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英国总领事馆的会客厅里头，中、英、美、日、法、意等国的代表们，又一次聚集在一起，正分宾主坐下，几杯热气腾腾的香浓咖啡已经被几个红头阿三送了上来。
“关于航空母舰的总吨位……我方可以再让一步。”罗耀国放下手中小小的咖啡杯，开口笑道：“我们可以将五条‘中山’级中的一条拆除武装，当成训练舰使用，这样我们就只保留四艘可以作战的航空母舰，这样总行了吧？这方面各国也都有先例，就是日本国不也保留了两艘敷岛级战列舰作为训练舰，而且还有不少重巡洋舰被降为‘一等海防舰’保存下来。我们拥有一艘训练舰似乎也不为过吧？”
芳泽谦吉一听到这番话差点儿就耐不住性子一下站了起来！这拆除了兵装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能是一回事吗？而且敷岛号和朝日号都是日俄战争时代的老家伙了，真要上了战场也是个浮动靶子！而中山级航空母舰可是新船，只要装上火炮马上就能上战场了。而且……就是不装任何火炮，作为一艘航空母舰照样可以依靠舰载机作战！
不过还没有等到芳泽出言反驳，那边蓝蒲生爵士的牛津腔英语却先响了起来：“这个安排大英帝国认为可以接受。帝国认为亚洲的和平是建立在各方拥有均等的力量之上的。而现在中国的主力舰总吨位不过是十七万吨，拥有比较大的航空母舰总吨位应该也不会打破地区间的均势。”
大概是厌烦了中日之间没完没了的扯皮，美国公使詹森也马上附和道：“我们美利坚合众国也赞成这个方案。中国保留一艘由航空母舰改建的训练舰也符合各国的惯例，中国应该有这样的权力。不过考虑到航空母舰的特殊性，中国应该在其它方面再做出一点让步。比如中国拥有的所有航空母舰都不得安装口径超过120mm的火炮，这样日本方面也应该能满意了吧？”
芳泽闻言微微一愣，抬起头扫了一眼英美两国的公使，心里面直犯嘀咕。这些白鬼子明摆着是想让中日两国相互牵制，好让他们坐收渔利啊！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日本的主力舰虽然在总吨位上优势明显，可是在实际战斗中未必能压倒中国海军的主力舰。而航空母舰又是中国占优，再考虑到南中国目前的飞机和飞行员水平都强于日本，中日两国在海上只怕又是势均力敌了。
可日本能拒绝这个方案吗？芳泽稍稍想了想，就在心里面摇了摇头。日本眼下已经在秘密扩建海军了，因此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太执着。现在和中国签订条约可以限制住中国快速膨胀的海军实力……而日本则在家里偷偷吃补药！反之这次谈判如果破裂，南中国则可以继续肆无忌惮扩张海军实力。相比中国的地大物博，日本毕竟是个岛国……
芳泽心里面虽然是七上八下，可表面上仍然是外交官最标准的微笑姿态，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下，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帝国可以接受这个方案。不过中国必须以一个国家的身份加入‘限制海军军备’条约，而不是以一个地方政府的名义！这一点是必须要坚持的。要不然……中国的其它势力或许也可以和国民政府一样拥有一支海军，而这支海军的吨位又不受到条约的限制。这样的条约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要求说实在的虽然是很有道理，可是也有些古怪。毕竟目前在中国能够拥有一支强大海军的也只有国民政府，北京的中共，东北的张学良都没有这样的财力，也没有能够保障一支大海军的工业基础。日本人的这个要求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却有些给国民政府出难题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芳泽谦吉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执行东京的指示而已。
罗耀国只是在心底冷笑，这些日本鬼子，难对付的很呢，对于每一个有可能激化中国国内各派矛盾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肯放过的。
可是，无所谓。
现在国民政府内部早已经达成了先建设后北伐的共识。在五年建设计划完成之前是决计不会北伐的。同样共产党也已经将主要的力量放到三年计划之中去了。估计在一九三三年之前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哪怕武汉方面另立中央，最多也就是关系再紧张一些罢了。反正双方都不会选择开展，再怎么样也就是吓唬人而已。
再说了，日本现在费尽心机要挑起中国各派之间的冲突，其目的必定还侵略。不过他们侵略的目标不可能是南中国国民党的辖区，而只可能是东北！而日本人如果在东北一动手，以张学良和共产党的爱国热情，又没有人能给他们下达不抵抗的命令……呵呵，到时候没准就是全民族抗战，内战的阴影自然消散了。
而这次谈判，他想要达到的目标基本上也都达成了。中国正式跻身世界海军强国之列，可以拥有一支强大的，由战列舰和航空母舰所组成的舰队。同时又保留了出口两艘战列舰的特权……对德国佬应该也能有所交代了吧？
他笑了笑，对着日本公使芳泽点了点头：“芳泽先生，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吧？最后就看这份条约能不能被我们各自的政府所批准了？”
……
民国十九年一月十一日到一月二十二日。统治南中国的国民政府在没有征得北京中央政府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和英、美、日、法、意五国在上海开展了关于加入“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的谈判。经过十一天的讨价还价，各方最后还是达成了妥协，国民革命军海军被接纳为世界海军六强之一！根据条约，将有权拥有主力舰总吨位十七万吨。航空母舰总吨位八万吨，此外还能保留一艘没有武装的两万吨级航空母舰为训练舰。至于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总吨位，则会在今后的谈判之中予以确定。
不过这份《限制海军军备条约》却在不久之后引起了另一场渲染大波，甚至成为了日后一系列历史变动的导火索。
事实上这次危机早就在《限制海军军备条约》草案签署的当日便开始暴露出来了。北京的中央政府，在获悉武汉的国民政府背着中央再一次同列强签署条约之后。立即便发表申明，不承认武汉伪国民政府同一切外国所订立的任何条约！并且宣布，在中国只有北京中央政府有权同外国签订条约，任何未经中央政府批准的条约都是非法的和无效的。此次的《限制海军军备条约》也属于此列。
第0480章 另立中央
面对国民政府通过南北交流基金会提出的，要求中央政府批准国民政府擅自签订的《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的请求。北京的中共中央，感到十分恼怒。虽然这份《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算不得是什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可是作为地方政府擅自和外国开展外交谈判，最后还缔结条约。这样的事情是任何一国的中央政府都没有办法容忍的，中共领导的北京中央政府自然也不能听之任之，更别说是批准这项条约了。
周恩来所居住的中南海西花厅再度聚集去在北京的政治局领导人，会议室内烟雾腾腾，众人都没有发言。周恩来坐在会议室正中前方的位置上，脸色凝重，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虑。
国民政府所提出的要求，让周恩来看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国民党右派事实上并不指望中共领导的中央政府批准他们的所递交上来的《条约》。因为他们甚至没有派出够分量的代表北上来和中央谈判。仅仅是通过“南北交流基金会”这样一个“民间机构”，将《条约》的草案送到了中南海。这样的行为近乎于是在蔑视中央的权威，中共如果不加以断然拒绝，以后中央政府岂不是成了国民党右派的橡皮图章了吗？
可是国民党右派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周恩来的看法是，国民党右派就是在等着中共拒绝批准这份《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然后他们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在武汉另立中央和北京唱对台！而且从最近国民党右派拒不承认北京中央，甚至在中共释出善意，说服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取消国民党中央名号之后。仍然不为所动的情况来看，国民党右派另立中央政府的决心已下。
中共对此似乎有些无能为力了，毕竟北京现在所掌握的地盘和军队都远远少于武汉。中共想要出兵讨伐国民党右派，几乎是没有一点胜算的。此外更让中共领袖们感到不安的，还是北方的东北军、青年军、晋军，甚至还有蒙古的第七路军在中国出现南北两个中央政府的情况下，会做何选择？有没有可能被武汉方面所诱惑，直接倒戈易帜呢？而中共又要如何避免种情况出现这呢？
会场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所有的委员们似乎都已经认识到，中共入主中央政府后，所面临的最大危险已经到来了！
毛泽东坐在周恩来的身旁，眉头始终深锁，只是一支又一支抽着烟。他眼下的身份是中国的国家元首，而武汉方面似乎很快也要抬出一个国家元首来和他唱对台戏了！更麻烦的是，武汉的中央政府成立以后，英、美、法、德、意等列强几乎就会在第一时间予以承认了。到时候在国际上可就要出现两个中国中央政府对峙的尴尬局面了，而且单是看地盘军队，似乎还是武汉方面比较有前途……只怕到时候，持有这种看法的可不会只是帝国主义吧？北方那群首鼠两端的军阀会没有一点想法？
想到这里毛泽东将烟蒂在鞋底摁灭，站起身开始发言：“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国民党右派分子正在利用他们在国际上取得的一点声望向我们施压。如果我们批准这个《条约》，那就等于将中央政府的外交权下放给了国民党右派，今后他们就可以在国际上肆无忌惮的签订各自各样的条约，展开只有中央政府才有权开展的外交活动。而我们如果不批准这个《条约》，他们就会另立中央政府来反对我们这个合法的北京中央政府！以此达到分裂国家的阴谋。更有甚者，他们还极有可能利用伪中央的名号来拉拢、蛊惑北方的实力派来和我们为敌。以达到干扰我们三年重工业发展计划的罪恶目的。而我党的应对之册应该是争取国民党左派、民主人士、地方实力派的支持。相信只要这些人都站在中央一边，不承认武汉的伪中央，国民党右派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周恩来轻轻点了下头，会议室里面的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他也站起身，接过了毛泽东的话题：“同志们，我们目前工作的核心就是三年计划，今年是三年计划的开局之年，也是关键之年。不管我们现在受到多大的干扰，这个目标始终应该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不过，对于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我们还是应该开展坚决斗争。”
会议室内的政治局领导们听到周恩来的话，禁不住有些讶异。如果要坚持三年计划，那就必须要保持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反之要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坚决斗争，那自然就包括了发动战争或是在南方发动农民起义和工人暴动……如此一来也就谈不上什么安定了。这两者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共存嘛！
“当然，我们在斗争手段的选择上还是应该慎重的。”周恩来微微一笑：“苏联革命的经验告诉我们，一张好的报纸等于十万大军！舆论宣传是革命成功的必要手段。这方面我们在过去的几年中有所忽视了，在这次斗争中一定要在舆论宣传这块阵地上给国民党反动派以重创！”
“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充分发挥统一战线的作用，争取团结大多数，反对一小撮。我相信，对于国民党反动派另立中央政府，分裂国家这种倒行逆施的做法。全国各派力量，甚至是国民党内部那些还未泯灭良知的同志，都是反对的。现在正是我党出来团结他们共同奋斗的时机。”
“因此这场斗争的关键，就是要继续坚持联合政府，我党领导的中央政府必须是联合各派力量共同参与的联合政府！不仅是国民党左派、民主人士，东北军、晋军、青年军这一类的实力派更应该是我们团结的对象。我们要以团结、民主、联合的北京中央政府来反对国民党反动独裁专制的武汉伪中央政府。”
李立三轻轻吁了口气，他明白了周恩来所谓的“坚决斗争”不过是表明一种姿态。真正的应对办法还是采取守势，保住北方的基本盘，为三年计划赢得时间。也只有三年计划取得胜利，中共才有资本和国民党反动派一决高下，中国革命才有可能取得全面胜利。
“同志们，我同意恩来同志的建议。”李立三站起身开始发言，由于周恩来怎么也不肯担任中共中央的最高领导人，因此目前这个职位还是属于李立三的。他扶了下眼镜，扫视了会议室中的委员们一眼，看到大家都纷纷点头，才笑了笑：“不过我们在团结民主人士和实力派的同时，也重视工人运动，特别是要发动南方的工人阶级以罢工、游行、抗议、请愿等比较缓和的方式来反对国民党反动派。”
“同意。”“同意”会议室里面的委员们纷纷举手赞同。李立三笑着点点头，半转过身瞧着周恩来笑道：“恩来同志，发动南方工人阶级起来斗争的任务你看交给南方局负责怎么样？”
周恩来微微皱眉，好像是有所迟疑，过了半晌才缓缓点头：“现在的形势是敌强我弱，我们同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一定要讲究策略。要指示南方局在工人运动中最好不要违反国民党右派所制定的各种法律。不要给他们扩大事态的借口，以免爆发战争威胁到我们的三年计划……此外和东北军、晋军的统战工作一定要抓紧。我想就由我亲自去一趟沈阳找张学良谈谈，相信应该会有用的。”
“那阎老西那里呢？”毛泽东沉着声发问。
“阎锡山……”周恩来的脸上闪过一丝铁青，语气也凝重起来：“山西始终是个麻烦，现在阎锡山已经加入了青年党，和西北的王自省算是同气连枝了。而青年党又和国民党走得太近……只怕我们和阎锡山难以和平共处了，不过还是应该再争取一下的。”
……
啪的一声。汪精卫将北京政府拒绝批准《限制海军军备条约》的电报扔到了桌子上面。自从国民党退出北京的那个中央政府以后，汪精卫就回到了武汉。而且也没有和左派搅和在一块儿，而是负责起了国民政府的外交工作……他那副温文尔雅的外表，派到国际上去装小白兔还是很合适的。不过现在国民政府还没有正是自称中央，所以汪精卫也还不是外交部长，而是对外联络部部长，和北京政府联络的工作也一并转交给了这个部来负责。
所以北京政府发出的电报，也是汪精卫第一个拿到。而且还将这份电报扔到了中常委会议的会议桌上面。
“同志们！你们看看……我们辛辛苦苦和列强争来的一点儿权益，他们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给否了！不仅将《限制海军军备条约》否了，就连《广州四国条约》他们也否了。我们现在的南中国关税区也已经成为非法的了，连国际上面的那些列强这两天也趁机都要求我们取消这个关税区。你们说说看……这个中央咱们还能不能认？咱们的关税区还要不要？”
汪精卫的话音刚落，军委会政治部部长谢持就跳了起来，大声嚷道：“共产党现在都不承认咱们这个国民党中央了，我们怎么还要承认他们是中央政府呢！他们不是在北京又给我们国民党立了什么革命委员会吗？我们何不也在武汉成立中央政府？我看现在的国民政府就是一个中央政府的架子。只要将对外联络部改成外交部，咱们就是中央了！而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儿，英、美、法、意、日等列强还等咱们批准《限制海军军备条约》呢！相信只要咱们一成立中央，他们保管第一时间就承认。”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也活跃起来了，国民党中常委们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看他们的表情似乎都是赞成另立中央的，这件事情看起来对大家伙儿多少都有些好处吧？
主持会议的胡汉民胡大主席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底下的热闹，看到气氛差不多了，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所有声音顿时就低落下来。他笑着按住身旁蒋介石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介石老弟，中共现在利用他们手中掌握的中央名分在国际上打压我们，这样下去只怕会影响到五年计划，对咱们和列强的关系也非常不利啊！而且我们国民政府。夸大一点儿说。已经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再要想夹着尾巴当孙子也不可能了。中共、东北军、青年军、晋军这些势力的首脑也不是傻子。难道还会看不出咱们的野心？所以是时候改变一下缓称王的策略了。”
蒋介石也一脸郑重地听着，一边听还一边点头，不过眼角的余光却总是盯着坐在另一边的罗耀国。
罗耀国今天和孙科并排坐在一起，孙中山死后，罗耀国似乎一直在拉拢孙大公子，现在隐隐已经有结为一党的苗头了。刚才两人就一直在津津有味地聊着，只是一会说广东话一会儿又来上大段的英语对白。老蒋虽然能听见，可是一句话儿也听不懂。
“辅文弟，你对把咱们国民政府变成中央政府有什么看法吗？”胡汉民的话儿一结束，蒋介石却不表态，而是把皮球踢给了罗耀国。
“好啊！我完全同意。”罗耀国冲着胡汉民微微一欠身，竖起了手指，静静地道：“现在距离张作霖遇害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日本人似乎也没有在东北动手的迹象，看起来暂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咱们不如就趁着这个当口把国民政府升格成中央吧，这样和那些洋鬼子打起交道来也容易一些。不过还是有些问题咱们要好好合计一下……”
“一是咱们是不是应该坚持一个中国？在和列强打交道的时候，是不是要求他们断绝和北方的外交关系？二是我们和北方实力派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处理？是要将他们拉拢到国民政府旗下为好？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北京中央下面给中共添麻烦为好？三是我们和中共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关系？今年是五年计划的开局之年，咱们的工作重点毕竟是发展经济和重工业……打内战的事情，能避免最好还是要避免。四是中共将会对我们另立政府采取些什么反应？而我们又应该如何应付？”
听了罗耀国的话，胡汉民的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了。这个中央看起来是做定了的，至于做了以后的一二三四，自然有蒋介石、罗耀国这些“小弟”想办法摆平的。他笑着点点头：“辅文老弟果然是思维缜密，不愧是我们党国的栋梁啊！那就麻烦老弟给我们出出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