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看到中央的大部分同志都纷纷表态支持张国焘，便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周恩来，见他毫无反应，只好叹息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恩来同志，你有什么看法吗？”瞿秋白一笑，望着“智囊”周恩来问：“国民党用陇东换宁夏的建议能不能接受？”
周恩来皱着眉毛，手中紧紧握着茶杯，低头琢磨了一阵子，才斟酌着答道：“我和泽东同志当时提出要宁夏主要是为了从侧翼威胁青年军，使之不能大胆西进，以避免一个新的强大敌人在我们的卧榻之侧成长起来。不过现在罗耀国提出了要把西北让给我们，叫青年军东进关中似乎是将了我们一军，除非我们真的转向西北，否则有这样一支军队进入中原对我们来说威胁也同样不小，除非我们现在就——”周恩来转过身子，看着一旁的苏俄顾问鲍罗廷，举起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鲍罗廷马上就明白了周恩来的意思，他是想趁青年军还没有发展壮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消灭掉！现在因为青年党加入了奉张的北京政权，所以他们和共产党实际上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共产党这样做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只不过对手实力强大，此战即便那个国民党第一军会保持中立，青年军还是有七万五千大军，所以这一仗将会是一场恶战！
第0218章 危局
“好！”毛泽东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他笑了笑说：“还是恩来的办法好，我们和他们早已经是势不两立，一战恐怕是难免的。这一战晚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最好能一战就把他们彻底消灭！”
苏联顾问鲍罗廷犹豫了一会儿，微微扬了扬眉毛，望着周恩来，语气凝重地问：“恩来同志，你有把握不让国民党卷入此战吗？以红军的实力击败这支青年军或许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国民党军卷入的话，红军恐怕没有战胜他们的力量。”
鲍罗廷的忧虑也是参加会议的其他同志们的担忧，和青年军开战没有问题，青年党早就是奉系军阀的帮凶，在北京政府中他们控制的特务机关陆军部调查局给党的地下组织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实际上双方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只不过现在的国青同盟确实是一个麻烦。
“国民党军是不会卷入的。”周恩来非常自信地摇了摇手，笑道：“国民党弄出这个青年军来替他们出头，实际上就是不想和我们翻脸也不想过早陷入北方的泥潭。否则他们大可以派出主力北上，如果是那样我们倒是要权衡再三的。而且现在国民党内部正在发生权力斗争，在汪精卫倒台以后他留下的行政院已经成为国民党右派和中间派争夺的焦点。如果国民党在这个时候同我们发生战争，那得益的只能是以胡汉民、许崇智为首的右派。蒋介石和罗耀国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只要我们能把握好分寸就不会致使两党最后决裂。”
“恩来同志，那我们这次和国民党的谈判该如何进行呢？要不要告诉他们我党将和青年军开战？”瞿秋白迟疑了一下，又道：“向国民党道歉是万万不能的，不过保证一下是可以的，最好能将这些事件都推到日本人头上，这样两方面就都能交待了吧？”
周恩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当然要告诉他们一声，要不然他们的第一军就会卷进去。我们现在既然要和青年党打一场，自然就不能再和国民党翻脸，那样就树敌过多了。而且这个和事佬我们还要留着，以后万一打成个僵局也好让他们再出门说和一下。”周恩来考虑问题总是比较周密的，虽然现在红军在实力上略占一点上风，可真要战起来也未必就能轻松吃掉对方，所以和谈的通道还是要留着的。
“那你说的那笔和罗耀国的‘买卖’做得成吗？”瞿秋白想起了那笔“买卖”，微微皱起了眉毛，抬头望着周恩来。这笔“买卖”是一笔很特殊的交易，目的是为了筹集经费和购买武器弹药。现在共青开战在即，国民党还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吗？
周恩来爽朗地大笑道：“这没有问题，买卖归买卖嘛！罗耀国是资本家，有买卖他会不做？”
鲍罗廷不知道周恩来和瞿秋白说的是什么买卖？不过他也不想多管，中共虽然是共产国际的支部，但是他们的独立性还是相当强的，毕竟也是有枪杆子的，和欧洲的那些小弟兄不一样。听了周恩来的分析，他觉得和青年军一战的问题不大，而且就如毛泽东说的那样，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与其等他们强大了以后再打，不如就现在趁着他们刚刚北上立足未稳就迎头痛击！
“周恩来同志，如果红军要和青年军一战的话，靠城外的那些兵力似乎是少了一点吧？而集中兵力又需要时间。”这是军事顾问加伦将军站起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皱着眉指了指军事地图：“现在红军的兵力还分散在绥远和陕北各地，要集中起来最少需要半个月，到时候青年军恐怕已经夺取了宁夏吧？如果国民党第一军再进驻，我们就不好动手了。”
加伦将军又从口袋里掏出红蓝铅笔，在桌子上的军用地图上钩画起来，不一会儿便凭着记忆将甘肃的各方形势都展现在了地图之上。他指着兰州周围的蓝线，叹息道：“青年军自进入甘肃以来行动极为顺利。由于甘肃今年以来政局动荡，先有甘督陆洪涛中风瘫痪，后有第一旅旅长李长青兵变夺权，在兰州城里和第二旅旅长黄得贵火并，弄得本来就弱小的甘军元气大事。陇南镇守使孔繁锦见势不妙又不战而降，打开了由四川入甘肃的门户。现在青年军的七万多人已经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兰州城下，我估计李长青不出几日就会投降。而且北京政府又任命了杨森为甘肃督军，王自治为甘肃省长，授予了青年军中央陆军第三十到三十二师的番号，有了这个名义，恐怕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会更加顺利的。”
中央的名号在南方国民党的地盘上是不好使，可是在西北那情况就不同了，特别是甘肃的陇上八镇，他们这些脑筋大概还停留在清末的封建军阀，现在还把北京城发出的命令当成是至高无上的圣旨，对抗起来总是有些心虚。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毛泽东挥起拳头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大声道：“我们在延安已经集中了三万人，在河套靠近宁夏的方向上还有四方面军的一万人。这样就有四万大军，宁马现在手中的兵力不过是一万多人，根本无力和我们对抗。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决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宁夏，然后就能以宁夏为战场以逸待劳和青年军开战！”
此时自会议开始时便一言不发的张国焘突然站起身，他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周恩来：“这样就要一下子动用红军的一半主力部队，而且兵力又分别来自三个方面军，我们要任命谁来做这个总前委书记呢？”红军现在号称是十万，不过那是包括了地方部队的总数，真正战斗力强大的主力红军不过八万余，这回出兵宁夏就要动用四万！而且宁夏又是一块土地肥沃人口密集的宝地，谁掌握了这四万红军和宁夏，将来在中央都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恩来闻言一愣，禁不住沉思起来，现在能出任总前委书记，执掌四万红军的恐怕只有毛泽东和张国焘了，自己要领导革命肯定走不开。那么让谁去呢？周恩来目光闪烁着看了看两人。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周恩来一时竟也难以做出决定了。
“要不这样吧。”周恩来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这次去宁夏担任总前委书记的同志，今后就出任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专门负责西北工作如何？”周恩来的意思很明确，去宁夏，那么下次出兵山西就没份了。
“我去吧。”张国焘见毛泽东一犹豫，赶紧抓住机会自荐，他神色严肃地说：“我的才能远远不如泽东同志，所以将来指挥红军东征中原，定鼎北京的重任还是由泽东同志负责。西北的局面就由我来想办法维持吧。”这一番话说的非常中肯，也在理。张国焘的才能的确是不如毛泽东，而东征中原定鼎北京也的确比西征宁夏去和青年军交战重要。
毛泽东犹豫了一会儿，看到周恩来在那里轻轻点头，便也不再坚持了，笑了笑说：“恺荫兄（张国焘）过谦了，以恺荫兄的大才用在西北的确是有些屈才了。将来东征中原还是少不了恺荫兄来出谋划策的。”
第0219章 战与和
江水平缓，缓缓流过。经过冬季的几场雨，四川的旱情终于有了缓解，交汇在重庆的嘉陵江和长江水位也开始涨了回来，轻轻翻动着一直奔流而下。
在朝天门的码头上，两个穿着朴素长衫的年轻人，正带着一大群身穿国民党军服的校官在江边漫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卫兵。这两人正是重庆行营主任罗耀国和共产党代表团团长彭湃。
今天的谈判也早早地结束了。不过和昨日的僵局相反，今天倒是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双方就最关键的宁夏问题达成了一致，就是让共、青两党的军队在战场上分个高下，国民党则保持中立，国军第一军改驻陇南。呃，这也算是进展吧？反正又不是国民党和共产党开战。谈判一结束，中共代表彭湃就提出想去重庆南岸的南山一游，于是“好客”的罗耀国便很热情提出要陪同他一起去游山玩水。现在他们就在等待去南岸的渡轮。
两人并排站在长江边上，都背着手抬着头，望着滚滚而下的长江水，谁也不说话。良久，彭湃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往罗耀国身边凑了凑，低声道：“辅文，恩来同志还有两个要求，希望你能给合作。”他看了看身后那群远远站立着的国民党军官，又道：“恩来同志希望你能促使国民党早日裁军，你们应该有这方面的计划吧？能不能提前到今年底明年初？还有这封信是恩来同志托我转交的，里面就是另一个要求，具体内容我没有看过，恩来同志希望能拿到回信。”
“裁军？”罗耀国微微一怔，彭湃一提出游南山，他就知道肯定有不方便在谈判桌上提出的交易，不过没想到是要求国民党裁军。
国民党第一阶段的北伐已经结束，根据计划，接下来是该发展上几年，等到重工业建成再一举北伐统一中国。因此倒是有裁军的计划。说实话，国民革命军现在的数量的确是有些多了，野战部队加上地方保安部队加一块有近六十万！每月光军饷就要开支近一千五百万，一年就是一点八亿。根据罗耀国的腹案，将来十年国军陆军应该保留二十到二十五个师的野战部队，外加十四个保安总队，以及四十到五十个炮兵团，总兵力在五十万以内。
不过此时共产党突然提出要求国民党提前裁军恐怕也有他们的目的。罗耀国微微皱眉，背着手在江边踱着步子，心中细细揣摩着。现在国民党的军队多，不仅是共产党不放心，怕是连北方的张作霖、吴佩孚和卢永祥这些军阀也都是提心吊胆吧？他们迫于国民党的压力不得不结成同盟，拥张作霖为共主，形成了一个新的北洋军阀集团。这样大概就妨害到共产党在北方的革命了。如果国民党大举裁兵，北方军阀的压力便会减轻，这样他们的同盟自然就要瓦解，说不定还会爆发新的军阀大战，不，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会发生新的大战！张作霖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他也只有统一北方才能真正和国民党分庭抗礼。
“如果这两件事你能够答应下来，我们可以承诺不再插手贵党的内部斗争，而且也不再追究杨、郑两位同志的被绑事件，一切都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阴谋。”彭湃看到罗耀国沉默不语，赶紧又让了一步。虽然这个承诺也管不了太长时间，不过有了这句话，国民党内部就可以交待了，罗翼群的行政院长差不多也就到手了。
“好吧，裁军的事情我可以推动一下。”罗耀国瞥了一眼彭湃，见他轻轻松了口气，心说看来共产党很快就要在中原发起新的革命高潮了，那么说来他们在西北的投入不会太大，要不然两线开战也承担不起。
彭湃微微一笑，又将手中的信封塞给了罗耀国。这里面是什么他的确没有看过，党的纪律告诉他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也别说。
这时一声汽笛长鸣，一条冒着黑烟的小火轮缓缓地靠近了码头。这是送他们去对岸的渡轮。
罗耀国接过信封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冲彭湃微微一笑，伸出右手请他先上船。然后便领着一干随员和卫兵也登上渡轮，一同去南山一游了。
……
西北兰州。
古城中央，甘肃督军署辕门之前，大旗招展，校场之内虎贲如林。
属于青年党嫡系的中央陆军第三十师的两万官兵，戴着大檐帽，穿着整洁的土黄色军服，一声不吭地肃立。四旅，八团，二十四营的步兵组成了一个个堪称完美的方阵。
横着看是一条线，竖着看是一条线，斜着看仍然是一条直线。
督署辕门前的两根十四丈旗杆之上，一面象征国家的五色国旗，另一面象征青年党的四色党旗，正伴随着雄壮的国歌缓缓升起。
两万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两面具有特殊意义的旗帜，这是他们将要用生命和鲜血的国家和党的象征。
中辕门前，用木头搭起了一座方台，台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军官，并排站在。两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台下的方阵。他们正是王自省和李璜。
升旗完毕，没有解散的口令，两万人仍然没有一丝动弹，又不知又站立了多久。就像是一群雕塑，远处的兰山，身边的滔滔黄河，似乎都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这样一支从未见过的劲旅。
这还是中国的军队吗？这还是素来以弱旅闻名的川军吗？
王自省绷着一张脸，胸中却是心潮澎湃。
这是他的军队。是他的心血。是他孤心苦诣，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为了辽阔的大西北而打造的铁血雄师。有了他们，这西北迟早将落入自己的手中，谁也不要想从自己手中夺走西北的一寸国土！当然还有自己的权力！
王自省昂起头，望着北方的天空，眉头渐渐拧在了一起。他似乎看到在贺兰山下，有一支和青年军一样的劲旅。一样是这个国家，是这个民族的骨干武力。一样拥有为了捍卫理想和主义而献身的精神。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向青年军，向他王自省宣战了！一山难容二虎！这是这个国家和民族千百年来始终难以避免的宿命。现在这个西北如此辽阔，却只能有一个主人，而将来这个更加辽阔的国家也只能有一个太阳！
这个太阳只能是自己！一股发自内心的豪气涌了上来。他望着自己的两万虎贲，猛地扯开了嗓子：“中华民国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我中央陆军三十师两万虎贲，誓师与黄河之畔，兰山之下。此战北伐宁夏，踏平贺兰山，是为我党我军平定西北之第一战！是我青年党、青年军外抗强权，内除国贼之关键一役！为兴我华夏，强我中国，凡我同志，皆要努力向前。中国万岁！青年党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台下两万将士也随之高呼万岁。
虽然大部分的士兵根本不明白王自省的什么“外抗强权，内除国贼”是什么意思。不过两万人以这样雄壮的队形，以这样高昂的士气聚集在一起，本身就能产生强大的感染力，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感到热血沸腾，都感到自己正在创造历史，正在参与一件全世界最壮丽的事业。
西北的战鼓响起来了——
第0220章 布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