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耀国只是笑了笑，继续跟着陈光甫穿过一间相当大的会议室，走进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小办公室，四壁墙上挂满了油画；罗耀国虽然所知不多，但是也认出了两幅画得古里古怪的毕加索的作品。
“哦，这是毕加索的画，去年去西班牙度假时买下的。”陈光甫说着，向一只笨重的古董沙发做了个手势，又道：“你真的不考虑投资银行了吗？我觉得未来几年银行业还能增长。”
“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生意可以比开银行更赚的话，那就应该是军火了，特别是世界大战再有几年就会爆发了。”罗耀国很小心地坐在了那张古老的沙发里面。
陈光甫拿起桌上的铃铛轻轻摇了下，一个样貌和身材都不在娜塔丽之下的白俄女仆托着泡好了的上等咖啡走了进来，用很优雅的动作将咖啡杯放在了罗耀国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飘然离开了，留下一股只属于少女的幽香。
“那么说起来真的要发动世界大战了么？那我也得考虑投资一下你的共和飞机厂了。”
罗耀国瞧了眼那个俄国少女的背影，淡笑道：“恐怕没有多余的股份可以出售了，俄国女皇阿娜斯塔西娅认购了一千万美元的股份，现在她拥有了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陈光甫笑了。“出价很高嘛，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可只投资了一千万法币，大约是三百万美元吧。”
“价格是很公道的。”罗耀国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道：“这场世界大战没有几年是不会结束的，飞机的订单可能会多达十万架！那可以几十亿元的大买卖。”
“那么多？不是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吗？”
“不会像外面宣传的那样快！当然最终也会结束，我们会胜利，然后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之一。另外两个应该是德国和美国，整个世界就会由我们三个国家统治。”
“那么说来英国和法国也会……”
“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到外面去说。”罗耀国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靠在了古董沙发上面，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对于这场战争，商业界的人都是怎么看的？他们支持战争吗？”
“有支持的，也有不支持的。”银行家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点燃一根长雪茄。用力吸了口，笑道：“具体要看做什么买卖的，投资重工业的商人们当然是盼打仗，不过房地产商就普遍反战了，银行家也多数不赞成打仗，至少不赞成打上很多年。不过我是个例外，实际上我是很好战的。”
罗耀国瞥了眼这个红光满面的大银行家一眼，叹息道：“谁都不会真正希望打仗的，包括我也一样。不过好在这次世界大战肯定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世界性的战争了，以后就会有永久和平了。不过正因为如此，这一战才必须要打好，一定要捞足了油水，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光甫，为了能打好这一战，我想要充分借助企业界的力量，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你想要做什么？”陈光甫凭着自己和罗耀国打了多年的交道，就知道他这样说并不是要自己帮着出主意，而是早就想好主意了。
罗耀国顿了会儿，才缓缓道：“只是有一些想法，目前中国的重工业发展很快，拥有军工生产能力的工厂也很多。不过也有一些问题，这些工厂并不是集中在少数几个和政府关系紧密的公司手中，而且相互之间处于竞争关系，没有多少合作，虽然这样做有利于提高各自的效率，不过在战时未必适用。此外，大量的重工业企业还被外国投资者所控制，特别是来自英、法两国的大公司掌握着相当多的工业企业。”
“不是有总动员体制么？国家可以依法暂时接管这些工厂。”
“可问题是现在还不是战时，我想让整个经济特别是重工业生产分成几步过渡到战时，而非一步到位。为此我想要扶着一批大托拉斯，由和政府关系密切的商业集团来收购或是控股那些和战争紧密相关的产业。在每个产业都形成一到两家大集团，这样政府就能通过向这些大集团下达指令来将经济一步步转向战时，同时又能根据未来战争的需要来建设工厂。”
“怎么听上去像计划经济？”陈光甫皱了皱眉。
罗耀国停了几分钟才回答道：“也许有点计划经济，可是为了赢得战争现在必须要搞一点计划经济了。今年是五年投资规划的最后一年，等到总统大选结束以后，就会开始指定向战时过渡的第二个五年规划了，组建大托拉斯来控制各个重要产业就将是第二个五年规划的重点，为此我需要企业界的支持。”
陈光甫吸了两口雪茄，笑道：“辅帅，那您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银行业才是整个企业界的核心，只要有十大银行的支持，整合中国重工业就不会有多少困难了，无非就是一些增持股票或是收购公司。您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会去说服上海的几家大银行的，不过南洋和广东财团方面我可没有多少影响力。”
“这我会去托别人解决的。”罗耀国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们需要在瑞士银行开设一些匿名的、无法查明资金来源的银行户头。会有一些巨款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存进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某些中国友好的朋友那里去，或者是用来购买一些文件或是情报，也有可能是某些受到限制的机床设备和工业原料，而曾慕韩先生会负责掌握这些资源。你能帮我办到么？”
……
上海窦安乐路上面的一栋三层小楼已经被严密保护起来了，小楼的各个窗口现在已经被匆匆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虽然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可是却没有一丝亮光透露出去。在三层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更是有几部电台，正滴滴答答地将电波传向几千里外的绥远包头。这里就是中国共产党上海市特委的所在，也是周恩来、顾顺章两人在上海的秘密住所。
“周主席，国民党特务今天冲击了上海市红色工会的总部，逮捕了那里面所有的同志，还查封了那里，罪名是私藏武器。”中共上海市特委委书记陈毅正一脸懊恼地站在周恩来面前汇报工作。“我们真是没有想到那批武器刚刚运到那里，国民党特务就紧跟着感到了。”
“你们要武器干什么？难道想在上海举行武装起义么？”周恩来皱着眉头正想要问清事情的原委，一旁的顾顺章却先责备起来了。他皱眉道：“你们上海市特委怎么就不知道要谨慎一些呢？明知道敌人一直在找你们的把柄，居然还想要去买武器！真是……”
陈毅吸了口气：“周主席，顾部长，那些武器不是我们的！是民革的同志请我们代为保管的，没想到他们刚刚把东西送来，国民党的特务就到了！”
“什么！”周恩来闻言一怔，忙抬头和顾顺章对望了一眼，顾顺章道：“这里民革的人知道么？红色工会的人知道么？”
陈摇摇头：“不知道，这里是绝对安全的。顾部长，难道你担心民革里面出来叛徒？”
“叛徒？呵呵，如果是叛徒就好了。”周恩来依旧保持冷静：“陈毅同志，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定要对民革方面保持警惕，不能把我们的秘密据点告诉他们，也不能轻易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此外上海市委下属几个公开的机关，现在也要立即转入地下！还有被捕的同志一定要想办法营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组织上正在想方设法营救他们。”
第0692章 转向战争（一）第二个五年规划
乐队演奏了中华民国国歌，礼炮隆隆地齐鸣，在充满了山丘绿草和火药硝烟气味的清新微风中，身穿长袍马褂的胡汉民和罗翼群手捧《中华民国宪法》，在监察院长于右任的见证之下，正式宣誓就职中华民国大总统和副总统，中国的民主宪政之路终于有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在气势恢弘的中华民国国会大厦的礼堂里，罗耀国也能感觉到笼罩着整个大楼的不安气氛，这次选举被国会的反对党——共产党和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称之为“战争准备的关键一步”；这种说法虽然被国民政府矢口否认，不过能走进这个礼堂参加总统就职典礼的人们，都知道共产党和民革所说的就是事实。这些人，大多都是中国政界、军界、经济界的精英，尽管他们都把最欢快的微笑挂在脸上，尽管他们都在心里面一遍遍告诉自己中国必将赢得战争，不过自鸦片战争以来对西方列强的恐惧似乎浸透了他们的骨髓。他们也不相信，苏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会被自己的国家给轻易打败！实际上作为这次战争的元凶，国防军总参谋长罗耀国元帅的心中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毕竟在历史上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可是获利最丰的两个战胜国之一，而这个中华民国和国民党却是事实上最大的输家，没有之一！现在他却要将整个历史全都颠倒过来，而第一步就是要最大限度整合中国的重工业，使之能更好的为战争服务。
典礼结束以后，罗耀国回到了自己位于国民党军总参谋部的办公室里面，面前放着一大堆和工业生产有关的资料，一页页仔细翻看着。他早就知道一场世界大战不能靠几个天才将领的精彩表演去赢得，而是要靠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去打赢战争！钢铁、电力、煤炭、石油、各种有色金属、汽车、飞机、造船、化学工业、军工、电子、科研能力，还有原子弹工程等等，当然人口和国土也是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中国眼下正人口和国土面积这两方面拥有很大的优势；煤炭、石油、电力这三个项目只要加把劲也没有多大问题了；大部分有色金属也不算匮乏，缺少的那几种也已经通过中国储备公司，从国际上购买了足够的战略储备；钢铁的产能争取要在1938年达到1000万吨，这样应该也够用了；而武器弹药的生产规模也非常庞大，再适当增加一些产能就应该能应付世界大战了；汽车、飞机、造船、化学工业、电子，还有科技研发则明显是中国的软肋，虽然足够应付苏联、日本这样的对手，可是要对付那些真正先进的列强就不行了。最后还有一个很特殊的项目——原子弹工程，这个项目现在进展倒还算顺利，趁着核裂变理论还没有被发现，中国现在可以从美国、德国的精密设备制造公司进口到想要的一切，又几乎全盘接收了德国的犹太科学家和许多白俄科学家，看起来在这方面现在是绝对领先的！呃，当然，前提是没有哪个国家会在没有发现核裂变的情况下就盲目把大把的银子投入的分离同位素的项目中去！
这时娜塔丽突然推门进来，把一双玉手搁在罗耀国肩膀上揉了几下。柔声道：“蒋介石想请你去一下国防部，他这个国防部长又要向总参谋部下达命令了。”
蒋介石好像是研究了民主宪政国家的国防部和总参谋部之间的隶属关系，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他这个国防部长是罗耀国这位总参谋长的上级，之后就常常给罗耀国的总参谋部下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
国防部大楼就在总参谋部大楼的隔壁，罗耀国和娜塔丽很快就到了蒋介石的办公室门口。蒋孝先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走过来就打开门请罗耀国进去。
蒋介石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件马褂，就像是胡大总统上午宣誓就职时一样的打扮，弯着腰，垂着眼皮，正仔细观看一幅占了一面墙壁的苏联地图。对面墙壁上还挂着一幅中国地图。几个青年军官正站在蒋介石背后，手里捧着一堆纸做的箭头、小针、小旗子，还有各种代表着部队和防线的符号。
“那里，”蒋介石用手指了指苏联地图，对走进来的罗耀国说：“苏联红军正在修筑阿穆尔防线，这条防线号称是东方的马奇诺防线，全长有近2000公里。”
在黑龙江北岸那条画成红色的边境线上，出现了一条代表着防线的虚线，一大堆象征着要塞、筑垒地域、堑壕防御地带的纸片已经被贴了上去。蒋介石轻轻叹息了下，眼望着罗耀国：“这是你们总参谋部转过来的情报，你应该比我更早看到了吧？看起来苏联人也不全是笨蛋，他们现在就开始备战了，而我们却要在民国27年才能准备好战争，到时候就会有一条铜墙铁壁一样的防线在等着我们了！”蒋介石转过身子，在办公室里面缓缓踱着步子，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人也明显消瘦下来了，看起来也是在担心这场战争。
“那里中亚方面应该也会有一条同样的防线吧？苏联的西部应该有一条更坚固的，看起来斯大林的第二个五年计划就准备修长城了。”罗耀国用带着些嘲讽的语调说：“让斯大林去修城墙吧，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他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愚蠢？辅文，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可到时候我们用什么东西去突破这两条防线呢？”
“用工业！现在是工业化战争了，靠一条两千公里长的防线是阻挡不住用坦克、飞机、大炮武装起来的军队的。介公，我们的第一个五年发展规划现在看起来还是比较成功的，现在是时候该制定第二个五年规划了。”
“啊，是的。第二个五年规划，我想我们应该向胡大总统提出吧？现在可是总统制了。”蒋介石的语气听上去有点酸溜溜的。
“我正有这样的想法，不如就由我们一起向展公提出吧。”
蒋介石道：“好吧，先说一下你的想法，第二个五年规划打算搞些什么项目？搞完以后，重工业大概要超过苏联了吧？”
“是要超过苏联了。”罗耀国咧开嘴笑了笑，从自己带来的皮包里面取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了蒋介石。“这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在过去的近十年时间，我们的工业发展走的都是粗放型的路线，千方百计上产能，现在已经建成的和在建的产能加在一块儿，我们的重工业产量到1938年就可以稳超苏联了。不过这些重工业项目大多都是由外国资本、南洋资本和民间资本所投资的，集中程度比较低，没有形成大型托拉斯，不利于最大限度发挥这些重工业工厂的生产潜力。因此在第二个五年规划中，我想要利用政府的力量来整合这些产业，争取在每一个重要的重工业产业都组成两家大公司，这样既能增强中国重工业的竞争能力，也能更好地服务于战争。”
“哦，那些新组建的大公司是要实施国有化么？”蒋介石皱了下眉，问道。
“不！当然不是了。政府只是支持和引导，当然必要的话也可以直接出资，但是绝对不能侵犯个人的财产权。而且我也已经说服了一些银行业的朋友，可以让他们为这些整合提供资金。”
“可是那些外国企业呢？他们会同意让我们的中国的资本进去吗？”
“那些外国企业就更好办了。”罗耀国笑了笑道：
“介公难道忘记了中华投资公司了么？这是咱们在五年前成立的，专门用于收购在大萧条中遇到困难的外资重工业企业的股份。现在包括克虏伯、伯利恒钢铁、福特汽车、GM汽车、耶松造船厂、布洛姆·福斯造船厂、伊格·法本公司、西门子公司、卡尔·蔡司公司、西屋电气公司、通用电气公司、MAN公司、美国铝业公司等一大批外国大公司在中国投资的子公司都有咱们的股份，其中少得也有四成，多得甚至有七成。只不过咱们过去没有参加管理，而现在要将这部分股权拿出来和一些本土企业组成联合控股公司，以便能整合这些重要产业，扶植一批本土大公司。”
蒋介石朗声笑道：“呵呵，你不提醒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想起来那些外国公司也是做了亏本买卖了，民国18年以前的几年蜂拥而入跑来投资，后来遇上大萧条又打折把厂子卖掉，倒是让我们捡了个大便宜了。好吧，这个第二个五年规划我会同你一起提出来的。有我、你罗辅文还有罗逸尘一起提出来，想必在主席团里通过也没有一点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