、起码是当权的这些家伙们就已经见到过这东西,可惜那根深蒂固的封闭和愚昧,竟然让他们对这样的新科技视为邪魔外道,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这就难怪几千年的文明历史、横亘东方的一座泱泱大朝,竟会为列强蹂躏的体无完肤,孱弱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这念头如潮水一般涌过心头,萧然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尽管他不是愤青,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如果仅仅是落后,没关系,我们可以努力学习使自己进步;如果仅仅是弱小,没关系,我们同样可以逐渐的强大起来。可是,如果是愚昧,愚蠢,我们还能怎么做?……
这就是满清的统治,这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中国,这就是五千年文明最屈辱的那段历史!萧然闭上眼睛,就听到心底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呢?
“萧老弟,这些也都是古玩么?怎么瞧着不伦不类的。原来你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荣禄表情显得有些纳闷儿,分明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萧然勉强控制住想扁人地冲动。苦笑着道:“是啊,这些个东西虽然古怪,倒也有趣的紧。荣大哥,估摸着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要是你不稀罕,能不能就留给兄弟?”
荣禄对这些个玩意儿根本瞧不上眼。自然满口答应。几个侍卫又想巴结这位信任的统领,又想讨好萧然这主子跟前的红人,忙不迭跑过来过来,把那一件件宝贝都装到箱子里,没有入册所以不用贴封条,萧然交代他们直接送到公司去交给雨来暂时保管。
一个侍卫走的急了些,不小心在墙上撞了一下,只听扎扎声响。那青石砌就的墙壁居然翻过一旁,露出一个窄窄地夹层。原来这密室里面竟然还有秘密!大家都觉得奇怪,凑过去一瞧,原来这夹层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只半人来高的铁箱子,看上去沉墩墩的。荣禄跟侍卫们都不认得,摸来摸去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但萧然却心里猛的一沉!
那铁箱子表面漆成了墨绿色,门上嵌着的。却是一只密码锁,原来是一只保险箱!
这一次到肃顺府中来抄家,萧然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估计地没错,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财宝,十有八九,却是肃顺一党私下里往来的信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一回的政变,牵连的人可就太多了,在政局不稳的当口,很可能就会造成人心自危,演变出大事来。
肃顺倒台,朝中党羽除了兰轻卓那样的心腹,其余不必大行追究,这是恭王定下的主张。但是这话搁在懿妃那儿。却似乎颇有不豫的意味。她跟肃顺两人地积怨打当初咸丰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一直延续至今,实在是深到无法释怀的地步。尤其是最后肃顺率八大臣公然撂挑子,上谕搁车。迫使两宫太后最终屈服的一幕,犹为不能忍受。
所以对恭王所说的不搞株连,在她心里,只怕是不肯轻易的放过这一班人马。之所以派老相好荣禄跟他一同来抄家,除了让荣禄有个机会中饱私囊,暗里恐怕也有这样地一层意思:倘或在肃顺真的搜出了什么重要证物,能够证明肃党之中一些骨干的谋逆罪名,懿妃是绝不肯轻易的善罢甘休的。想到这里,萧然不禁暗暗的打了个寒战,慈禧这娘儿们有多毒辣,那是不用说的。单只杀了肃顺,也还远远不够。如果这保险箱里真的是藏着肃顺地一些机密文件跟重要信件,那么懿妃这一回,一定是铁了心的要一杀到底!
心中焦灼不安,看看荣禄,似乎并不知这保险箱为何物,对那密码锁摆弄了半天,也不认得。萧然猛的心生一计,道:“荣大哥,想必这也是肃顺收藏的古玩,跟方才那些又有不同,倒也好玩地紧。回头把这个东西,也一并给我送过去吧?”
荣禄尽管精明,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什么,只
。
侍卫们忙前忙后的抄家,直抄到后半夜,仍有不少的东西没有清点完。肃顺原是户部尚书,又兼内务府大臣,一人独霸着两个钱库,自己捞了多少的好处,自然可想而知的。古玩字画不算,单是银票钱款加上金银珠宝,初步估算,价值就该在二百万两左右!荣禄亲自把关,把这些钱款一一分好,半数具册,剩下约一百万两,一人一半跟萧然坐地分赃。要是再加上古玩字画,单是抄了一个肃顺,每人便至少搜刮了将近一百万两!
对面住着的,却是郑亲王端华。满人旗下贵族,闲居终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古玩收藏。府中的字画件件珍希,随便拿过一样儿来,都是名家手笔。而怡亲王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老子是怡贤亲王允祥,是世宗宪皇帝最信任的一个弟弟,在世之日,赏赐甚厚,数世以来的蓄积,古玩字画,收藏极富,载垣每每以此炫耀,说“单是四王的山水,未曾裱的,还有的是”。可惜现在几辈子攒下的家当,一夜之间被搬了个底儿掉,只便宜了一个荣禄,一个萧然。
总归是惦记着那保险箱的事情,萧然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三座府宅才算是抄完,怡、郑两亲王,共计抄出了财产一百七十余万。荣禄把萧然的那一份打点好,吩咐人送到同然堂去。然后两人径直回到宫里复命。荣禄身为侍卫统领,不能直接晋见两宫,照规矩是要向内务府回奏的。萧然把抄家的情况简单的跟皇后交代了几句,借口一夜未睡,告了个假,从慈安宫溜了出来。来不及合一合眼,便带上宝禄加急赶出了皇宫,雇一乘小轿,直接赶到了红门子胡同的同然堂。
这两天街上闹闹吵吵的,都在议论皇帝回銮的事情,雨来也早听说了,正惦记着要到宫里去看看萧然去。这时见他先自来了,喜不自胜,一把抱住。萧然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跟他多说,劈头就问:“宫里侍卫的那些东西,已经送来了么?快带我去看!”
东西已经送到,在仓房里堆了一地。雨来还在纳闷儿,不知道姐夫从哪里淘弄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萧然也来不及解释,拣出那保险箱一瞧,却又犯了难。钥匙必然是在肃顺那里,又不知道密码,一时半会儿的打不开。宝禄倒是在一旁出了个主意,道:“这玩意儿,原来太后的坤宁宫里就有一个。有一回丢了钥匙,还是老城南的一个商号,里边儿有一个洋人给弄开的。要不咱们找他去试试?”
萧然大喜过望,连忙叫宝禄去请那洋鬼子来。宝禄办事一向效率极高,一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果然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挨个的试,又不时的把耳朵贴在号码盘上,小心翼翼的边转边听。一炷香不到,保险箱居然被打开了,萧然急急望里边瞧去,顿时暗叫了一声: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