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2176节

曹颙的笑容凝注,直觉得脸上滚烫,有一种被揭皮的尴尬。

是不信任吗?也不是吧,他只是担心有什么疏漏。

可是十六阿哥这般直白的点出,他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十六阿哥叹了一口气,又坐下道:“爷晓得,你往来巡视,也想要震慑那些人,省的他们在修堤护坝上动贪墨银子,耽搁大事……何苦凡事看的那么通透,有时做人做事需要糊涂一些……”

曹颙苦笑道:“十六爷,我行事那么显眼么?”

十六阿哥摇摇头,带了几分自得道:“岂是谁都有爷这个慧眼?哼,爷同你厮混了二十年,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几个肠子?就连十三哥,也只当你心细谨慎,为了怕你累着,还专程调了元柏到户部给你添助力……”

曹颙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想想自己与十六阿哥之间的交往,看是否有表现过“不信”的地方。

他的心里,一直隐隐地存了畏惧,对这个世界。

除了打小看大的曹颂,还有少年时结交的几个好友与十六阿哥外,对于旁人,他是鲜少能给与信任。

因为初遇时,那几个少年好友还都如白纸一般。而后的五彩人生,一点点勾勒,也都在曹颙眼中。

说白了,就是知根知底。

换成其他人,即便在往来中表现的友好投契,到底心里多了提防与梳理,奉行的是君之之交淡如水。

寻常倒没什么,遇到正经事的时候,他确实事必躬亲的时候多。

这样说来,这次大病还真是自讨苦吃。

曹颙自嘲道:“还真是毛病,看来还真的改……否则用不了两年,自己就将自己累死了……”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赶紧调养吧,今年南方数省遭遇洪水,户部要有的忙了……”

说到这里,十六阿哥想起自己的来意,不止是来探望曹颙,还是来转告消息的,便道:“我刚从宫里出来,弘历上午有信到御前,说是已经登船北上,中秋前就能抵京……”

曹颙虽想着儿子多半中秋前回来,可现下听了准信,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又想到左成,他忍不住问道:“十六爷可有湖广的消息?”

十六阿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回,孚若怕是不能如愿了……尹继善委署湖南按察使,延缓回京……”

曹颙听了,不由愣住:“尹继善升职了?我这个户部尚书怎么不知晓。”

十六阿哥摇着扇子道:“皇上半个时辰前才下的旨,你不知晓才对,知晓了才是见鬼!湖广苗汉杂居,尹继善又刚端了布政使衙门与按察使衙门,一个人势单力薄,皇上就命元柏留下,给尹继善做助力,另一个司官回京交代差事。”

曹颙不解道:“元柏才十七,一个七品笔帖式,哪里能担当如此重任?李匡山有资历、又不乏才能,为何不是他留湖广?”

十六阿哥不忿地撇了曹颙一眼,道:“你真想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1370章 手段

曹颙是真的不明白。

即便是因他在盛京辛苦两月,想要推恩,也当是天佑,而不是左成身上。

毕竟天佑是曹家嫡长子,且又娶宗室郡主,婚期将至,加恩将爵位升上一升也是寻常。

十六阿哥道:“你就没听过‘桐城派’?”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

在后世确实有个“桐城派”,是传世的散文流派,始祖是曾为江南解元的大儒方苞。

现下,这个流派还没形成。

怎么就有了“桐城派”的说法?

桐城是安徽县城,文风鼎盛,近几十年是出过不少大儒,可下场哪里好了?一个《南山集》案,如疾风骤雨似的,将桐城的人才吹的零落大半。

解元出身的方苞,当年被成为“江南第一”的大才子,被南山集案牵连,虽逃了死罪,可至今依然未起赴,以白身在大内修了十几年的书;榜眼出身的戴名世,被雍正斥为“名教罪人”。

张英与张廷玉父子虽也出身桐城,可他们的身份,早已脱离了“士”,成了官宦人家。

十六阿哥摇头道:“那个李匡山千好百好,只出身桐城一条,就是不好了。”

曹颙这回明白“桐城派”的意思了,就跟“年党”、“索党”差不多,不过不是家族形态,而是地域形态的“结党”。

可雍正这个皇帝,颇为情绪化,向来是待谁好,好的要死;恨哪个,恨的彻骨。

如今雍正与张廷玉,正是君臣相合的紧。

他不由笑道:“这不是无稽之谈么?桐城虽文风鼎盛,可朝廷取人每省都有定制,桐城取士虽有的,高官不过出了张相父子,哪里就那么惹眼?怕是有人嫉妒张相,编排出来诋毁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伴君如伴虎”这几个字,有些迟疑,小声道:“难道皇上就因这个缘故,才选了元柏?”

十六阿哥也压低了音量,道:“皇上又不是傻子,所谓‘桐城派’还没影呢,哪里不明白张相是树大招风,惹了人嫉……皇上既是大度,那压制李匡山的是哪个,孚若还想不到?李匡山资历与年岁都到了,留在湖广,一个知府是跑不了的……张廷玉正执掌吏部,这不正合了‘桐城派’的说法!张廷玉岂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境地……”

曹颙听了,不由默然。

他晓得自己为何被十六阿哥鄙视,同样是“慎独”,张廷玉的是“损人利己”,不仅半点不知亏,还得了任人无私的好名声;自己是“损己不利人”,自己吃了苦头,还得罪了人。

果然,十六阿哥接着说的就不是好话:“就算你谨慎惯了,怕下边人糊弄,也不必亲力亲为。如此不仅累的要死,还要碍着旁人晋身之路,哪里会有好话?盛京六部,闲置那么多堂官,你只需一人交代几处,将事情分摊下去。做好了,是你的功劳;做的不好,不过是一个失察之罪,责任也推下去。如此一来,不仅不担半点风险,还能卖出去几份人情。”

听到这里,曹颙站起身来,对着十六阿哥,长揖到地。

若是旁观,或许他会被十六阿哥这番说辞不屑一顾。没做事前,先想着推卸责任,这叫什么事?

然后身在局中,曹颙晓得,十六阿哥这番话是至理名言。

身在高位,若是不能自保,那还谈什么其他。

自己以前没留心这个,是因为他从没有独掌一面。即便身为直隶总督,也是多有规矩可循,自己添加的都是微末枝节。

十六阿哥不是爱放马后炮的,今日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给曹颙提醒。

因为,南方大涝,今冬明春,数省需要赈济,此事是户部总理。若是曹颙还如此行事,那就要得罪很多人。

十六阿哥避也不避,坦然受礼,正色道:“爷不管旁人如此行事,却见不得你做孤臣。你要记得,你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首节上一节2176/224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