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也表情严肃地看着罗耀国:“我想听你的解释,这到底是你的意见还是国民党的意见?”
罗耀国淡淡一笑说:“如果你们不让列强的公使们回北京,恐怕各派势力的代表团也都不敢进京,你们的这个联合政府如何组建?”列强的公使馆在当时既是列强侵略中国的工具,又是各派政治人物的保护伞,有列强的公使馆在,各派的代表自然敢放心的进北京,万一不行还能往外国使馆里跑,要不然靠冯玉祥的信誉谁敢来啊?
周恩来一愣,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个联合政府要在北京生存下去,总免不了和帝国主义打交道,而且各地代表的忧虑也可以理解,那都是一些大富豪,看到十万个啃窝头啃得眼睛发绿光的大兵,谁敢往上凑啊?
“好吧,此事我们会研究的。”周恩来微笑着点点头又说:“接下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该如何做张汉卿的工作吧?”
第0121章 进京(八)
所谓反动军阀张作霖云云的那是共产党说的,张作霖自己是不承认的,而且在张学良将军眼中,那是世上只有爸爸好,爸爸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和你们共产党、国民党那是一个路子上的。
所以张学良这位热血青年的工作实际上一点都不难做,现在他已经和孙大哥(孙科)结成把兄弟了,两人那是一见如故,都有共同的理想(救国)和共同的看法(关于老爸)。在孙科提出要引荐国民党方面的年轻将领罗耀国和共产党的年轻领袖周恩来给张学良认识后,张学良也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一月下旬的天津依旧非常的寒冷,大街两边的积雪厚达半尺,法租界的各种漂亮的洋房也被一层皑皑白色所覆盖,远远看去好像是来到了童话世界。如果不是身处乱世,又恰巧成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的话,在这里买上一栋洋房,和家人过着隐居避世的温馨日子倒也是不错的一辈子。(哼!要不是成为风云人物你哪儿有钱买洋房啊?)
张学良现在就住在天津法租界的一栋巴洛克风格的西式洋房里。国民党的孙科、罗耀国、王柏龄,共产党方面的周恩来、瞿莹这几日就常常到这里来拜访张学良夫妇。张公馆的装修豪华美观,室内布置也非常的考究。两党对张学良的统战工作也是分头进行,王柏龄和瞿莹两人在张公馆二楼的麻将室里负责对张学良、于凤至进行统战。周恩来、孙科、罗耀国三人则在张公馆的客厅里同郭松龄谈判。
国民党特色的统战是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进行的,做了近两年统战工作的瞿莹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当昨天晚上罗耀国来问她是不是会打麻将时,瞿小姐还是一头雾水,虽然如实告知“会,但是技术不好”,但并没有想到打麻将竟然也是统战!今天一早罗耀国便塞给她一大包钱!足足有一万块法币!现在这个时空里法币还没有贬值呢!这一万块法币据罗耀国说是要她在今天和张学良夫妇打麻将时输出去的。哦!天哪!这是一万块,可以维持2000名红军一个月的开销,罗耀国居然要让她在半天时间里输出去!这帮官僚资产阶级真是太不象话了!太奢侈了!这个无产阶级不革命还行吗?小莹就这样一边腹诽一边紧紧地抱着钱袋子,撅着嘴很不情愿的和王柏龄一起去做统战工作了。
在张公馆的内,郭松龄、周恩来、孙科和罗耀国则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喝着香浓的咖啡一边在讨论着如何才能说服张老将勉为其难的支持冯玉祥。
听到国民党和共产党方面的要求,郭松龄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这件事实在太令人意外了。奉系原本认为国民党方面可能会推人出来组织政府,毕竟现在国民党有半壁江山,做中央也是名正言顺的。国民党推段祺瑞出面的可能性奉系也研究过,这个也是奉系的意愿,皖系现在还有山东一块地盘,正好把国民党和奉系的地盘隔开,由段祺瑞出面组织政府做南北的缓冲应该是维持北方稳定的最好人选。
“冯焕章不论是人望还是地盘都不足以服众,这个中央怎么做嘛?”郭松龄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孙科:“哲生先生,这个真的是总理的意思?”
“当然,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孙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父亲认为支持冯焕章将军组织中央政府是联俄、联共的需要,也是目前国民党唯一可行的选择,希望茂宸兄能够玉成此事。”
听到是孙中山的意思,郭松龄心说这个孙中山真是病得不轻了,脑子都病糊涂了。前一段时间日本人还说他神采奕奕地出现在罗耀国的婚礼上,看来应该是替身才对:“这样啊,要雨帅支持冯焕章出任联合政府领导人恐怕不太好办。而且——”郭松龄没有说下去,这里面涉及到奉、直、皖三系和日本人的秘密。
“前一阵子贵军和吴子玉大战,这个损失恐怕是不轻吧?”罗耀国看到郭松龄的表情以为是要钱,于是也不含糊地说道:“我们国民政府愿意赞助贵军军费五百万法币。这样茂宸将军能不能说服张老帅支持冯焕章出任联合政府领导人?”
郭松龄知道是罗耀国会错了意,于是试探着问:“冯焕章将军现在毕竟只有北京一地和一小部分直隶地盘,而且现在他的部队经费十分困难,国民党是不是准备负担他的军费呢?”
“不会,我们支持冯焕章将军只不过是联俄、联共的需要。国民军不是国民革命军的一部分,也不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他们完全是独立自主的武装力量,我们没有义务支持他们军费,也不会支持的。”罗耀国也不隐瞒国民党和冯玉祥的关系,以免造成误会。这个时空的国民党在罗耀国的操作下不会到处去撒钱拉拢小弟,弄一堆杂牌子回来养,最后养来养去养成仇。
听了罗耀国的表态郭松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国民党和冯玉祥的国民军没有什么关系,国民党的支持不过是为了应付苏俄,那奉系要对付冯玉祥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不过郭松龄还是不能接受让冯成为中央政府领导人:“雨帅眼下的确是为军饷犯愁,如果国民党愿意赞助五百万,要我们支持孙总理或者是胡展公(胡汉民)出任联合政府主席雨帅是肯定能答应的。可是这个冯焕章何德何能?他现在有多少地盘?有多少人马?而且他的军队现在那么困难,天天咸菜就窝头,这个样子怎么做中央政府领导人?这个事情雨帅不可能答应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耀国和周恩来都皱紧了眉头,看来这个冯玉祥声望真的不能服众。不过周恩来仍然不打算放弃,他沉默片刻开口问:“茂宸将军,这个联合政府只是为了消弭内战而设,我们党希望通过召开国内各派别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组成一个短期的临时的联合政府,为了在一年之后召开国民会议选举正式的中央政府做铺垫。而冯玉祥将军控制着北京,因此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临时的联合政府领导人了。”
共产党明显在联合政府的问题又退了一步,将联合政府改为“临时联合政府”,而且还抛出一个国民会议来,这个国民会议虽然在孙中山的三民主义里提到过,可是现在国民党在南方训政,根本也没有开国民会议的打算,而中共提出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听了周恩来的话,孙科的脸色顿时大变,刚想站起来反对,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罗耀国死死拽住。
“茂宸将军,一年之期而已,这样雨帅应该能同意吧?”罗耀国不顾孙科的惊诧附和了周恩来。反正现在这关总要过去,至于一年后的国民会议,就到时候再说吧。罗耀国可不相信冯玉祥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一年。
“就一年?”郭松龄的态度果然有些松动,冯玉祥虽然人望不足,但是做个短期的联合政府领导人还是有可能的:“那这个国民会议又是什么呢?如何组织?”
看到郭松龄似乎答应了冯玉祥出任联合政府主席,周恩来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国民会议就是由国内各地推举国民代表参加的会议,用来制定宪法和选举政府领导人,相当于国会。”
“哦,原来如此。”郭松龄点点头又问孙科:“哲生先生,这也是总理的意思吗?”
“呃——”孙科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总理希望冯焕章将军能出任联合政府领导人,这是为了联俄、联共和中国革命的需要,希望茂宸将军能够说服雨帅支持。”罗耀国又赶紧出面解围。他不知道共产党突然抛出国民会议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想和国民党大选?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就算国民党能答应,北京周围的各路军阀也不会同意的。
郭松龄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他就猜到了共产党的意图。共产党的办法完全照搬了当年苏俄革命的过程,不过这一套步骤已经被列宁玩过一次,这才几年啊?奉军当年也参加过协约国的干涉军,对苏俄革命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不过这个一年临时的联合政府主席倒还是有可能被张作霖认可的,毕竟现在各派都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想到这里郭松龄点点头:“好,我想办法去和少帅说,这个办法雨帅那里应该能过。”
第0122章 进京(九)
和张学良、郭松龄初步达成协议之后,国民党北上代表团终于启程进京了。此时的代表团分成了两个部分,孙科、王柏龄两人带上岑碧青、梵海、吴重、陆小蓓等几个随员和部分侍卫继续留在天津和各派势力接触。廖仲恺、邹鲁、戴季陶、罗耀国等人则启程进京。
进京的火车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乘客,不过代表团仍然包了一节车厢,一行人有说有笑边看着窗外的北国风光,边天南海北聊着国内外大事。
此时的国际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苏联国内两派的斗争终于分出了胜负,相信一张报纸能胜过千军万马的托洛茨基终于没有敢利用手中掌握的千军万马去挑战《真理报》,所以他输掉了和斯大林的斗争,被免去了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改任电气技术发展局局长,兼工业与技术委员会主席。权力就这样永远离他而去,将来连生命都会失去。谈到托洛茨基的遭遇,国民党右派的几个人都摇头叹息觉得不可思议。
“唉,这个托洛茨基可是真是好同志啊!”罗耀国也不管李大钊眼睛里在冒火,继续散布着他的大毒草:“这种同志也就是苏联才有的,可别指望咱们中国有这样的傻瓜。咱们中国人要是手里有枪杆子是随便怎么样都不肯善罢甘休的。”
“全国人民都反对他,全国的舆论都谴责他,他的枪杆子还能有什么用?枪杆子永远都比不过人民的意愿,只要获得了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就是百万大军也不过弹指间灰飞烟灭。”李大钊马上旗帜鲜明的跳起来反对罗耀国的言论。
罗耀国同情地看了李大钊一眼,叹了口气:“李先生,您也是好同志,这种话不和您讨论。周先生,你怎么看那些手握枪杆子的中国兵头?他们会像托洛茨基那样好说话吗?”
周恩来一开始就知道罗耀国话中有话,绝不是在帮托洛茨基辩护。
周恩来眉头微微一紧:“如果中国的人民群众都像苏联人民一样觉悟了,中国的托洛茨基们照样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就范,辅文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话周恩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中央的意图就是让各派先承认临时联合政府,以获得中央的名义。然后再利用中央政府的名号推进全国的革命,通过宣传鼓动来发动工人、农民、士兵加入革命,组织大量的工人纠察队、农民纠察队和红军,为即将到来的革命高潮做好准备,一如当年的苏俄十月革命。不过,全国各地的军阀们会给临时联合政府这个机会吗?
“如果我们国民革命军带头拥护工农运动,别的军阀们还敢违抗吗?”此时邓演达也站起来发言,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如果国民革命军都不革命了,那些军阀自然要公开的跳出来反对我们了。”
邓演达的话一出口,整节车厢里的气氛立即变得诡异起来。本来还有说有笑的廖仲恺、邹鲁等人都停止了讨论风月而是一言不发,相互怒视起来。很明显如何对待工农革命就是国民党左右派之间最大的分歧。
“哼,你们要把上海、广州变得和北京一样?要让我们的军队和冯玉祥的兵一样天天咸菜就窝头吗?”邹鲁首先打破沉默开始攻击革命。
“北京有什么不好?你去问问北京的工人、农民,你问问他们北京是现在好还是过去好?”廖仲恺也针锋相对的和邹鲁争辩。这个时代的国民党左派在有些方面比普通的共产党人还激进,他们早就对温吞水一样的国民革命不耐烦了,希望更激进更猛烈的革命来洗涤这个古老的国家。
邹鲁冷笑一声:“在你们这种革命气氛下谁敢说不好?”
“在北京的革命气氛中只有反革命分子才会说不好!”邓演达强在廖仲恺之前就反驳起邹鲁。
“恐怕是谁敢说不好谁就是反革命吧?”戴季陶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你们的那套革命我早就研究透了的。”
看到车厢里气氛紧张,周恩来连忙起来想和稀泥。
“周先生,我们不用理他们,我们说我们的。”罗耀国看到周恩来想过去劝架便一把拉住了他:“这次我们虽然打通了张作霖的关节,但是我不相信那些北洋军阀就会如此善罢甘休。现在他们有所顾虑就是因为国民党在南方的几十万大军,要是我们两党出现裂痕,他们肯定要联合起来围攻北京的,所以在发动工农运动方面贵党一定不能急躁冒进。”
周恩来没有反驳,而是静静地看着罗耀国:“辅文将军,我们现在进行的是社会革命!而你们不过是在打内战而已!如果我们不推进革命就会变成和你们一样是打内战,那我们现在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要打内战有你和蒋委员长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我们。”
革命对内战!这就是共产党和国民党最大的区别,共产党是社会革命,是一场洗涤旧世界的风暴,这场风暴会摧毁一切旧世界赖以生存的基础。而国民党只不过是在打内战,这一点两个时空的情况完全一样,只不过在这个时空,国民党的内战由于罗耀国的蝴蝶效应打得更好一些罢了。
罗耀国闻言一怔,周恩来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罗耀国清醒了不少。眼下共产党在北京的形势看起来比较险恶,冯玉祥的部队天天咸菜就窝头,北京周围的税收基本为零。可是这种情况下真正受到打击的不是革命军队,而是冯玉祥军队中的不坚定分子,真正的革命者是不会被眼前那点小小的困难所吓倒的。而那些打内战的军队则是离不开丰厚的军饷和良好的供应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罗耀国想清楚了很多问题,也对眼下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现在共产党就是在争取时间,争取在全国推进革命的机会。只要给他们这个机会,中国必是赤旗的海洋,因为革命的风暴会摧毁所有军阀赖以生存的土壤,剩下的只能是革命军队。
西进的列车轰鸣着拖着浓烟疾驰而去,车厢内的众人一时间全都默默无语。或许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做朋友了,只是希望将来不要是敌人。在两派最后摊开来大吵一架之后,双方都意识到,这个分歧是不可能被弥合的,两派本就是完全两个方向,只是为了利益被强扭到了一起。现在这两派人已经各自达到了目的,所以说是到了分手的时候了。只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罗耀国的出现,使双方的利益暂时不会发生冲突,因此得以和和气气的说声再见。而这次各派政治协商会议和临时联合政府就将是两派最后的合作了。
1925年2月1日,搭载着国民党北上代表团的列车缓缓驶进了北京火车站的站台。早已等候在站台上的北京工、农和学生代表们顿时欢呼起的革命口号,挥舞起鲜艳的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