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张学良点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给辅帅（张作相）、熙洽、臧式毅、荣臻等人发电报告诉他们：现在日方外交渐趋吃紧，应付一切，亟宜力求稳慎。对于日人，无论其如何寻事，我方务当万方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即希迅速密令各属，切实遵照注意为要。”
……
“来来来，您浅着点儿，我深着点儿，邻葛兄，咱们一醉方休！”
曾琦殷勤地给杨宇霆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
今晚上，曾琦突然微服造访了避居上海的杨宇霆，不问可知就知道是有要事儿。杨于霆忙让下人准备了简简单单两个小菜一壶佳酿，就在杨公馆的书房里面，摆出了一个促膝谈心的架势。
杨宇霆瞥了一眼有点风尘仆仆的曾琦，稍稍皱皱眉头。展颜笑道：“慕韩兄远道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吧？是不是和眼下的国共之争有关？是想让兄弟去做做张汉卿的工作？这个事儿，我只怕是爱莫能助了。”
曾琦看着他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心中暗笑，咂了口酒，笑道：“看来邻葛兄真是闲的久了，真是不问世事了。眼下国共之争已经闹了个虎头蛇尾，差不多要收场了，接下去要倒霉的可是东北军了。”
杨宇霆停住了酒杯，目光沉沉地看着曾琦，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话。
曾琦轻叹一声：“我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日本人马上就要在东北下手了，最晚不过九月，这两天他们的陆军海军已经开始动员了！所有十七个常设师团都要动员，看起来是下来大打的决心了！张老帅苦心经营的大好基业，眼看就将落入仇虏的手中了！而眼下能够挽回一点局面，替东北军保存一点实力的，也只有邻葛兄了。”他目光炯炯：“不瞒邻葛兄，今日小弟就是奉了罗辅文的命令来上海请邻葛兄出山相助的！”
杨宇霆闻言暗自吃了一惊，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了。皱着眉看看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笑容的曾琦，说日本人在打东北的主意他绝对相信，这事儿全世界都知道！可是说日本人马上就要出手大打，这个就是谁都不愿意相信，谁都不敢相信的了……至少在东北军里面是这么个情况。可话说回来日本人现在就算是要动东北，和他这个在野之身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让他去劝说张学良小心提防？
杨宇霆微微摇头：“慕韩兄，小弟已是在野之身，恐怕在张少帅面前说不上话了。这种事情应该去找郭鬼子，他现在可是大红人！”
曾琦苦笑：“邻葛兄真的觉得，靠东北军的战斗力能打得过日本？就张汉卿那点用兵打仗的本事，就算把日本人发动事变的整个计划都放到他的案头，多半也是白搭。所以，要挽回东北的局面，已经不能指望张汉卿，也不能都指望东北军了！”
这的确是实话，东北军毫无疑问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而张学良这等人物，爱国是爱国，就是打仗的手艺实在太差，靠着张学良打仗的手艺去指挥战斗力极差的东北军，怎么也只有丧师辱国的份儿。
杨宇霆微微点头：“看起来罗辅文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了吧？不过有一点我可要事先申明，我杨宇霆的富贵都是老将给的。现在张学良再怎么不对，也是老将的骨血，我可不能做那种不忠不义的事情。”
第0509章 9.18抗战（三）
民国十九年九月的时候，北方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天津，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儿往昔的繁盛热闹。
和共产党领导下的北京城那种庄严肃穆的凝重不同。暂时在东北军当局治理下的天津却是充满了市井气和热闹劲儿。
街头上到处都是做小买卖的吆喝声，天津卫出名的一尺来长的大油条，热腾腾的狗不理包子，还有从东北关外运来的大米、黄豆、白面……眼下那些做大买卖的资本家和洋商还没有返回天津，这儿的生意都是围绕着一张嘴儿展开的。这一年多的艰苦奋斗之后，天津卫吃食的需求似乎旺盛了许多。
街上除了百姓，还有穿着土黄色东北军军服的，操着关东口音的军官们在四下转悠，张大嘴巴看着热闹。这座城市对东北军官兵们来说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回来，又觉得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天津。
曾经在天津卫横着走的洋鬼子，不管是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还是日本的，现在都几乎不见了踪影。原先大街上往来奔驰的各色小汽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租界虽然还在，不过所有的洋行却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大门紧闭。原本忙忙碌碌，干什么事情都是一路小跑的洋行买办们自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租界都是静悄悄的，反而不如华界热闹了。
城市还是原来的那座城市，不过在这些匆匆而去，而又匆匆而来的过客眼中，却是有着天壤之别了！
一行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地进了天津公共租界，这队小轿车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每辆车上面都插着鲜红的有镰刀锤子标记的小旗子。这是正在进行的国共谈判中共代表团的车辆，而中共眼下还是半个天津卫的主人！因为所有的街道、所有的工厂、所有的商店、所有的学校和政府机关都有一个半地下的共产党委员会在操纵着一切！没有他们点头，张学良能指挥的也就是他的十几万东北军大兵……
车子里面，周恩来和毛泽东并排而坐，不时透过车窗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到日渐繁荣的市面，不自觉的就微微皱眉……
由于国民党一方的消极态度，国共内战最后没能打成解放战争，而是变成了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当初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的苏联日本，现在都只好失望的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贺电，来祝贺两党停战协定的达成。而且在整个山西之战和所谓的国共内战中，南方的国民政府和国民党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全国人民表明了他们对武力统一北方，实在是没有一点兴趣！哪怕是在南方的各大城市连天爆发反共游行的情况下，国民政府也毅然选择了停战。
这种消极内战的态度，虽然赢得了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和民主人士、民族资本家，甚至是一部分国民党左派们的好感。不过这辆轿车里面坐着的，去参加《停战协定》签字的周恩来和毛泽东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必有阴谋！而这个阴谋必定是在东北，也就是说，国民党在东北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周恩来放下车窗的帘子：“王仲义！他们的后招应该就是这步棋。”
毛泽东冷笑道：“从蒙古东进，夺取黑龙江，一举端掉张学良的老营！这个蒋介石和罗辅文真是好手段呢。”
“夺取哈尔滨？”周恩来脸沉了一下，大概又是想起王仲义在库伦事件中的狠辣了。他看着毛泽东：“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张学良，让他提防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
毛泽东只是苦笑着摇头，这话儿该怎么去和人家说？难道说日本人马上就要夺取东北了，不过你们东北军现在要提防的却是国民党吗？
“可是到时候国民党有了王仲义这块招牌，完全就可以不理睬我们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了。”周恩来摇了摇头叹道。
毛泽东摆摆手：“这个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只能慢慢来……我们现在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利用日军入侵东北所造成的混乱局势，在东北拉起我们自己的队伍，建立起敌后抗日根据地。”
“敌后抗日根据地？”周恩来转头看着毛泽东：“润之，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锦囊妙计了呢？”
毛泽东沉沉一笑：“是有一点想法。我们的正规军在这几个月的战争中损失不小，如果得不到补充，那我们在正面战场上就只能采取守势，以确保京津地区的安全。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放弃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打击！我的想法就是在正面战场取守势的情况下，在敌后战场采取攻势。派遣精干小部队进入东北，趁着东北军溃散的机会，收拢他们的武器和残部，将其改造后成为我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武装。再在辽西热河一带的山区或是长白山区建立起敌后抗日根据地。同时开展土地革命争取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以巩固和扩大根据地，进行敌后游击作战……”
“……不过黑龙江方面，咱们也不能完全放手给王仲义和国民党去胡搞，对于留守在黑龙江的东北军爱国将领们，我党还是应该要争取一下的。”说到这里，毛泽东转过头看着正拧着眉毛，做苦苦思索状的周恩来。
……
风沙在库伦城骤起，从中午一直刮到了深夜。
往日初冬才会由西伯利亚的寒风卷动的风沙，却在这年的秋天就提前将这座塞北名城笼罩在黄澄澄的一片混沌当中。街上已经少有行人，只有往来于蒙古和东北的商队的骆驼，才能在这样大的风沙里面走动。
狂暴的大风撞击着库伦城的四下，发出呜呜的轰鸣，压倒了一切其他的声响。狂暴到了极处的时候，几乎要将库伦城高大的城墙吹倒！
在库伦城内，蒙古督军公署的会议室里，坐满了蒙古地方和中央陆军第七路军的文武大员们。无分蒙汉，无论僧俗，都脸色凝重，王仲义端坐在会议桌中间的位子上，旁边坐着胖乎乎的活佛省长章嘉呼图克图更是一脸忧郁。
满室寂然无声，只有窗外犹如鬼哭神嚎半的风沙大作的声音。王仲义刚刚以中共蒙古特委和第七路军党委的名义宣布了第七路军主力将在日本入侵东北之后，东进抗日，并且在黑龙江省建立根据地的决定！
“同志们，这一次东进抗日，对七路军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手里面这两年已经攒了不下三十万条枪，子弹更是以万万计的，就是75mm的山炮骑兵炮也有三四百门之多！这么多的武器装备在蒙古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啊。蒙古眼下才一百万人，能招募到多少兵？又能养多少兵？所以咱们要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东进，到东北去再打下一片基业来！到了东北，咱们的队伍马上扩充，从十个旅扩充成十个师！先发展出十万大军再说，大家伙儿也能官升一级是不是？”
蒙古虽然素称苦寒，可是真待久了也觉得还是挺安逸的，乍一听说要东进抗日，众将官的脸上居然都有些犹豫。所以王仲义就先来了一通封官许愿，给大家伙儿鼓鼓士气。然后才正颜开始讲大道理：“东北那个地方，其实是最富饶不过的了，小日本自打甲午年就开始垂涎三尺了！这些年瞅着南方一步步发展起来了，他们是再也坐不住，终于要跳出来下手了。说起来这事儿本不应该由我们来管，东北那是张学良的地盘，不过这个二世祖只怕是个败家子，守不住张老将留下来的基业啊！他守不住基业，如果败给咱们中国人也就罢了，可要是把家当败给那些狼子野心的小日本！咱们可是坚决不能答应的！这个是民族大义，是关系到我们中华民族千年万年的大事，绝对不是他们老张家的私事！所以，我决定联合南方的国民政府、东北军中的爱国将领，在黑龙江建立抗日根据地，和小日本周旋到底！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东北给吞进肚子里！”
王仲义的话音一落，七路军的几个文武大员顿时就纷纷起立高声附和，其实这个七路军的会议只是王司令的一言堂，下面的不过是一堆应声虫而已——这王司令可是货真价实的独裁者！
“总司令所言极是，我们泱泱中华，怎么能让个小日本得逞呢！”
“这些小日本也不是三头六臂，前两年在山东不也让国民党给打败了？”
“有总司令领导咱们，这东进抗日一定是旗开得胜！”
“总司令，您就下命令吧！您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
看到会议室里面气氛渐渐高涨起来了，王仲义笑吟吟地点点头，冲着身边的林育容笑道：“育容，你是参谋长，具体的作战任务就由你来跟大伙儿说吧。”
林育容啪的一个立正，冲着王仲义毕恭毕敬行了军礼，然后一脸郑重地走到会议室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拿起教鞭开始将参谋部早已经制定好的计划一一安排布置下去。其实，这会儿七路军的主力早已经运动到了东蒙古克鲁伦河之畔，靠近满洲里的新建设的军镇“仲义堡”周围了。只等东北日本人的那一声发令枪响，就要越过满蒙边界，东进去抗日，顺带着抢夺地盘了！
……
就在国共两党各自准备自己的抗日计划的同时，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密室里面，同样在策划着夺取东北的密谋。虽然这个密谋差不多已经弄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了，大概也就是张学良一个人蒙在鼓里了吧？
“我们东北军在满洲的大致分布是辽宁省部署的是在下担任总指挥的第十路军；吉林省则是归附东北军的第十五路军，总指挥是于学忠；黑龙江方面布置的是姜登选担任总指挥的第九路军。其中我的第十路军有五万人，装备也最为精良，第九路军约有三万人装备也算不错，第十五路军只有两万人，装备也最差。此外还有一些地方武装和独立旅，大多数都是由土匪收编而来，没有多少战斗力，而且也非常容易收买的。所以此战皇军最大的敌手就是吉林的第十五路军和黑龙江的第九路军，一共五万余人。”
说话的是张学良最倚重的两个老师之一的爱新觉罗·熙洽，是辽宁省东北军的最高指挥官，也是满清王朝最大也是最后的忠臣！
听他说话的，却是日本关东军司令官菱刈隆和第二师团长多门二郎。他们两人并没有穿正式场合的军服，而且穿着宽松的和服，跪坐在和室里面，扶着膝盖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