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人该坐什么位子，那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周恩来陪着国民党左派大佬们当中一桌，毛泽东、刘少奇和中央政府的各部部长们一桌，王明、张闻天陪着苏联大使顾问们是一桌，项英、朱德自然和驻京的八路军高级将领们一桌，张国焘和毛人凤、潘馥、马鸿宾、日本公使芳泽谦吉等人也凑了一桌。呃，顺便说一下，张国焘被周恩来打发去做了外交部部长兼南北交流协会主席了，还算是个挺大的官儿。
入席之后，大家相互瞧着，都觉得和去年春节相比，真是恍如隔世。那时大总统还是孙中山，中国也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世界上的经济也欣欣向荣。如今，中共已然在北京城当家作主，孙中山也已经去世了快一年了。而这个国家已经南北分裂，走在了内战的边缘了。世界上的经济更是萧条的不象话。
谁都不知道，这顿年夜饭之后，中国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会不会爆发一场断送国运的大规模内战？而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各派的利益格局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第0482章 中原小战（二）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刷刷地掠过荒原高山，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吹的肃杀起来了。
“果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罗耀国掀开自己轿车的窗帘，看着眼前白茫茫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平原的雪景，喃喃自语。
民国十九年的春节才过了没几天，他就又出了趟远门，跑到了张学良的地盘东北来看赏雪了。这会儿正坐着轿车从机场去往哈尔滨城内。张学良这段时间已经将大帅府迁到了这座到处都是白俄，充满了俄罗斯风情的冰城了。
轿车两旁有一队东北军骑兵在担任护卫，全都披着厚重的斗篷，狗皮帽子的护耳也放了下来，迎风冒雪，艰难地前进着。东北冬天的气候是异常寒冷的，别说是作战，就是野外行军也是不易。哪怕是坐在轿车里面的罗耀国也感觉有些寒冷，忙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又向身边的娜塔丽靠了靠。呃，很有点儿抱团取暖的意思。
说实话，这数九寒天的，罗耀国是特别不愿意往北边跑，更别说是来这个冰天雪地的黑龙江了。只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在武汉的家里面搂着妻妾们猫冬了。中共讨伐山西的战争眼见着就要开始，国民党弄不好就要卷入。到时候东北可就有点危险了，虽然张学良听取了蒋介石和郭松龄的建议，把老营挪到哈尔滨了。不过仅凭着东北军的战斗力和张少帅打仗的手艺，恐怕还是无法单独对抗日本的。更何况东北军是千日防贼，而关东军则是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突然袭击。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而且还有熙洽、金溥信这样的内应！所以罗耀国便不得不来东北，和张学良商量一下补给蒙古第七路军的问题了。万一东北军抗不住了，这个第七路军或许可以东进抗日……
此外他还要在哈尔滨和自己多日不见的把兄弟王仲义碰一次头，和他商量一下东进的可能性。那位爷现在也是一路军阀了，就连中共也奈何他不得，罗耀国自然也只能哄着他了。而且要让这位“蒙古王”东进抗日，武器装备补给什么的也都要提前预备足了，这场战争没准就要打个好些年。可不能指望王仲义的军队依靠缴获来作战，自然也不能指着苏联援助，呵呵，在这个时空里面，他们不和日本南北夹击就不错了！
“辅文，咱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张学良，他的部下里面有日本人的内应？”娜塔丽凑近罗耀国的耳畔，用德语轻声提着建议：“或许可以安排成无意之间……”
“不用多事了。”罗耀国也用德语打断了她的话儿，他轻轻握住她柔若无骨的纤手，笑了笑：“如果东北这里不来点儿什么事，咱们和共产党可怎么能和平相处？这个是以外治内，万不得已的办法。”
“共产党就会入这个套？他们完全可以和日本缔结一个协议，承认他们扶植的军阀以换取支持。这样的事情，过去列宁和托洛茨基可都做过的。”娜塔丽蹙了下秀眉，摇摇头。
罗耀国皱起眉头，这个还不至于吧……苏俄的国情毕竟和中国不一样。在中国要是敢这么干，还不得遭到举国一致的谴责和反对？而且国民党现在已经高高举起的抗日、抗俄的旗帜，一旦发生日军入侵事件，只能说明国民党是有先见之明的。中共要想争取民心，也唯有把这面抗日的大旗举得更高一些才行。
“那他们就不会借口中国尚未统一来向咱们施压？提出个先统一后抗日。要咱们接受他们的统一办法？”娜塔丽把头靠在罗耀国的肩头，又轻声嘟囔了几句。
罗耀国伸手在她光滑细腻的脸蛋上摸了一把，沉沉笑道：“所以才要安排王仲义东进和东北军联合，到时候成立一个‘抗联’。我们、东北军、王仲义都参加，以黑龙江为根据地进行抗战。中共一定也会跟进的，他们或许没有力量从正面反攻东北，不过向敌后渗透，开辟敌后根据地还是可以办到的。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
就在罗耀国和娜塔丽从机场赶往哈尔滨城内时，周恩来和邓演达则坐在北京中央政府驻哈尔滨的办事处的客厅里喝茶。这个办事处占据了一处哈尔滨城郊的庄园，原先是张学良的产业，在东北军老营北迁至哈尔滨后，便给了中共，充作办事处，办事处的主任则是罗耀国的老相识李淑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费紧张，这个客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行椅子，几张茶几。周恩来和邓演达并排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手中端着刚刚沏好的清茶，浅浅品着。李淑宁坐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双手扶着膝盖，似乎有些拘谨。
“总理，总长。”李淑宁冲着两位大首长微微一笑，开始汇报工作：“目前东北军的老营差不多已经完成了迁移。哈尔滨松北大营现在成了他们的物资堆放仓库，根据我们打进去的同志搜集到的情报，那里面的武器弹药堆积如山，足够武装二十万大军！东北军去年底还接收了一百架F-1和A-1飞机，以及大量的地勤装备。都是武汉方面赠送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则是在武汉的军校接受的训练。现在这支空军也被部署到了哈尔滨附近的机场里。此外……我们通过张学良身边的秘书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武汉国民政府的总参谋长罗耀国今天会到哈尔滨来。这会儿可能已经下了飞机，正往城里面赶。”
周恩来一皱眉，心往下沉。这段时间中央已经在酝酿对山西采取断然行动了，他这次专程赶来东北就是为了做张学良的统战工作。争取让他在山西之时中支持中央，至少……也要保持中立。而罗耀国这时候跑来，会不会是为了让东北军在山西之战时站在阎锡山一边呢？
“恩来，这个罗耀国只怕是来者不善呢！他们国民党右派在张学良身上可是花了大本钱的，又是送飞机又是送大炮，还张罗着帮东北军迁移老营……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咱们的空口白话只怕比不过人家。”邓演达的语气比较沉重，眉毛也渐渐紧蹙起来。他心里面真正的忧虑是张学良被国民党收买易帜，加入武汉方面的阵营。到时候北京中央可就是四面楚歌了，山西不但拿不下来，就连北京也难保！到时候他们这些国民党左派又该到哪里去呢？
邓演达加重语气：“从战略形势上看，国民党右派得到张学良的加盟，再拉拢了阎锡山，外加已经投靠武汉的王自省……还有那个假共产党王仲义，可就要对我们形成战略包围了。这一次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张学良倒过去。”
张学良现在成了国共之争的关键因素了！周恩来神色严肃，其实中共中央也清楚，现在的局面是国民党占优势，不过他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没有爆发最后的决战。这些年国民党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健，用稳扎稳打的战术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可是他们一旦得到东北军的支持……对北京可就有了必胜的把握了。
“择生。”周恩来神色凝重地看着邓演达：“你说说看，我们北京中央政府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住张学良的眼球？而让他不倒向武汉呢？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国民党右派占优势，如果张学良再倒过去，他们就将占有压倒性优势，我们所追求的和平统一，民主建国的道路只怕就毫无希望了。”
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张学良？邓演达闻言微微一怔，他明白这是周恩来在暗示，同时也是明确告诉他，国民党左派必须在这次拉拢张学良的行动中付出一定的代价！因为目前北京政府除了已经贬值的官爵，是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收买张学良的。而能让张学良动心的官位，恐怕也只有副总统了！这个位子本来已经说好是要给邓演达的……
“我们可以考虑让出副总统的职位……”邓演达犹豫了片刻，似乎是松了口。不过并没有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而是一副肉痛的模样儿，看起来还是想从中共那里得到些补偿。
“我党当然也不会为了新朋友，就抛弃旧朋友的。”周恩来瞥了邓演达一眼，微微一笑：“我们和平统一、民主建国的理想是不能没有国民党左派朋友参加的，这方面我党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这一次你们让不会让你们白白出让副总统一职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吧。”
周恩来的态度松动，邓演达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我们在河南、山东还有一些同志，他们都是原二十一师的中下层军官。这些人现在都不甘心臣服于国民党右派，希望可以找机会东山再起。不知道……贵党能不能提供帮助呢？”
“你们莫非是想在国民党右派的地盘上发动武装起义！”周恩来瞪着眼睛，一脸讶异地看着邓演达。眼下国民党右派的地盘上社会环境安定，经济发展良好，老百姓虽然穷，可生活毕竟在以比较快的速度改善着……这种情况下中共都不敢去发动起义，以免闹个冷场。没想到国民党左派居然要去干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买卖。
看到周恩来到表情，邓演达知道对方想岔了，忙摆了摆手：“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力量，不过是想把那些同志召集到贵党的地盘上，重新组织一支军队而已。”
周恩来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国民党左派最多能召集一批中下级军官而已，士兵和更多的下级军官、士官还得中央政府帮着配置。这样一来这支军队实际上是中共和国民党左派共有，最后甚至会是中共暗自完全掌握。而由此又可以让国民党左派满意，这笔交易应该是很划算的。他展颜一笑道：“好吧，我们给一个十九路军的番号，不过军饷只能给一个师，其它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邓演达脸上闪过一丝感激：“恩来，谢谢你。我们国民党左派没有交错朋友啊！在这里我向你保证，这个十九路军绝对服从中央政府的命令，中央让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哦，副总统的职位就让给张汉卿好了。”
“好！择生兄能这样做真是帮了我党一个大忙了。”周恩来在心里轻轻舒口气，有了副总统的位置应该能暂时稳住张学良了，这样山西之战的把握可就又大了几分。
……
张学良的哈尔滨大帅府之内，密室里面，壁炉红彤彤的，空气中到处飘荡着烧木头的烟味和极品乌龙才有的茶香。罗耀国换了一身西服，牵着娜塔丽的玉手，两人并排坐在一张长沙发里面。张学良于凤至夫妇就坐在他们对面，和罗耀国寒暄谈笑。蒙古王王仲义这会儿也坐在这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年青军官，正是第七路军参谋长林育容。
罗耀国一边品着乌龙茶，一边和张学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眼角的余光却投向了自己多日未见的把兄弟，还有那个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历史上哪位大人物的林育容。这位身材单薄，眼眉清秀的有点像女孩子的年青军人，只是站在那里，却隐隐显出几分大将才有的沉雄气度。这种气度罗耀国只是在古德里安、隆美尔、安思华还白崇禧身上看到过。莫非此人竟是被历史埋没的军事天才……
寒暄的场面话不一会儿就说完了，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不过和周恩来想象中的不一样，罗耀国压根就没有想让张学良打青天白日旗……在五大佬秘密会议里，他也是极力反对此事的。
“汉卿兄。”就看见罗耀国一脸严肃：“目前北方和西北的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在华北，中共已经在调兵遣将，似乎马上就要进攻山西了！而在蒙古、新疆的中苏边境上，最近也时常发生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在很多地方甚至还开了火！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苏联新的侵略阴谋的开始！所以我们希望能履行去年‘抗日、抗俄通电’中对全国人民的承诺，向新疆和蒙古提供支援。不过……对蒙古的支援眼下却只有向东北军借道了。”
张学良一笑，无所谓的一摆手：“就这点儿小事哪里用得着辅文兄大老远亲自跑来？拍个电报，或者让完颜豪来通知一下就成了。咱们东北军这几年从你们那里拿了那么多好处，这点儿忙怎么能不帮呢？再说了，你们这样做也不是为了一党一派的利益，而是为了国家。我要是不答应，不就成了汉奸卖国贼了吗？”
这话儿一出口，屋子里面的气氛顿时就轻松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点头微笑。看似一团和气当中，王仲义摸着胡子微笑：“汉卿将军果然是一心为国的，在下佩服。不过这次要运入蒙古的军火数量特别多，光步枪就多达二十万条！机关枪有上万挺，子弹更是有上亿发。此外还有三十六门105mm榴弹炮，一百零八门75mm山炮，一千门各种口径的迫击炮，各种炮弹有几十万发。这些东西都要在一年内运入蒙古，不知道东北军方面能否行个方便？”
张学良闻言却是脸色微变，这么多武器装备差不多能武装起三十万大军了！当然蒙古是没有那么多壮丁的，不过王仲义可以从东北境内招募啊！这次国民党又想要干什么呢？莫非是想让王仲义配合国民党军南北夹击灭掉中共！又或者是想要进犯东北……
王仲义朝张学良一抱拳：“此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将军但说无妨。”张学良微笑着点点头。
王仲义呵呵一笑：“不瞒汉卿将军，在下的蒙古虽然地盘挺大，可是实在太偏僻，生活也是清苦。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自然是不在乎……不过家里的老婆孩子耐不住啊，咱们男人在外面拼搏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享清福吗？所以啊，我就想把家人安置到哈尔滨来，不知道汉卿将军欢不欢迎？”
这是要给张学良送人质安他的心呢！这一招做的漂亮！
过了好半晌，张学良的目光只是含笑在罗耀国和王仲义身上打量。室内安静之极，到了最后，才听见罗耀国咳嗽一声儿，朝张学良点点头，笑道：“眼下咱们南方有几个船厂都有船坞空了出来，正好可以帮助东北军的海圻号巡洋舰进行改装……海圻号是1896年从英国购入的老舰了，早已经落伍。我的想法是要么不改，要改就要彻底改造一番。203mm的主炮增加到四门，动力也改成柴油发动机，这样速度也能增加好多。此外还要增加高炮，装甲也要酌情增加。改装后的排水量估计也要增加个两千吨左右，当然费用是全免的，不知道汉卿将军可满意否？”
张学良一拍手：“那就好！辅文兄，仲义兄，这次你们运军火进蒙古的事儿就包在兄弟身上了。我们东北军全程护送，保管不会丢了一粒子弹，一条步枪！”
第0483章 中原小战（三）
哈尔滨，大帅府。
酒宴之上，热气蒸腾。一个个冒着青烟的紫铜火锅摆在当间儿，周围八珍具备，凉热酸甜，聚于一席。在座的大多是将星闪烁，全是东北军旅以上将领，加上少帅张学良和总参议郭松龄，都笑得和花儿似的。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周恩来。眼下东北军毕竟还挂着北京中央政府的招牌，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下的。
张学良抱了抱拳，笑道：“总理阁下，咱们东北苦寒之地，比不得北京城的繁华热闹，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吃个火锅，暖暖身子，只是有些简慢了。好在贵党讲究的也是艰苦奋斗，该得体谅咱们怠慢是不？”
周恩来笑得风轻云淡的，听到张学良称呼自己为“总理阁下”，却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和张学良在北京时就有些私交，早就是称兄道弟了。没想到眼下竟然疏远到如此地步，莫非是因为直隶的地盘吗？这件事情的确是吃相太难看了一点。硬指杨宇霆参与谋杀了张作霖，然后派兵包围天津的督军府，四面放枪，把杨宇霆逼走，督署卫队也给缴了械！然后驱逐出境。自打那以后，东北军上下对中共就冷了下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中共原有的地盘太小又太穷。不拿下直隶根本就养不活三十万大兵。没有那么多兵就维持不住中央的招牌，总不能因为没有钱而退出北京将中央名分拱手让给国民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