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铁青，又转眼平复如初，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顺便吐出点儿茶末。
“李济深将军和傅作义将军都是副总指挥，让两个副总指挥中的任何一人指挥全军都是不妥当的，最合适指挥收复朝阳的还是总指挥张汉卿将军。至于朝阳县收复以后该归谁，那自然要看谁抗日积极，谁的贡献大了。汉卿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张学良淡淡一笑，拱手笑道：“大总统既然如此吩咐，属下还有什么话儿好说的。这一战就看我们东北军的吧！”
毛泽东一拍大退：“这就对了嘛！只要我们三方和衷共济，还怕打不过日本人吗？”
蒋介石只是冷笑着点头，心里面自然要盘算着破坏团结抗战的阴谋诡计了。如果朝阳县打下来以后归国民党，那他倒是可以考虑让第一师卖点力气，可要是看“贡献”，这个总归是共产党和东北军大了，人家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嘛！国民党第一师还打个什么劲儿呢？
第0537章 鏖兵辽西（十）反动派最反动最欢快的一天
公元一九三零年十二月十四日凌晨。
在位于朝阳县西南西大柏山顶的前进指挥部内，毛泽东和蒋介石张学良在凌晨两点多钟就已经就位。这个山头是朝阳西面的制高点，可以俯视真个战场。山头上面，分别来自三个武装派别的警卫们都神色紧张，握着冲锋枪僵着一张张脸儿，也不看远处的日军阵地，而是相互警惕着……也不知道他们是来打鬼子的还是来火并的？
毛泽东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来，他虽然在战略大局上面有非凡的天赋，可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所以战场感觉不好。天色也黑，看出去地形都差不多，东面是山地丘陵和隐隐约约能看见轮廓的县城，西面则是一马平川。至于哪里地形有利于冲击，哪里可以展开多大的兵力，最关键的战场又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伟大领袖的架子还要撑着：“嗯……不错。日本鬼子被我们压回去了，这一战是十拿九稳了。”
旁边蒋介石噗哧一笑，毛泽东老大不乐意的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儿，老蒋已经一本正经板起了脸，举起望远镜装模作样开始观察战场：“毛大总统，看你前方七二五方向，那里应该是日军的主要防线，这里战场开阔，估计日军展开的兵力应该是一个旅团，七千到八千名步兵，应该还会配属二十门以上的75毫米山野炮和十二门70毫米步兵炮，机关枪和迫击炮就更多了……不过对贵党精锐的四路军将士来说，只要沉着应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再配合以东北军强大的炮兵，和我国民革命军的空军，我们可以将日军的防线打垮！击碎！让日本人的鲜血在这里流干！”
在毛泽东另一边站着的张学良还有邓演达冯玉祥，都纷纷的举起了望远镜，看向蒋介石所指的方向。他们都已经在地图上无数次研究过这里的地形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毛泽东又举着望远镜看来半天，才缓缓点头：“汉卿将军，你打算怎么把这七千到八千名日本兵给请回老家去啊？”
“这个……”听到毛大总统的提问，张学良只感到头皮发麻，怎么把这些日本兵请回老家？这个问题说难也不难，让国民党第一师赶紧上来，飞机一炸，大炮一轰，一百多辆坦克从正面压过去，估计除了凤凰山、麒麟山上的鬼子赶不走，其他的鬼子都得逃之夭夭！可是这个办法很显然是行不通的……而要靠东北军五路军和那个已经伤亡惨重的共产党四路军想要赶走那些日本兵，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反正张学良是怎么也想不通，昨晚上日本人怎么会放弃外围阵地缩回朝阳县城周围的？
“什么这个那个的！要把日本人赶走最好的办法就是命令部队翻越西大柏山，在相对开阔的西面战场展开，然后全线正面突击对方的防线，凭借火力和兵力的双重优势把日本鬼子给打败！”
看到张学良犹犹豫豫不知所措，急性子的邓演达就忍不住插了嘴。实际上他提出的方案也就是李济深、徐向前、刘伯承所提交上来的作战计划。现在四路军和五路军的兵力也就是这样部署的。
不过张学良对这个硬碰硬的作战部署可不怎么赞成，想要开口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犹豫间，蒋介石的奉化官话又响了起来：“择生将军，你的这个计划实在太冒险了！中共的四路军这两天已经伤亡了一万两千五百多人啦！根据我多年带兵的精验，一般的部队达到三成伤亡就会失去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战斗力，眼下四路军已经伤亡了两成半，至少已经损失了五成战斗力。而对面的日军，最多也就伤亡了两千多人，他们应该是主动后退收缩防御的。他们收缩了以后，防线更加严密了，比前两天更难对付了。”
“……打这样的防线是绝对不能急躁的，只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慢慢啃。不如等第一师上来，然后再从葫芦岛把第十一炮兵团（配属十一师）也调过来，至于指挥就交给第一师的参谋们，他们都是陆军大学毕业的精英，系统学习过欧洲中的阵地战战术，指挥这样的战斗是非常拿手的。”
说实在的，蒋介石的建议是非常合理的，听上去也是肺腑之言。不过回答老蒋的肺腑之言的，却是一屋子充满怀疑，误解，嘲讽，以及不信任的目光！这个蒋介石肯定是没安好心，这一点谁都不会怀疑的，所以他提出的建议肯定是要误导大家，肯定是破坏团结抗战的阴谋！
所谓敌人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赞成！毛泽东很大气的一挥手：“我们应该听取前敌指挥员的意见，不应该随便干预他们的指挥！而且日军在我精锐第四路军的猛攻之下伤亡绝对不可能是两千多人！至少也要上万吧！如果我们四路军的战斗力下降，那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
在朝阳县城的日本第七、第十一师团的联合指挥部里，这个时候却彻底陷入了悔恨和自责当中了。呃，当然不是因为发动不正义的侵略战争而悔恨自责，而是因为发现了上当受骗而懊悔！五万多人的两个师团，还拥有近二百多门（包括92式步兵炮）火炮，居然被数量和火力都远逊于自己的中共四路军给“打败”了！而打败的原因居然就是因为看到了国民党和共产党军并肩作战而惶恐不安！而且在审讯俘虏之后，终于确认了那些所谓的国民党官兵，统统都是假冒的山寨货！这样荒唐的“失败”理由如果被国民和天皇陛下知道了，松井石根和渡边淀太郎多半都得“被切腹”了。
“阁下！请下令出击吧！我忠勇之皇军将士决不能忍受不败而退的屈辱！请下令出击吧！”一个参谋向前几步走到两个愁眉苦脸的中将跟前，大声的建议。
松井石根和渡边淀太郎都眯着眼睛，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面，似乎没有听见那参谋的回报。实际上他们昨天所采取的战术收缩，完全是根据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在执行，关东军司令部要他们在同国民党军遭遇之后主动收缩至朝阳县城、凤凰山、麒麟山一线核心防御阵地，固守待援……所以这两位一看到“国民党军”打过来就下定了决心要后退，哪怕是下面各部队一片告捷的声音也没有打消他们后退的决心。以至于这会儿两人差不多成了全军上下的笑柄了。
那参谋又向前一大步，几乎站在了两个师团在的眼前，语调垦切：“两位师团长阁下！根据侦查，当面之敌不过是损失惨重的支那共产党四路军和战斗力极差的支那东北军！人数最多八万到九万，大炮一百多门，这样的实力绝对不是皇军第七师团和第十一师团的对手！”
他话音刚落，周围参谋们也纷纷附和。光挨打的受气仗谁也受不了，更别说是被实力远远不如自己的那些部队压着打呢！现在一线的共产党军和东北军正在乱哄哄的准备天亮以后的进攻，似乎压根就没有防备日军的突然反击，所以正是最好的反击时机！最起码，也可以将当面的共产党军和东北军打退一段，夺回昨天莫名其妙丢失的阵地，同时也可以挽回颜面！
众人的声音整齐无比，松井石根和渡边淀太郎才抬起头对望了一眼，又同时摇摇头，松井叹了一声，回答道：“反击的建议不许可，命令各部坚守，不得后退一步！”
“可是阁下……”当先的那位参谋眼睛里面都快冒出火星来了，刚想开口再劝，渡边淀太郎却哼了一声：“松井君的命令也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建议！菱大将不希望我们歼灭在共产军的四路军和东北军的五路军之后，再被国民党打败！那样国民党就会统一支那，帝国的大陆之梦就永远没有实现之日了！”
一抬出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下面的参谋们顿时就哑口无言了，松井石根立起身，冲着下面这些血已经冲上脑门的参谋们笑了笑：“诸君，战场上的事情只能掌握一个大概，谁也不可能不犯错误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支那人犯下的错误远远超过我们，而且他们今天还将继续犯错！”
……
蒋介石所在的位置是一个视线极佳的观察哨，老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而且还在观察哨的内八字嘹望口架起了一具炮队镜，从炮击一开始，他就舒舒服服坐在那里看着英雄的四路军和东北军将士白白牺牲，呃，差不多是白白流血牺牲！老蒋这些年虽然打仗的手艺没有什么进步，可是眼界已经开阔了不少，一看日军那种延绵横亘的防御阵地，就知道没有好牙口是绝对啃不下来的！看起来今天自己又能收藏到不少共产党的败报了！也不知道共产党的四路军会不会拼光？如果四路军拼光，八路军也被歼灭，那中国应该就可以真正实现和平统一了吧？
轰！轰！轰……
这时蒋介石最期望看见的一幕已经出现了，下面的雪地上，中共四路军官兵所组成的几波散兵线突然遭到了日军密集炮火的杀伤！其中应该还有爆炸威力惊人的150毫米大炮所发射出来的炮弹。老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还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架A-1B轰炸机的影子。那些飞机今天被派去给北票的八路军、十七路军提供空中增援了，昨天晚上他们被日本人猛攻了一夜伤亡了三四千人，电报纸还在老蒋的口袋里装着呢！
日军这一轮炮击无疑是疯狂的，估计是动用了全部两个师团所有的榴弹炮、山炮、野炮、迫击炮、步兵炮一起开火的。稍显密集的四路军和东北军混编的散兵线顿时就被一片激起的烟柱丛林所淹没了！代表着死亡的弹片四下飞舞，东北军和中共的步兵惨叫着以千奇百怪的姿态被扫倒！看起来日军收缩之后不但防线上兵力的密度大大增加，火力的密度同样也增强了！
当然凶猛的炮击并没有吓倒英雄的共产党人！呃，不过东北军已经被吓倒了。这会儿蒋介石能清楚地看到，蓝灰色的人影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咬着牙向前冲锋，而土黄色的东北军将士则一个个抱着头匍匐在地上，试图躲过这一轮要命的炮击。如果不是站起来逃跑肯定死的更快的话，估计东北军的这一轮冲锋已经结束了。
果然，日军的炮击刚一结束，那些幸存着的东北军官兵们一爬起来，二话不说，纷纷扭头就逃，这速度比刚才冲锋的时候儿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有些人匆忙之间连步枪都丢弃掉了。于是战场上出现了两股人流，一股是蓝灰色的冲锋人流，一股则是土黄色的溃兵！这种场面实在是有点滑稽了。
不过在前进指挥部里面目睹这一幕的三方高层们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毛泽东脸色铁青，双眼冒火，狠狠注视着张学良。张学良则是一脸惶恐犹豫不决。蒋介石当然是强忍着不敢笑出来，在这个指挥部里面，他可是极少数。那边永远都是满脸正色的冯玉祥和邓演达，看到毛泽东的脸色后可已经在破口大骂了。
“这些可耻的懦夫！一帮能吃不能打的孬种！统统应该枪毙！”
“前面是谁在指挥？为什么不执行军法？为什么不枪毙？不杀头？这样的军人还留着干什么？”
“对！丢下友军独自逃跑和迁延不进贻误战机者统统应该杀头！”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骂的？好像有点湖南味儿，不过蒋介石只当没听见，继续趴在炮队镜前面看死人。前面的中共四路军的进攻似乎已经被打败了，不过不是打退！这些共产党人真是勇敢，一个个全都死战不退！而且拼刺刀的手艺也不赖，和日本人基本上能打出二比一的交换比来，看起来都是骨干老兵！
老蒋脸皮厚，不在乎人家的冷嘲热讽，不过张学良却羞愧难当，红着脸儿大声下令：“传令！把刚才那个退下来的团长拉到阵地前面枪毙！今天谁再敢没有命令擅自后退一律杀无赦！”
随着这道严令，战斗越来越惨烈了，东北军和共产党四路军的将士们咬着牙，冒着日军压倒性的火力一轮又一轮的发动进攻。而坚守阵地的日军似乎也打出了肝火，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冲出阵地发动逆袭。打到后来双方往往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就在双方阵地的中间儿展开了肉搏，这一战从早上五六点钟开始，一直打到天黑以后。双方来来往往都打了有十几次冲锋，尸体几乎从中国军队的前沿一直摆到了日军前沿。
……
“大总统，蒋委员长！今天这一仗没有打好，我对不住你们。”
在西大柏山以南的一处破庙当中，张学良垂头丧气地坐在毛泽东和蒋介石对面，流着眼泪在那里检讨，今天的战斗又是一场成色十足的灾难！四路军差不多伤亡了七千多人，东北军则伤亡六千多，两军相加没有了差不多一万三！整个战场之上这会儿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鬼火。至于日军阵地当然是一寸也没有攻下来！
“这个不怪汉卿弟，我早就说过你们的那个作战计划不成！”蒋介石也不看毛泽东严肃异常的脸色，自说自话的就给张学良和东北军开脱起来：“其实今天东北军的弟兄们打得也很苦，没有突破日寇的阵地主要责任不在东北军，更不在汉卿弟身上。而是日军的防守过于严密，阵地也太坚固了。不如再等上两天，等咱们的第一师拉上来了再开战吧。”
啪的一声，邓演达重重一拍桌子，大怒道：“不行！刚刚收到情报，日本人也有一个师团的兵力正在往朝阳调动，如果等上两天，他们也就该到了！到时候要想突破防线就更困难了。蒋委员长！你就不能让你们的第一师再快一点吗？救兵如救火啊！”
蒋介石一脸无奈的耸耸肩，叹了口气：“原本第一师以每个小时五公里的速度推进，一天总有四五十公里，按照计划现在已经到了。可是……这两天第一师一直在让路，几乎在原地停顿。所以……一定要再等两天。不如大家就耐着性子再等等吧。”
蒋介石举着烛台走到地图前面，伸手指了指地图上朝阳县城周围：“这两天我们不如用来加固各处出发阵地，特别是这里袁台子村和李家沟，这是坦克进入朝阳县城所在的盆地的咽喉要道。朝阳县城周围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地，日本人是办法没有阻挡一百多辆坦克的攻势的。只要坦克一到，朝阳县城最多几天就能拿下了。”
第0538章 鏖兵辽西（十一）还剩多少人？
十二月十七日清晨，山谷中飘荡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远处的群山在雾中时隐时现，远处炮声隐隐约约，随着冬日的第一缕晨曦飘来。通往朝阳县城的公路重新变得忙碌起来，一队队坦克、卡车、装甲车、马车、大炮，还有全副武装的步兵沿着蜿蜒曲折的山区公路，源源不断地涌入朝阳县城所在的这个小小的盆地。
十几辆装甲汽车和卡车组成的车队穿过冰封了的大凌河面踏上北岸的土地，向炮声响起的地方驶去，张钟麟坐在其中一辆装甲指挥车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四周围的地形。不时的轻轻摇头，他对眼前的这个地形实在是不太满意。这个被群山环绕的小盆地根本就不是坦克能够发挥的战场，在这种地形上面使用坦克更多是有炫耀武力的成分吧？不过这些问题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坦克营长应该考虑的，他的任务是指挥六十多辆十吨重的一号坦克和谢晋元指挥的另一个坦克营一起组成一个突击集群，冲破日军的防线，一直冲进朝阳县城，把日军冲乱，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是一场有二十多万人参加的军事行动，而张钟麟的第二零一坦克营和谢晋元的第二零二坦克营就是这支强大的打击力量的刀刃和矛尖！
张钟麟这时有些意气昂扬，老实说，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些原本应该用于进攻的矛头的坦克为什么会最后才出现在这个战场上面？不过好在最后总算只是迟到，而不是错过整场战役，只好眼睁睁看着“友军”把小日本给揍得鼻青脸肿以后夺取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