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边,是吏部尚书方鸿。
与方鸿并肩而行的,是刑部尚书宋义。
落后刑部尚书半个身位,与他的面容有些相似的,是京畿道提刑宋千。
再之后的两道年轻身影,唐琦虽然不熟悉,但却有些印象。
其一是御史台最年轻的御史,京畿道监察御史徐清扬。
另一人是刚刚调到大理寺不久,连破几件大案的大理寺正,张炎生。
这些人,或掌官员升迁考核,或查权贵不法之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提刑司的官员聚在一起,宰相见了,也得颤两颤。
唐琦身体颤了颤,面色有些发白。
他看到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正向唐家笼罩过来。
唐宁走出天然居,忽而心有所感,目光望向前方某处。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两道身影,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抬手轻轻挥了挥……
第七百四十六章 接踵而至
天香楼内,唐家众人坐在最大的雅阁中,桌上的酒菜早已上齐,香气扑鼻,却无一人动筷。
唐昭看着满桌酒菜,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将已经拿起的筷子又放下,看了看唐淮,又看向唐琦,问道:“你们都不吃吗?”
今日本是家主大寿的喜庆日子,但刚才在天香楼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却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曾经的唐家弃子,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京师最耀眼的一颗星,结交者无不是朝堂上的大人物,反观唐家,却已经没落至此,家中无人居高位,放眼望去,满朝之上,也没有了几个附庸者。
一朝云端,一朝泥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许久无人动筷,见饭菜就要凉了,唐琦的目光望向唐淮,唐淮挥了挥手,说道:“动筷吧。”
家主开口,众人纷纷拿起筷子。
这一顿寿宴吃的没滋没味,家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众人也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吃饭。直至宴席结束。
唐家,夜已深,唐淮的书房之中,依旧亮着灯光。
“他是在挑衅。”唐琦握拳道:“过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向唐家露出獠牙了。”
“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提刑司……”唐淮目光望着窗外的夜色,说道:“他是要对唐家赶尽杀绝。”
唐琦道:“要立刻通知娘娘吗,只要娘娘给陛下知会一声,陛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唐淮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忘了是谁让他行走六部的。”
唐琦不甘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先看看吧。”唐淮缓缓的坐下,说道:“他有什么招,唐家接着便是。”
唐琦心中十分清楚,唐家的衰落是一时的,无论唐家沦落到何等境地,只要端王不倒,唐家就总有重现辉煌的时候。
但即便是有端王这张底牌,却也要等到新帝登基之时才能起效,眼下唐家虎落平阳,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前踩一脚,唐家叱咤京师数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然而,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唐家,权势差之某人甚远,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唐家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一如二十年前,面对唐家时的小姐与书生。
唐琦离开之后,唐淮站起身,面色虽然平静,拳头却紧紧握住,指甲在指腹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
唐宁今夜是在唐夭夭房中休息的。
回京之后,他一般轮流在三人的房中休息,未免让下人们产生某位夫人遭受冷落的错觉。
他今日在天然居宴请了方鸿宋千等人,为的自然是唐家的事情。
既然已经决定和唐家算账,他一开始,就没有为唐家留下任何余地。
宋千兄弟能调动刑部和提刑司,御史台有徐清扬,吏部前不久将张炎生调到了大理寺,再加上京兆府和平安县衙,唐家近些日子,会很忙很忙。
唐家实在是太强大了,在陈国根基深厚,即便是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也依然有一招翻盘的机会。
当然,唐宁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了。
他足足等了四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生死之仇,不是什么人都能放下的。
在准备动手之前,他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
唐夭夭撑着下巴,坐在他的对面,问道:“你在想什么?”
唐宁望向唐夭夭时,忽然想起一事。
陈国和草原和解,互通有无,两国之间,瞬间便会多出无数的商机,可以预见到的是,等到边关正式解禁之后,便会有数不尽的商人涌进草原,抢占市场。
而唐家未来的商业重心,一定不是在京师了,从现在开始,就要为以后做准备。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想派一支商队,前往草原,在边关解禁之前,抢占商机,你这些天安排一支队伍,到了草原,我会让完颜嫣帮助他们的。”
唐夭夭看着他,大怒道:“你果然在想那匹小野马!”
唐宁怔了怔,解释道:“我是在和你说商队的事情……”
“我在和你说那匹小野马……”唐夭夭双手叉腰,说道:“上次的事情,你还没交代呢,你参加了那场比试,后来怎么样了……”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这个一会再说,你刚才问我什么了?”
唐夭夭道:“问你那匹小野马……”
唐宁摇头道:“不是,是上一句。”
唐夭夭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唐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说道:“什么也没想。”
……
陈皇放了唐宁两个月的长假,他这两个月,都是闲赋在家的状态,同样是唐家,另一个唐家就没有这么闲了。
这几日,平安县衙,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接踵而至,轮番遣差役上门传话,去年一年之内,唐家登门的客人都没有这么多。
这些衙门找上唐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要么是唐家侵占别人的田地店铺,要么是行凶伤人,亦或是欺行霸市,扰乱治安……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案子,而且都是些陈年积案,放在之前,没有哪个衙门敢因为这些事情找唐家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之前无人敢找,才导致今日所有的麻烦都一同找上门来。
唐昭刚刚跑完了刑部,又从平安县衙回来,没来得及喝口茶,京兆府衙又来人了。
他抱起茶壶猛灌了一口,看着沉着脸的唐琦,说道:“爹,一会儿平安县衙来人,记得让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我以前砸了别人的铺子,现在得赔钱……”
“混账东西!”唐琦怒视了他一眼,说道:“这两日唐家的麻烦,哪一个不是你当年惹出来的!”
“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唐昭放下茶壶,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以前是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但那时候不是年轻吗,谁年轻时候没犯过错,别以为我不知道,爹你年轻的时候比我还混账,不仅占人田地,行凶伤人,还搞大了好几个姑娘的肚子……”
唐琦暴怒道:“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唐昭向后缩了缩,说道:“这些事情你不能怪我啊,如果他们不想搞唐家,我就算是犯再多的错,官府也不会找上唐家,如果他们想要搞唐家,出门先迈左脚他们都会说我触犯律法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主要责任在你们,不在我……”
唐琦胸口起伏,指着他,怒道:“你滚!”
唐昭看着他,说道:“爹,都是读书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鄙……”
唐琦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闭上眼睛,咬牙道:“请你滚,立刻,马上!”
第七百四十七章 好久不见
唐家近日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唐淮太子少师的身份并没有为唐家带来什么荣誉,“太子少师纵子行凶”,“太子少师府中下人仗势欺人”,这样的消息反而能博取更多的眼球。
其实京中有不少权贵都是这样,对他们而言,不做一些欺压百姓的事情,根本体现不出他们权贵的身份。
唐家无非是被当做典型列了出来,毕竟有些事情做归做,大家心里明白,嘴里也都不会说。
但每天都有负面新闻登上报纸,被京中百姓口口相传,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即便都不是什么大事,官府追究,唐家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事关颜面——虽然唐家本来就没有多少颜面了。
经此一事,唐家在其他权贵,京师百姓面前,更是抬不起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情并不寻常,京中不干净的权贵这么多,平安县衙,京兆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没理由就抓住一个唐家不放。
事实上,就连京中百姓,都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十年前,唐家拆散了三小姐和一名书生,还想要追杀他们不足月的儿子。
二十年后,大难不死的唐家弃婴,摇身一变,变成了陈国最尊贵的权贵,天子近臣,反观唐家,却已经没落不如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唐家从河东到河西只用了二十年,当年做下了那等事情,也就别怪定国侯今日复仇了。
唐家之内。
唐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唐府,被召进书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举起一只手,郑重道:“爹,大伯,我发誓,除了这些之外,我没有再做过什么坏事了,你们相信我……”
这些日子,他每天辗转五个衙门,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腿都快要跑断了。
他喝了口茶,看了看唐淮和唐琦,说道:“你们也别生气,不就是丢点脸吗,也没什么大事,只要我们不要脸了,他们就打击不到我们……”
唐琦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训斥他。
虽然他的话有些难听,但却很有道理。
当你是一个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废物时,别人就再也利用不了你。
当你连一点脸面都不要的时候,别人就无法通过折损颜面的事情打击到你。
唐家现在就是后者,反正他们的脸已经丢光了丢尽了,每天被各衙的差役上门几次,已经不能使他愤怒,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色,开口道:“党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他以为凭借这些,就能彻底扳倒唐家?”
他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名唐家下人走进来,小声道:“大人,京畿道提刑宋千来访。”
唐琦眉头皱起来,这几日唐家虽然来了很多人,但大都是各衙的差役,京畿道提刑宋千来唐家,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亲自来唐家问责是一样的。
“欺人太甚!”唐昭面露怒色,说道:“该承认的我都承认了,我倒要看看,这次他们还能给我安上什么罪名!”
京畿道提刑亲至,唐家只出一个少家主有些不合适,唐琦和唐昭一同走出来,对迎面而来的一名男子拱了拱手,平静问道:“不知宋提刑来唐家,可是有什么要事?”
宋千点了点头,说道:“有一件案子,需要唐家配合提刑司调查。”
唐琦看了唐昭一眼,面色淡然地问道:“不知是什么案子,竟劳得宋提刑亲至?”
宋千看着他,说道:“三年之前,楚国使团在灵州遇刺,使臣受伤,陛下大为震怒,命地方彻查此案——不知唐大人可有印象?”
宋千话音落下,唐琦面色微变。
楚国使臣遇刺一案,和侵占民田,纵容手下行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外交无小事,现在的唐家,根本无法承担坐实此案的后果。
“原来不是找我的……”唐昭松了口气,目光望向唐琦时,诧异道:“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宋千看着唐琦,继续道:“此案时日太久,唐大人可能忘了,但宋某对此印象深刻,使臣遇刺一案发生时,宋某乃是京东道提刑,正好负责审查此案,奈何三年过去,才查到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