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
“我担心张学良久候援兵不至会带兵投靠托匪！他的部下姜登选、张作相、于学忠都和王仲义私交过密……而且国民党也有可能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情！”项英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忧。
周恩来深深吸口气，心里紧张地盘算起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张学良，他是绝对不会投靠到托派那里，因为这在他看来是对不起朋友的不义之举。不过他也不会为了朋友就把自己的本钱都给拼光的，虽然现在他挂着共产党的招牌，可毕竟还是军阀，是军阀就一定会将保存自己放在第一位！更何况现在所进行的也不是国战，而是莫名其妙的“肃托战争”，是中国共产党人为了苏俄内部的纷争而战。这个就连周恩来自己都没有什么积极性，更何况是张学良呢？这位头脑经常要发热的大少爷，多半又要做出什么武装调停的事儿来，既保存了实力，又能在全国人民面前卖乖讨好。
“项英同志，我们现在不能置黑龙江和张学良于不顾，取消进攻东蒙古的计划，调一个军团回防热河，一个军团回吉林，三个军团去黑龙江加强那里的防御。”周恩来沉默半晌还是下达了从蒙古撤军的命令。
就在这时，作战室门口光线一暗，就看见同样显得有些憔悴的共产国际顾问米夫低头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看见周恩来和项英便用充满愤怒的声音质问道：“黑龙江方面军被托匪打败了！这是怎么回事？十几万红军战士怎么能被几万托匪打败？苏联给了那么多的援助……他们怎么还会被打败！周恩来同志，您倒是说说看呀，这样的惨败应该由谁来负责？是你！还是那个张学良？”
“顾问同志说的没错！我们红军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败仗？依我看这次失败不是我们的力量没有托匪强大，而是在我们内部存在着托匪的同情者……甚至是托匪的内奸！”紧接着王明略显激动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这个王明前天刚刚结束他的“内交活动”，从武汉搭乘飞机来到长春，没想到才两天就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
“我们应该立即在黑龙江方面军展开肃托，清楚一切托匪的内奸，将黑龙江方面军真正变革命武装！”大步走进屋子的王明挥动着拳头大声说：“这是战胜托匪所必需的先决条件！只有肃清了我们内部的托匪分子，我们才能战胜外部的托匪！”
看到米夫和王明一前一后跑来发难，周恩来却平静了下来，冷冷道：“那就请米夫顾问和王明同志一起去哈尔滨负责肃反怎么样？”
王明闻言一怔，高涨的兴致立刻被压下来，他有些恼怒地说：“恩来同志，我们的内部的确需要清洗，这也是共产国际的意思。”
“对了，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是国民党方面传出来的，他们已经派人到土耳其请托洛茨基本人去蒙古主持大局了。”周恩来扭过头，望着米夫和王明，沉沉笑道：“很明显，托洛茨基已经和中帝国主义、英美帝国主义勾结在一起了，现在世界革命和中国革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我们需要把这个消息立即报告给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同志……至于要不要在黑龙江方面军内开展肃托，还是等待共产国际的进一步指示吧。”
……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这个情报是从哪里来的？”斯大林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即追问道。
苏联国家政治保卫总局局长缅任斯基拿出一份电报：“这是共产国际转过来的中共方面所提供的情报，根据中共方面的报告，中国的托派活动一直得到国民党的秘密支持，而这一次国民党方面更是打算把托洛茨基弄到蒙古去，准备利用他来颠覆我们的苏维埃祖国，篡夺国家的政权。”
斯大林的神色严肃起来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对他的权力威胁最大的那个人就是托洛茨基！托洛茨基不仅在苏联共产党内部和红军中有大量的支持者，而且他还是列宁所支持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如果不是这个托洛茨基不够心黑手狠，眼下坐在克里姆林宫里面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更让斯大林感到忌惮的是，即便托洛茨基已经失败，可是他的那些追随者依然不肯屈服，仍然在四处活动，妄图推翻自己的统治！虽然经过这几年的不断打压，这些人的在苏联国内的活动有所收敛，可是谁又能知道有多少托洛茨基的余孽潜伏在党内和军内呢？
如果让托洛茨基在蒙古拥有一个可以从事阴谋活动的据点，还有了二十万打着中国托派旗号的军队，再和那些苏联国内的潜伏着的托洛茨基派分子们勾结起来……后果只怕是难以想象啊。
“莫洛托夫同志，中共对中国托派武装发动的进攻怎么样了？”斯大林扭过头看着站在缅任斯基身旁的莫洛托夫，布哈林被打倒以后，共产国际的工作便由莫洛托夫实际负责。在这个时空里，由于连续发生了9.18抗战和王仲义叛变，以及托派和王仲义联合等事件，共产国际的工作重心也被吸引到了东方，莫洛托夫身为斯大林的心腹更是将自己的主要精力也放在了共产国际，而不是像历史上那样辞去了共产国际的工作专心去领导人民委员会了。
“情况不太好。”莫洛托夫所负责的共产国际原本的工作重点并没有肃托，那是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工作，可是眼下王仲义这个托可不是保卫战士能肃得了的，所以就不得不让共产国际也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了。具体分工是共产国际负责军事肃托，政治保卫总局负责政治肃托，可问题是那票托派打仗的手艺明显比玩政治要高明！
莫洛托夫垂着脑袋，抖着声回答道：“中共的黑龙江方面军被托匪武装打败了，部队损失惨重……现在正在向哈尔滨方向溃退。中共现在已经取消了进攻蒙古的计划，调兵回援吉林和哈尔滨了，此外他们还想要苏联继续提供援助……”
“此外，共产国际驻中共的顾问米夫同志还建议在黑龙江方面军开展肃反工作，他怀疑这次作战的失败是因为黑龙江方面军中有托洛茨基分子。”
“在米夫到中国之前，那里可没有一个托派分子！而现在已经有了二十万托派分子了！这个米夫是不是想将张学良的十几万军队也变成托派呢？应该要让政治保卫局查一查，看看这个米夫自己是不是漏网的托洛茨基派！这个混蛋！”
面对斯大林的怒火，莫洛托夫和缅任斯基都有些战战兢兢，两人都很清楚，斯大林这是准备安抚那些被米夫逼得走投无路的中国革命实力派了。现在托洛茨基和中国国民党、中国托派这三方即将联合起来“进攻”苏联了！而斯大林手中唯一可以反制的就只有中共，所以现在对中共实力派只有大力拉拢，万万不能把这些人也逼到托派那边去。那个倒霉的米夫则因为一直扮演着中共太上皇的角色，同中共本土实力派之间关系紧张。现在面临托派的日益做大，斯大林也只有牺牲米夫来安抚中共的实力派们了。
“对托匪，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斯大林神色严厉地盯着莫洛托夫：“命令他们重新调整部署，加强对黑龙江托匪军的进攻，共产国际也要加大对中共的帮助，必要时可以派出国际主义战士，可以从苏联红军中寻找东方面孔的官兵，派他们去中国帮助那里的红军进行训练和战斗！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托洛茨基派！”
托洛茨基这个名字，是斯大林咬着牙，从牙齿缝中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托洛茨基是一定要消灭，也必须要消灭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行！
“请斯大林同志放心，目前中国托匪的地盘被中共和苏联所包围，除了蒙古西部同中国的青年党地盘接壤，可是获得一点补充之外，就没有后勤物资的来源了。中共只要能将战争持续下去，拖也能拖死他们了。”
这段话对斯大林没有丝毫宽慰，甚至连莫洛托夫自己都无法感到安慰，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的国民党同托洛茨基派在勾结！中共的封锁线对那十几二十万托匪或许还算是个事儿，可是对上战斗力还在苏联红军之上的中国国民党军，那就根本是一层薄薄的纸，随便一捅可就破了。到时候中国红军只怕要自顾不暇，哪儿还有余力去对付托派？除非是苏俄公开大规模派兵助战。
可这样能保证胜利吗？显然还是没有把握。中国国民党军在中东路战争、中日山东战争，和中日满洲台海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只怕是伟大的苏联红军也无力战胜的，更何况中国国民党的背后还有英美帝国主义。
“斯大林同志。”莫洛托夫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个建议：“我们可以考虑同中国国民党和解，让他们去对付中国的托派，只要他们肯出手，托派是不堪一击的。”
第0619章 挟兔自重（二）出卖党！
由中国国民党出手对付托派？斯大林眉头深皱，虽然他很愤怒，可不没有失去理智。现在中苏之间的这盘棋是苏联支持中共，中国国民党支持托洛茨基派……如果想要中国国民党帮助消灭托派，那苏联是不是应该帮国民党对付中共呢！可这样一来中国可就被国民党所统一了，今后只怕更加难以对付了吧？
“莫洛托夫同志，你是想要我们苏联通过出卖中国共产党来换取中国国民党的合作么？”
斯大林的声音非常平静，听不出喜怒。莫洛托夫在心里面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眼下中国国内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中国已经从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落后国家一跃成为了新兴帝国主义国家。而中国国民党所领导的军队也在同日本的战争中显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在这样的国家里，面对那样强大的敌人，中共现在所执行的通过苏维埃战争夺取政权的路线显然是不现实的。我们共产国际应该有义务指出中共路线的错误，指导他们参与到中国的民主进程中去，要让他们将工作的重心从武装斗争转向工人运动，中共只有赢得了工人阶级的拥护才能赢得革命的最后胜利。所以我们用来换取国民党合作的条件并不是出卖中共，而是让中共走上正确的，并且也是可以赢得未来革命胜利的道路上去。”
“而且中共的转变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完成，而国民党为了显示出足够的诚意，至少应该阻止托洛茨基进入蒙古。而另一方面，知道了我们可以和国民党合作来肃托的中共，或许会更加卖力的表现自己……”
听到了莫洛托夫最后的那段话，斯大林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斗，擦了根火柴将它点燃，微微地吸了口，然后才开口：“嗯，很好，就这样办吧，不过这个任务要交给谁去完成呢？”
“交给谁呢？”莫洛托夫稍稍一愣，偷偷瞧了眼斯大林那张微微有些阴冷的脸庞，心里面马上就有了主意：“布哈林同志曾经长期负责共产国际工作，同中国的国民党和共产党方面的领导人都非常熟悉……虽然他眼下犯了错误，可是党也应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就让他出面去和国民党方面谈判吧。”
斯大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扭头看着缅任斯基：“缅任斯基同志，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给布哈林一个机会呢？”
缅任斯基有些糊涂了，斯大林是真的要给布哈林一个机会么？布哈林被列宁称之为“全党都喜爱的同志”，在布尔什维克党内乃至整个国际共运之中都有很高的威信，差不多是斯大林第二忌惮的人物。去年（比历史上晚了两年）斯大林好不容易利用他对“工业化和农业集体化”的不同意见将他打倒，不过却打倒得不彻底……等等，缅任斯基这下明白了，斯大林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这也是考验布哈林同志的一个机会，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话，他应该能很好的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既然缅任斯基同志也主张给布哈林一个机会，那我也同意这个建议。缅任斯基，你去和布哈林谈一谈，向他传达我的意思。”斯大林的语气平静，目光也柔和了一些：“莫洛托夫，召回米夫以后我们还是要给中共派出新的总顾问，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
“我推荐扬·卡尔洛维奇·别尔津同志。别尔津同志有着丰富的情报工作和军事斗争经验，是眼下最适合中共的人选。”莫洛托夫深知斯大林并不打算让中共真正放弃军事斗争和武力肃托，因此便推荐了现任苏联红军情报部长别尔津出任共产国际驻中共总顾问。
……
中共中央驻地的会议室，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张学良的败报已经送到了这里，虽然言辞上面还在遮遮掩掩，不过与会的政治局领导人都知道，这位大少爷的军队已经被托匪给彻底打垮了！或许这支军队早就是一只纸老虎了，只不过是在座的众人一直自欺欺人地将他们当成是一支劲旅，好让中共的实力在表面上看起来同国民党相差的不是那么多。
会议室里面烟雾腾腾，众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所有会吸烟的同志都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雾，就连平素不怎么抽烟的王明今天也一根接着一根抽着国民政府赠送的高级香烟。看得出来，这个时空的国民党从来都没有动过从肉体上消灭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的打算。不仅不打算消灭他们，似乎连让他们的生活限于匮乏的想法都没有。
让王明感到不祥的是，这场由中共本土派所主导的战争虽然遭遇到了巨大的挫折，可是共产国际却没有利用这个机会对中共本土派开展肃整……而是将国际派的总后台米夫免职！派来了同中共内部各派素无瓜葛的原苏联红军情报部长别尔津出任总顾问，而且别尔津总顾问到达之后，绝口不提黑龙江方面军失败的责任问题。很显然，共产国际和斯大林有了抛弃国际派的意图！
王明的心里面因为后台的倒台而惴惴不安，而周恩来和毛泽东等人也没有因为“战胜”了国际派而感到欢欣鼓舞。因为张学良的失败让中共在黑龙江面临了极大的军事压力。兵败后的张学良已经收拢部队退守到了哈尔滨，根据张学良的报告，他的黑龙江方面军在林甸会战中损失超过八万（包括阵亡、重伤、被俘还有逃亡）！武器装备的损失更是惨重，六个炮兵团的大炮几乎全部丢失，二十万大军所携带的大量辎重也都成了对方的战利品！现在黑龙江方面军能做的只有死守哈尔滨，对于黑龙江其它地盘的控制已经无能为力了。也就是说，只要托匪军愿意，他们可以攻占除哈尔滨以外的全部黑龙江省！更让中共中央的领袖们感到忧虑的是，王仲义在黑龙江并非全无基础，他曾经在9.18抗战之后短暂统治过这块土地。而且中共在黑龙江也没有开展土地改革，自身的地方政权也很不稳固，那些匆忙建设起来的地方政权完全有可能被托派所拉拢！
面对这种险恶的局面，中共内部“联托抗国”的呼声又渐渐高涨起来。甚至在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还公开提出要区别对待托洛茨基和被他所蒙蔽的追随者，对于那些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之下加入托派的同志，党应该抱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宗旨加以挽救。只要他们愿意承认错误，和托派一刀两断，党还是应该接纳他们。不过这个观点却遭到了周恩来的反对，他认为现在中国托派已经公开提出邀请（刚刚发表声明）托洛茨基到蒙古去，彻底走上了反苏反人民的不归路，中共只能与之彻底斗争到底！不过……中共和红军眼下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很可能将面临来自国内外敌人的联合围剿！所以急需苏联提供更多的军事援助，以便中共可以对托派发起新的攻势！
看完这两个中共本土派巨头一唱一和的表演，新任的苏联顾问别尔津脸色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在那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会议室内的中共领袖们。在他看来，周恩来和毛泽东压根就不有什么分歧，而是在唱红脸白脸，演戏给自己看。是在告诉自己和苏联，现在必须提供大笔的军事经济援助给中共，否则中共就将和托派联合了……这是在拿托派当筹码，要挟苏联呢！没想到这些中共领袖们，现在也变得如此狡猾了。
周恩来和毛泽东演完了戏，还在那里相互横眉冷对，一言不发，好像有多大仇似的。而看戏的别尔津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在周恩来和毛泽东身上打量。室内一片寂静，过了半晌，才听见别尔津轻轻咳嗽了一声，抛出了一大段的俄语，一旁的军事顾问崔可夫忙帮着翻译了起来。
“共产国际认为，中国的国内形势在这几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已经完成，并且她的资本主义正处于一个高速发展和上升的阶段。特别是统治中国的国民党在政治上走民主宪政道路；在经济上致力于发展中国的资本主义工商业；在社会改革方面也能顺应潮流，实施土地改革，实现耕者有其田；在对外战争中又接连获胜，收复了失去了几十年的台湾岛。很显然，这样的政权几乎肯定能赢得绝大部分中国人的拥护！而中共现在仍然坚持的苏维埃战争，恐怕很难赢得中国中下阶层的支持，这样的战争是很难推翻国民党统治的！因此共产国际认为，中共有必要考虑改变现有的革命路线，采取更加灵活的方式来保存和发展革命力量，并且真正将自己改造成为工人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政党，而不是农民和军阀的混合体！”
嚯的一声，崔可夫的翻译还没有结束，毛泽东却已经跳了起来，咣当一下，还带倒了自己坐的椅子。
这个别尔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中共去向国民党反动派投降么？不对！苏联会眼睁睁瞧着中国被中帝国主义统一，然后再冲着肥美的苏联远东和西伯利亚天天流口水？斯大林总不会天真到了以为只要把中共出卖给国民党，国民党就会感激涕零和苏联世代友好了吧？
“为什么！”
崔可夫的翻译刚刚结束，又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响起，满室的中共领袖，都是一脸激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