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戴文却是轻轻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们晋军如果现在投靠中共，那就是被打垮以后来归了，如果投靠武汉是不是算主动响应统一呢？”
室内顿时安静之极，众人都微微变色，将目光投向了周恩来，周恩来却始终保持冷静：“革命不分先后，只要阎先生愿意加入到中央政府一边来，我们随时都欢迎。哪怕就是阎先生暂时不愿意加入，也没有关系嘛！我们照样可以做朋友。只是现在阎先生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是让我们心寒。”
“山西省是我们北京中央政府的辖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中央政府现在也没有撤回阎先生和调第二集团军出晋的意思。”周恩来神情严肃：“可中央政府所属的军队不能进入自己管辖的领土，却是闻所未闻的，我们希望阎先生和晋军上下要仔细想清楚。”
周恩来一番话语已经亮明了中共的立场，就是坚持中央对地方，将自己摆在了中央政府的高度。中央政府当然有权派军队进入自己所辖国土的任何地点，谁要是阻止谁就是叛逆，就是发动内战的罪魁祸首！
不过这个立场一出，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却急速低沉下来了。不管是曾琦背后的青年军，还是潘馥所代表的东北军，又或者是正在和中共血战的晋军，大家伙儿可都是地方……哪怕就是已经自称中央的国民党代表杨永泰脸上也一样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在轻轻点头。在他想来，中共现在只谈“大义名分”不谈地盘划分，背后一定有什么没有使出来的杀招。山西的战局或许很快就要急转直下了！
……
“看起来中共很快就要在娘子关动手了。”
杨永泰的电报送到武汉军事委员会的会议室里面时，国民党军委会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山西局势。蒋介石只是一目十行扫了一眼电报，就轻易得出了结论。
“现在晋军的主力已经被中共所属之第三集团军吸引到了忻口一线阵地，太原和东线娘子关一线兵力空虚。而共军第四路军现在还在正定未动，他们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的。看起来……阎锡山就快坚持不住了。”
罗耀国也拿起这份电报，颠来倒去似看非看的，嗤的一声笑：“介公，如此看起来这场山西之战差不多也快收场了。咱们的部队是不是也该出动了呢？晋南的地盘虽说是留给咱们的，可真要是让共产党吞下肚子里，要他们吐出来，可得非一番周折呢。”
实际上国民革命军已经有两个整编师动员完毕，现在全部进入了山西和河南交界处，所有的粮弹物资都已经到位。该展开的战线也已经展开，国民党中央主席团也已经通过了决议，授权在晋南动武了！总参谋部也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对军委会和前敌总指挥何应钦来说，剩下的也就是最后的命令而已。
蒋介石似乎也有些兴奋，他拍拍桌子：“晋南我们要拿到手，可晋中……却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让出去！中共要想吞下太原，只怕还要崩掉一口大牙不可。这段时间，阎百川在咱们的支持下，动员了十几万民夫日夜施工加固城防。现在……太原已经是固若金汤了！”
蒋介石说着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晋军防守战打得好，这一次在忻口已经得到了证明，既然忻口能守，太原为什么就不能守一守呢？太原地势险要不亚于忻口……就让共军去慢慢啃吧。没准打上个一年半载的，他们的那个三年计划也就泡了汤了。到时候儿，咱们统一起来也就容易多了，辅文弟，你说是不是呢？”
罗耀国瞧着志得意满的蒋介石，淡淡地道：“介公，晋军如果死守太原，中共又久攻不下，他们会不会采取围困的战术呢？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援助被围困的阎锡山呢？搞不好就会致使战争升级，从而引发全面内战。”
蒋介石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墙壁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前面，背着手注视了一会：“让第十一师推进到汾阳县、祁县、太谷县一带，第一师进驻上党、临汾，航一师进驻洛阳机场。等到中共突破娘子关防线咱们就动手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他又背着手在会议室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眼睛也看向窗外的远处，冷冷地道：“我们同中共只怕是一山二虎，最终还是难免一战的，这一战不是你我可以阻止得了的，那是咱们这个国家千百年来的规矩。这个事情，其实你是清楚的，我也清楚，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清楚……”
罗耀国静静地瞧着他，似乎在分辨蒋介石这番话里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最后还是淡淡一笑，语调也严肃了起来：“介公，这一天或许没有办法避免，但是咱们总要尽力去做吧？”
蒋介石拍拍他的肩膀。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大眼瞪着小眼，最后还是蒋介石长长一叹：“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真要打……也不一定会打成全面内战嘛！说不定他们碰一碰，知道厉害了就会收手的。”
……
“太原……临汾……”
阎锡山太原督署里，这个晚上灯光闪烁，在书房之内，阎锡山正背着手站在新挂起来的地图前。口中不断念叨着“太原”和“临汾”这两处地名。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身穿着长衫，做书生打扮的人，一个是晋军总顾问吴佩孚，一个是国民党中央党务调查局局长封子冰。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瞧着阎锡山，似乎在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半天之后，阎锡山才转过身，心事重重地吐口气：“六个师又八个旅十几万大军，还有五个炮兵团一百八十多门大炮，弹药粮饷也都充足。这么多人守一个太原，怎么样都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绝对万无一失！”帮助阎老西参谋了一个多月军机的吴佩孚，虽然面容有些憔悴，可精神头儿却好得不行。
封子冰也淡淡一笑，惨白的脸孔上也浮现出一丝潮红。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中共立马就要大兵压境，他心里面再高兴，这个眉头也总要硬拧着才行。
“只要太原能够守住，蒋介公和谢部长总有办法来让战争打起来的……只要打起来了，什么都好说……”
吴佩孚也微笑：“百川兄，以晋军防守的能力，十几万人守一个太原是万无一失的。而且国民党军还会挺进到祁县、太谷县一带，威胁中共围城部队的后背了，所以此战是必胜的。中共如果在太原城下兵败，再要想守住晋北、晋西北怕也不可能了，到时候整个山西还是百川兄的天下。说不定……还能乘胜追击扩张一下地盘呢！”
封子冰也微笑着附和道：“介公说了，这一回主要对付的就是共产党，咱们国民党不要一寸地盘。如果能灭了中共，绥远、直隶、察哈尔、陕北、北京等地盘就给晋军、东北军、青年军分一分。到时候再易个帜，承认武汉国民政府为中央政府，就万事大吉了。”
阎锡山一笑，又皱皱眉头：“我阎某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保住山西这一亩三分地就心满意足了。不过……王君皓、张汉卿他们都答应了？”
封子冰一笑：“扩张地盘的事情谁不想要？共产党这两年能霸着这样大的地盘还不是仗着那点精兵？要是在太原城下拼光了……谁还会卖他们的账？到时候还不是一拥而上来瓜分地盘？不过我们国民党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动那点地盘的心思的，因为共产党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只要能把他们消灭掉，一切都好说。”
阎锡山先是点头。再是摇头：“这些共产党是可恶！我们山西又没有招惹到他们，竟然几次三番打上门来！真是当我们晋军是软柿子吗？哼！我阎锡山就要在太原城下和他们好好打一场。要让世人看看，我们山西军人的骨气！”
听这三位交谈的话语，蒋介石显然正在谋划一个反共反人民的惊天阴谋！好像青年军王自省，东北军张学良也都有卷入，看起来这些军阀果然是唯利是图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老蒋在忽悠阎锡山死守太原消耗共产党的实力。不过阎锡山到了现在的地步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在太原死守，就是退到临汾去苟延残喘。只是他的十几万大军靠晋南是绝对养不活的，到时候难免又要吃国民党的饭，最后估计也是被整编遣散一条路！与其这样，还不如咬着牙在太原城里面搏一把。万一这个蒋介石真有什么大计划……说不定还能把局面给扳回来。说实在的，这里面也有一定的侥幸心理。
……
“总理！总理！”周恩来刚一回到中共天津市委大楼，就听见宣侠父略带些兴奋的喊声，只见宣侠父和天津市委书记李维汉，两个人正快步迎来，宣侠父手里面还捏着一份电报纸使劲挥舞着。
“捷报！捷报！”宣侠父也不顾市委大楼里面人来人往，就大声嚷道：“忻口大捷！娘子关大捷！刚刚收到中革军委发过来的急电，第三集团军今天下午已经全线达成突破，攻占了忻口前线晋军各处阵地，晋军残部现在正向太原狼狈逃窜！此外，第四路军也已经突破了娘子关晋军防线，现在正沿正太路挺进，晋军守军一触即溃，现在也正向太原方向逃窜！我们马上就要胜利啦！”
“好，这才是百战百胜的人民军队嘛！”周恩来一拍大退叫到，只要娘子关和忻口两个口子被打开，中共的大军很快就能杀到太原城下，而晋军则多半会弃城南逃。这样晋北、晋中就全部到手了，这一次山西讨伐作战，总算是大获全胜了。
“对。”宣侠父赞同地点点头。周恩来想了下说：“电告中革军委，建议组成太原战役总前委，以张国焘同志为总前委书记，委员有冯玉祥、叶挺、徐向前、陈毅。还有要求太原战役总前委一定要注意把握对国民党军的政策，绝对不能先开第一枪。此外还要积极发动群众，大力开展土地改革，尽快建立起巩固的根据地。”
“还有顾顺章的电报。”宣侠父这回没有大声嚷出来，而是将电报递给了周恩来。周恩来接过电报一看，浓眉微微皱起，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的情绪很快又恢复过来：“回电告诉顾顺章，这个是特例，不能当叛徒处理。毕竟是我们把人家安排到那个人身边去的……而且她也已经完成了任务，就算是脱党吧。不过和她的联系还要保持，我们现在需要这样一个桥梁。”
“好的。”宣侠父赞同地点点头，那份电报是关于瞿莹的……他和瞿莹兄妹都是老相识了，对于这样的结局只能用惋惜二字来评价。不过人家也去的明明白白，而且还是组织上要她挑明自己的身份，所以的确是个特例。
“维汉啊。”周恩来对宣侠父身旁的李维汉点点头，笑道：“我看到天津的租界这段时间非常萧条，那些帝国主义这段时间是不是都逃跑了呀？”
第0494章 风波诡异（三）
李维汉闻言微微一愣，本来他以为周恩来会问起天津的经济问题，为此他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苦水要到。上百万人的城市，眼下工商业萧条，食品供应紧张，失业人口激增，唯一繁荣的就是天津大沽口的客运码头……都是跑路的！
“租界这种国中之国是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屈辱和落后的象征，现在人民政权已经在北京站稳了脚跟，是时候解决租界问题了。”周恩来语气中微微有些激愤：“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就不段割地赔款，不停签订着各种各样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清政府在签，北洋政府也在签，南方那个所谓的国民政府同样签订了不少条约！”
说到这里，周恩来到语气陡然加重：“而我们现在要做得就是收回租界，收回主权！而且不是像国民政府那样靠出卖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来收回眼前的主权！而收回主权的行动……将要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大本营之一的天津租界开始！”
李维汉和宣侠父闻言都是微微一愣，不过两人稍一细想，就明白了周恩来的意思。这是在给天津市委吹风呢，要他们做好接管租界的准备工作。中共在结束山西之战以后就要对天津租界动手了！
这段时间中共因为山西之战的缘故，在南方和东北的人气都有点儿弱了。很多人不理解中共的革命战争，将此和军阀混战混为一谈了。而要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丧失的人气再拉起来，最有效的办法自然就是收回租界，废除不平等条约了。而眼下北京中央政府辖区内的租界，就是天津公共租界、日租界、法租界等，还有东北的关东州租界和南满铁路沿线……其中最容易收回的自然就是天津租界了。
“总理，现在天津租界里面基本上已经没有外国驻军和外国商人了，只有极少数的外国警察在维持秩序。如果咱们要收回的话……是没有一点障碍的。”李维汉语气中隐隐也带了一点兴奋：“如果真的要收回租界，我看可以让革命群众出面，这样一来可以提高天津革命群众的积极性，二来也可以避免和帝国主义发生直接冲突。”
周恩来点点头：“维汉，你的想法很不错，我们应该要尊重天津革命群众的意志。这件事情就交给天津市委负责了，时间上大致在太原战役胜利结束之后。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护外国侨民的人生和财产安全，千万不能造成伤亡，知道了吗？”
……
民国十九年，四月二十二日。山西，太原。
二十四门152mm苏制重型野战榴弹炮和一百多门75mm山炮就地放列，一队队的马车给炮兵阵地拉来了弹药。天空中蒙蒙地下起了细雨，经过了连续两年多的大旱灾，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缓解的迹象，连续下起了春雨。不过对于攻城的中共大军来说，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太原城周围的山地上面一片泥泞，拉着重载的马匹长声嘶鸣，奋力支着后退在用力拖拽，驭手用力挥动着马鞭，大声地吆喝，浑身上下都溅满泥水的共军士兵拥在马车两侧，也在拼命地推着轮子。
泥泞的道路毫无疑问会对攻击一方造成更大的妨碍。可是太原战役总前委的委员们看着这个灰蒙蒙的天空，脸儿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这样的雨天儿，对南面的国民党军来说，麻烦只会更大一些呢？他们的空军应该是上不了天了。国民党军没有了空军的帮助，应该暂时不敢北上干涉这场马上就要结束的战争了吧？
所以总前委一致同意立即开展太原战役，从北线的忻口，东线的正太路将尽可能多的军队调到太原城下，火炮也大量地抽调了过来，弹药也向这里集中。现在第三集团军的第三、第十六、第十七路军，东线过来的第四路军，都已经全部集中了过来。后方已经移交给了新组建的第十八、第十九路军防守了。
冯玉祥、张国焘已经将所有能抽调的部队集中起来，并且大量补充了新兵，凑成了十五万人的大军，准备对阎锡山发起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