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焘则更加乐观，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淡淡笑道：“这一战咱们如果能吃掉国民党军的四个师十万精兵，不仅是山西战场上的敌我对比情况会逆转，就是在全国来说，我们也将能占到优势！哪怕是把咱们的打援兵团拼光了，我们其他部队还是能赢得全国革命的胜利！所以我们应该下命令给冯玉祥、李济深，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消灭北上之敌！”
“B承，你怎么看？你可是伏龙芝军事学院的高材生，说说看你的想法。”朱德似乎是看到了刘伯承眉宇间的淡淡忧虑，微笑着询问起这位八路军参谋长的意见来了。
刘伯承扶了下眼镜，微微摇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敌情的掌握不够，仗打到现在，我们连对手的番号都没有搞清楚。而且冯玉祥报告上来的遭遇到的那个敌军独立骑兵第一旅，在我们所掌握的国民党军编制表上根本就没有！”
“是啊，自从国民党左派同志离开武汉北上之后，我们对他们的情况就很难了解了。”八路军政治部主任聂荣臻也轻轻点头附和。
刘伯承一脸凝重：“老总，这个独立骑兵第一旅的番号在一年多以前还是不存在，很显然是新组建的部队。我担心国民党在这一年多里还组建了其他新的部队，甚至有新的步兵师存在，这样……他们派到山西来的军队很可能将不止四个师！”
朱德一怔，脸色也凝重起来了。眼下总前委对山西国民党军的实力判断是建立在国民党野战总兵力为21个步兵师的基础之上的。如果对手现在的总兵力不是21个师而是22甚至是23个师，那就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机动兵力可供支配，派遣到山西的部队也肯定会更多！那就意味着徐沟一线的国民党军很可能不止十万……那样冯玉祥、李济深指挥的打援兵团可就未必有胜算了。可是他现在也不能因为这样一个没有多少根据的猜测就下令放弃决战计划，解了太原之围北撤吧？中共为了这一场会战也是下了血本的！
“老总，把咱们的分析连同最新的战报上报给中央吧？”刘伯承也深此事难以决断，是战是退，也只能由中央下最后决心了。
朱德紧皱着浓眉，死死盯着军用地图上，徐沟以南的一片空白，似乎是想看穿被迷雾笼罩着的战场，从中找出关于国民党军兵力部署情况的蛛丝马迹。过了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看来……也只有请中央下决心了。”
……
武汉东湖，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
会议室里，满座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肃然而坐，每个人都看着一份刚刚发下来的战况简报一言不发。而蒋介石就背对着他们，看着挂着的巨幅军用地图，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份战况简报，有两部分内容所组成。第一是困守太原的阎锡山所发来的字字血泪的紧急求援电报，阎老西在电报中声称遭到了数倍之敌的猛攻，太原外围各处要点接连高急！如果国民党援兵不能及时赶到，只怕他阎锡山就要和武汉的诸公来生再见了！第二部分则是山西方面军司令部发来的战报，报告了昨天深夜，独立骑兵第一旅在距离太谷县城十几公里的徐沟镇同中共主力部队遭遇。独立骑兵第一旅击退了约一个旅的敌军，然后又在敌优势兵力迫近的情况下撤退。据查，被击退的是中共所属之中央陆军第二十旅……而且这个旅只是中共南下兵团的先头部队，后续兵力很可能多达二十万！现在山东方面军六个步兵师正在徐沟以南的平原上展开，准备挖掘战壕固守迎敌。
国民党方面遇到的难题其实和中共也差不多，他们对共军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以中共这样一个密不透风的政党，国民党对他们的渗透根本就是一场悲剧。军事情报局、党务调查局送进去的人，基本上都是肉包子打狗！就算有个别漏网的也只是在基层转悠，根本到不了高层，也掌握不了多少有价值的情报。而国民党方面现在所掌握的山西战场共军兵力情况，则都是来源于阎锡山集团的报告，不过可信度明显存在疑问。比如眼前的这份报告中就声称“太原遭受到数倍之敌的猛攻”。眼下太原城里面有十几万晋军，如果攻城的共军有他们数倍之多，那岂不是要几十万！再加上南下阻援的二十万大军，共军在山西战场上该有多少军队？起码要五十万大军吧！靠山西方面军的十七八万人能拿得下来吗？
至于中共有没有那么多的武器装备来武装那么多军队，说实在的国民党军委会的这票大员们心里也没有一点儿底。毕竟还有一个苏维埃祖国在后面撑着……二三十万条枪，几百门炮，对苏联这样一个工业化强国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或许之前对中共总兵力的判断也太过低估了吧？
军委会副委员长兼总参谋长罗耀国，坐在那里，低着脑袋，眼睛半眯着，拿着报告似看非看的样子。对眼下的这场“国共内战”，他的兴趣实在是提不起来，只是国共两党现在都憋着一股劲儿，似乎非较量一下不可！不过他心里面很清楚，这一仗怕是打不了多久了……张学良这个傻乐吧唧的二世祖调集了二十万大军进关来“武装调停”，这下子还能回得去吗？只怕9.18事件要提前到一九三零年了吧？
小日本在东北一动手，国共内战还能打下去吗？现在在北京当政的可是中国共产党，人家可是坚决反对攘外必先安内的！而张学良又那么爱国，而且还是北京政府的下属，自然是要抵抗到底的。至于国民党这边儿，蒋介石也不过是五大佬之一而已……所以眼下这一战，还是想办法糊弄过去算了吧。
想到这里，罗耀国抬起头，冲着自己的妹夫，替代邓演达入选军委会的安思华打了个眼色。安思华得了暗示，啪地站了起来，碰得桌子椅子一阵乱响，略显苍白的脸上堆满了焦虑的神色：“委座！眼下敌情不明，共军总兵力很有可能超过预期，且山西近日天气状况不佳，空军无法出动。因此卑职建议，山东方面军因采取审慎用兵的策略，先立守势。同时，请立即在山东组建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师，以备不时之需！”
屋子里面一片肃然，安思华可是国民党军头号战将！曾经指挥部队打败过苏联、日本这样的强敌，而且还有一半德国血统！呃，那些有那么点“崇德”的军委会大员们对他的意见可不敢等闲视之。紧接着，大部分与会人员都频频点头附和起来。
而蒋介石仍旧是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意见，还是死死盯着地图。这张地图上用蓝色的箭头和小针标注出了国民党军的各部队位置，可是在徐沟以北却是一片空白……如果把这张地图拿给朱德同志看一下，或是把朱德手中的那一份地图给蒋介石看看，这个仗就好打多了！
到了最后还是罗耀国缓缓站了起来，语调恳切：“介公，山西方面军的十七万大军是我们全部的机动兵力。一旦有失，我们就将陷于全面被动之中。因此总参谋部也建议谨慎用兵，先取固守防御。”
蒋介石慢慢地转过身来，略显消瘦的面容坚硬如铁，嘴角向下弯着，一双鹰眼环视着整个会议室，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包括朱培德在内，都是一脸凝重。老蒋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稍稍和缓：“好吧，就命令山西方面军采取稳固防御，让共产党先来进攻吧……”
公元一九三零年六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日，连续三天。整个太原会战南线徐沟战场一线相对平静，除了偶有零星交火之外，两军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挖壕据守的战略。在进攻上全都保持了克制。
国民党军的第一、第八、第十、第十二、第十三师、独立重炮兵第一旅等部在徐沟以南，西起汾河东至太行山余脉的约三十六公里宽的战线上依次缓缓展开。第十一师、独立骑兵第一旅、则在战线后方的太谷县待命充当战役预备队。独立山地兵第一旅则抢占了附近太行山的几个关键要点，掩护大军侧翼的安全。十七万多的大军，将近一千门各种口径的大炮，就迎在了共军南下的正面之上，连续三日都在日夜不停地挖掘堑壕，修筑防御工事，等待着敌人先发起进攻。
在他们北面约三千米的地方，另一支人数多达二十万的大军，也正在修建一条长约三十四公里的防御地带，同样是西起汾河东至太行山。中共所领导的中央陆军第三、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第十九路军，炮兵第三旅和中央直属重炮师的两个团，也依次展开。和他们的对手一样，这支军队也摸不清敌人的情况……不过中共的战斗精神显然要比国民党高涨一些，在完成了展开，部署好了防御阵地之后，南下兵团总指挥冯玉祥和副总指挥李济深觉得需要发动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来摸清对手的虚实。
……
六月二十九日夜，北关村。
炮声隐隐，从汾河东岸一直飘了过来，而硝烟，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在徐沟镇一线飘动。
冯玉祥冯总司令和眼下还是国民党左派的李济深将军全身戎装，并排站在自己司令部的屋顶上，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前线那边的方向。
在司令部的院子里，年轻的参谋们忙碌的跑来跑去，传递着前线汇报过来的任何一点消息，然后大声汇报给站在房顶上面观战的两位主将。不过这些参谋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似乎战局并不理想。虽然今天的进攻只是一场试探性的行动，不过对面国民党的防守也实在是太严密了……一个上午，共军在三十多公里的正面发起了三次全线冲锋，试图从对手的防御地带中找出薄弱环节，可是全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击退！莫非对手真的是无懈可击吗？
“任潮兄，看出什么问题没有？”冯玉祥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过头冲李济深微微一笑：“老哥可是当过国民革命军的师长，对他们的情况应该是了如指掌了吧？你看他们有多少兵力？多少门大炮？有没有坦克？”
李济深也放下望远镜，语调冷淡：“国民党军一个步兵师的标准火炮配置是一个师属炮兵团、两个旅属炮兵营、四个团级炮兵连，以及十二个装备70mm步兵炮的营级炮兵排。合计拥有150mm榴弹炮十八门，105mm榴弹炮三十六门，75mm山炮六十门，70mm步兵炮二十四门。一个师的炮兵如果齐装满员的话，应该是一百三十八门！比起咱们的炮兵师还多……我们通过观察他们的炮兵火力就应该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兵力来了。从今天上午战斗的情况来看，应该有三到四个师被部署在对面的战线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隐藏了实力。”
冯玉祥回答的声音也很淡定：“我知道了。”说完又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前线。
李济深摸摸下巴：“他们应该是只有四个师，最多也就多出一到两个旅的兵力。要不然他们不会那么保守的……”
他的语调渐渐变得有点讥讽起来：“这些国民党右派，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杂牌将领和军官……眼睛里面只有黄埔军校！只有陆军大学！可是一个黄埔军校一年才招多少人？不过三千而已，学制两年半，外加半年部队见习。三年才能毕业，焕章兄，你算算看他们这些年才培养了多少军官？这些军官又撑起多大的场面来？而且他们的那些部队在武器装备和训练十是全面仿效欧洲列强的，没有足够多的经过严格训练的军官根本就指挥不了！”
冯玉祥冷冷回答：“这种部队战斗力也强啊！”
李济深淡淡一笑：“这样的部队眼下如果消耗光了补充起来也困难，要是让他们再缓个几年，越来越多的军官被训练出来，他们的军队也就越来越强，越来越容易补充了。到时候，咱们再要打败他们就困难了！”
冯玉祥又放下望远镜，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他们补充困难，我们的军队就好补充？补充了以后又是谁的部队呢？”他又突然提高了声音，冲着下面的参谋大声嚷道：“给总前委发电，就说我军当面之敌估计多达六个师，各种火炮上千门！我军恐难以将其击败。”
第0503章 阴错阳差
六月三十日凌晨。山西，太谷县城。
山西方面军总司令部的作战室内，一片电话铃声的嘈杂声音。在短短三天时间内，方面军直属的通讯部队已经铺设了完善的有线电话和电报网络。将前线各部队和后方的炮兵部队、预备队全都用电话线连接在了一起，最后所有的线路都汇总到了这个大院里面。一支由陆大精英和德国军事顾问为骨干组成的参谋团，通过这个网络传递着情报，下达着命令，联络着全军，将一场混乱的不能再混乱的战役，变成了一次次精确的计算和推导……整个战役组织完全是井然有序的德式风格！至于方面军总司令何应钦，从前线炮声一响，就端坐在作战室正中的太师椅里面，捧着茶盏，听着参谋们不断汇报上来的前线战况，大多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消息。何应钦的眉毛也渐渐皱起，心思不断转动，试图将这些零零碎碎的情报拼凑成一幅完整的战场画卷。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参谋长钱大钧一脸疲惫地走到何应钦面前，没有说话就是一声叹气：“敬之兄，太原方面急电，东山四大要塞中的牛驼寨在昨晚被共军攻占了！阎锡山正亲临前线组织反攻，不过形势不容乐观……共军攻打太原的部队战斗力非常强，火力也很猛，而且炮兵和步兵配合的很默契，看起来是他们的精锐部队。阎锡山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而且我担心阎锡山苦等援兵不至，极有可能会投靠共产党！到时候只怕咱们这里就要陷入苦战了。”
对于昨天晚上共军在徐沟一线发起的全线进攻，钱大钧却只字未提。因为一晚上的战斗打得有气无力，双方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手的虚实。一夜的战斗，国民党军全线伤亡五六百人，对方估计伤亡在两千左右。全都没有动真格的，所以也谈不上伤筋动骨。至于徐沟一线的阵地，则一寸也没有丢，甚至都没有被对方突入过。也不知道是防御能力太强，还是对手根本就不想达成突破？也许共军的目的只是阻援，他们是想在消灭了固守太原的阎锡山集团之后再南下同国民党军决一死战？
何应钦沉着脸儿听完了钱大钧的汇报，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手指不断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才显露出此刻他内心的焦虑。现在共军分为南北两个集团，应该是打败他们的最佳时机……一旦阎锡山集团覆没，所有的压力就将全部压到自己身上！他沉吟着道：“不能再等了！今天的天气情况怎么样？”
钱大钧点头道：“天气还好，空军方面表示可以出动。敬之兄，是不是要发动进攻了？总参谋部那里……”
何应钦重重地把手一挥：“不理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幕尹兄，你让参谋部立即准备一个全面进攻的计划！今天中午之前，我们就要发起全线进攻！一定要抢在太原城破之前，击破当面之敌！”
……
“捷报！捷报！太原东山牛驼寨要塞被我第八路军攻占了！”
中共中央秘书长赵世炎风也似的撞进了中南海西花厅的会议室里面。人还没到，就已经大声的报告了最新收到的电报。
会议室里传来了几声爽朗的笑声，几个政治局委员们都纷纷点头，轻声交换着意见。
“好！东山是太原城的屏障，攻取东山以后，太原就是指日可下了！”周恩来拍了拍手，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看到赵世炎并没有马上离开，就知道肯定是还有事情要汇报，于是微笑道：“世炎，还有什么情况吗？”
赵世炎皱了下眉：“也是山西战役总前委发来的。昨天夜里南进的打援兵团对盘踞在徐沟以南的国民党军发起了三次试探性的进攻……根据冯玉祥、李济深的报告，他们估计国民党军的援兵可能多达六个师！”
屋子里所有人的心仿佛一下就从云端坠入了谷底！连周恩来的眼神中也微微带着些责备。
毛泽东摇了摇头，然后望着中共特科负责人顾顺章突然问道：“顺章同志，黄河沿线国民党的两个师还在吗？”
由于国民党左派的集体出走和国民党对杂牌将领的不断清洗，眼下中共对国民党军队部署情况只能依靠地下党组织暗中监视各地的国民党军兵营，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则是特科领导人顾顺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