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即便是出了吏部,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品文官,六部一圈走下来,从六品变成正四品,放眼望去,朝廷只有一人的升官速度能和他比肩——那就是他的岳父钟明礼。
平心而论,陈皇对他,以及他的家人,其实已经恩宠到了极点,这是当朝从未有人获得过的殊荣,即便唐宁看不惯他的许多作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只要能表现出对于朝廷,对于国家的用处,陈皇从不吝啬赏赐,也不吝啬恩荣。
他昨日才从兵部离职,并不着急去吏部。
按照惯例,在正式任职之前,总要休几天假的。
左骁卫后山其实是一座无名矮山,海拔并不高,只有几百米的样子,但山上的风景却不错,唐宁也是偶然发现了这一片桃花林,正是春日里郊游的一个好去处。
桃树底下是软软的草地,唐宁铺了一大块白布在上面,又铺上各种蜜饯甜点,小意和小如去摘桃花做桃花酥,小小和方新月坐在唐宁身边,听他讲故事。
“相传唐朝有一位书生,名为崔护,他出身于书香世家,天资纯良,才情俊逸,一次出游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一片桃花林……”
唐宁讲的是崔护的故事,今日来到这桃花林,他便不由的想起崔护《题都城南庄》,想到那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及崔护那一段唯美凄婉的爱情故事。
女子尤其是少女,是很感性的,当唐宁讲到崔护第二年再次登门,那姑娘早已因为思念成疾,郁郁而终,崔护悲痛欲绝,只能在墙上留诗一首的时候,小小和方新月已经哭的止不住了。
看到她们的样子,唐宁便不由的想起他初次读此诗的时候,也伤心难过了许久,悲剧往往比喜剧更能铭刻在人的记忆深处。
“关于这段故事,有诗为证。”唐宁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方新月抹了抹眼泪,说道:“怎么可以这样,才子佳人最后不应该在一起吗……”
方小月年纪还太小,她还不明白,这世上残缺和遗憾,要比圆满和完美多的多的多。
方小月不懂这个道理,唐夭夭竟也不懂,她从前面走过来,看着唐宁,怒视着他,问道:“你欺负小小和小月了?”
唐宁一脸无辜道:“没有啊,我只不过是给她们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唐夭夭双手叉腰,说道:“你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她们会哭吗?什么故事,你给我也讲讲……”
唐夭夭并不了解她自己,美貌无比,坚强勇敢的长腿女侠,只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定义,其实她的内心敏感而脆弱,甚至还不如小小。
唐宁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愿意听的话,我就再讲一遍吧。”
片刻后,唐宁看着泪眼盈盈的唐夭夭,问道:“你哭了?”
唐夭夭抹了抹眼角,怒视着他,说道:“我没有!”
唐宁瞥了瞥嘴,说道:“你明明就有。”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这是不是你编的故事,我根本没有听过崔护这个名字,也没有听过这首诗!”
唐宁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见识浅薄,你才背过几首诗,知道几个诗人,你知道谁是李白吗?”
“你当我没读过书吗?”唐夭夭怒视着他,说道:“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很有名的唐代诗人……小时候我爹给我请的私塾先生就是这么教我的。”
“不错啊。”唐宁看着她,又问道:“杜甫呢,杜甫听过没有?”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你以为我没有背过他的诗吗?”
唐宁看着她,又问道:“荣小荣呢?”
唐夭夭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在那里听过到这个名字,却又不能在唐宁面前表露出来,不屑道:“当然听过,还不就是那什么年代的诗人吗,他写的诗我以前还背过,只不过现在忘了……”
唐宁瞥了她一眼,没敢拆穿她。
荣小荣只是他之前很喜欢的一个网络作家的名字,唐妖精怎么可能知道,她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唐夭夭担心唐宁再问,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去问问小意,如果有崔护这个人,她一定知道!”
不一会儿,钟意便陪着她走过来,诧异地问道:“崔护这个名字,妾身也没有听过,也没有听过这首诗……”
想到唐朝短了的那一百五十年,唐宁随口解释道:“唐朝诗人那么多,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钟意摇了摇头,说道:“可这首诗写的极好,数百年来,又怎么可能默默无闻?”
唐宁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你恰好没看过吧。”
“连小意都没听过,一定是你瞎编的!”唐夭夭怒视着他,说道:“你给我改结局,绛娘怎么可能死,小小,小月,你们说是不是?”
小小和方新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唐夭夭的话深表同意。
“不改。”唐宁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改了的话,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真的不改?”
“不改。”
唐宁摇了摇头,这是原则问题,原则是不能更改,也不能屈服的,除非唐夭夭骑在他身上逼他屈服。
片刻后,苏如摘着桃花,看着在桃林中上蹿下跳,追逐唐宁的唐夭夭,笑道:“都这么久了,夭夭和小宁哥还是这样,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闹……”
钟意望着前方,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声道:“他们或许还要这样闹一辈子……”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吏部任职
“崔护伤心欲绝,抱着绛娘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喊道,‘绛娘慢走一步,崔护这就随你而来’,崔护一边摇晃着绛娘,一边大声哭喊,他的泪水流在绛娘脸上,就在这时,绛娘竟然悠悠地苏醒过来……”
唐宁的轻功固然好,但还是及不上唐夭夭,当他被唐夭夭抓住,按倒在一棵桃树下的时候,崔护的悲剧爱情故事便发生了转折。
唐夭夭坐在他的腰上,问道:“然后呢?”
唐宁道:“然后崔护就和绛娘成亲了,从此以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唐夭夭怒道:“什么没羞没臊的生活,好好讲!”
唐宁无奈道:“他们都成亲了,不是没羞没臊的生活是什么,夫妻生活不都是这样吗?”
除了假夫妻,有哪对夫妻不是这样,也就只有他和唐夭夭,成亲一个多月,虽然同床共枕了不少次,但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跨过去。
最后一步之前的很多步,也没有跨过去。
所以唐宁不太喜欢和她一起睡,漫漫长夜,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唐夭夭坚定道:“总之你换个词,不能用没羞没臊!”
“好吧好吧。”人在她的屁股下,不得不低头,唐宁想了想,说道:“两人成亲之后,绛娘殷勤执家、孝顺公婆、和睦亲邻,夜来红袖添香,为夫伴读,崔护心无旁思,专于功课,学业日益精进。后崔护进京赶考,获进士及第,外放为官,仕途一帆风顺,在绛娘的佐助下,他为官清正,政绩卓著,深受百姓爱戴,夫妇两人也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唐宁最终还是在唐夭夭的淫威下屈服,将另一个版本的“桃花缘”结局搬了出来,唐夭夭才放过他,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往回走去。
女人就是奇怪,明明是同样的意思,她们非得换一种说法,唐宁跟在她的身后,随口道:“其实不只是崔护和桃花有关系,你和桃花也很有缘分。”
唐夭夭回过头,问道:“为什么?”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名字的出处吗?”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好像听我爹说过,出自诗经里面的哪一句来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唐宁解释道:“夭夭本就是形容桃花绚丽茂盛的样子。”
唐夭夭有些晦气地说道:“夭这个字不好。”
夭有夭折的意思,的确很少有人会用来起名,但唐财主给她取名夭夭,自然是取的诗经中的意思,没有读过书的人,可能获取不到这一层意思。
唐宁看着她,安慰道:“其实名字代表不了什么,璟的意思是什么,玉的光彩,唐璟不也没有光彩了,还有以前的户部侍郎韩明,他明了吗,我叫唐宁,我不也不得安宁?”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名字取得好,不一定命就好,他的名字里虽然有一个“宁”字,不也经常被唐夭夭追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甚至还有些人觉得,名字越贱的,命格越硬,给孩子起名狗蛋猪娃,阎王爷都不愿意收……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得安宁?”
唐宁挥了挥手,“这个不重要……”
他快步走到小如和小意处,帮她们一起摘桃花,摘了没一会儿,便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唐宁目光望向前方,以为是什么人和他们有着同样的雅致,也来这里郊游踏青,待到他们走进来,才发现是几名护卫模样的男子,身上还携带着兵器。
那些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为首的一人皱了皱眉,快步走过来,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速速离开这里……”
唐夭夭蹙着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护卫道:“这处桃林是我们的,请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毕竟是入了别人的桃花林,理亏在先,唐宁走过来,看了看唐夭夭,说道:“我们走吧。”
他留下一锭银子,对那护卫道:“摘了些桃花,这些便算作是赔偿了。”
那护卫见他态度很好,表情也缓和下来,说道:“我家主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她的脾气不好,你们尽快走吧,要是被她看到了,你们就麻烦了。”
唐宁虽然不喜欢麻烦,但最不怕的也是麻烦。
在这京师,连最麻烦的义阳公主被他放了两次血之后,都老实多了,平日里都是别人怕他找麻烦的……
他收拾好东西,和她们走出桃林的时候,正好和迎面走来的一群人撞上。
看着最前方的一人,唐宁怔了怔,停下脚步,拱手道:“见过义阳公主。”
虽说义阳公主在他手上已经放过两次血了,也见过她叫的和杀猪一样,但她毕竟是公主,该有的礼节也得有。
就像是他和赵蔓,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有礼数。
义阳公主看着他,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的白了,惊恐的看着他,颤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唐宁道:“我……”
“不行!”义阳公主面色更白,尖声道:“今天不行,我头晕,我身体不舒服,我马上就走……”
她不顾身边的丫鬟和护卫,匆匆的转过身,向山下快步而去。
一名丫鬟追上她,疑惑道:“公主,这桃林……”
义阳公主挥手道:“不要了!”
唐宁的手悬在空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其实他只是想说,他无意中发现了一片桃林,进来摘了几朵桃花,希望她不要怪罪而已……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给她放血吗?
一个月之内已经给她放过两次了,上次就在前天,再放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再说他也不是那么没人性的人……
既然义阳公主走了,他们干脆又进去多摘了些桃花,反正那锭银子买下这林中所有桃花都够了,能多摘一点就少亏一点,听说桃花做糕点很不错,闻着这香气,再多他都吃得下……
……
太美的承诺总是因为太年轻,唐宁有些后悔前几日为了少亏一点,多摘了那么多的桃花。
她们似乎是为了试验用桃花究竟能做出多少种食物,这几天唐宁净吃了些桃花酥桃花羹之类的,他极度怀疑,他接连两天晚上做了桃花梦,就是因为这两天桃花吃多了。
为了将自己从桃花中解救出来,唐宁提前了两天去吏部衙门报道。
吏部与户部,是六部中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一个管权,一个管钱,而有了权之后,便很容易有钱,所以朝中的相当一部分官员,都想要在吏部任职。
吏部周尚书最近病了,衙门里是两位侍郎做主。
吏部两位侍郎,分别是左侍郎方鸿和右侍郎孙迁,孙迁是前一任京兆尹,在上一次的侍郎争夺中,可谓是躺赢,成功上位。
至于方鸿,唐宁和他已经很熟悉了。
他在吏部多年,是除了周尚书之外,吏部最有实权的一个,周尚书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也每况日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有可能在一两年内,从二把手升任一把手。
吏部事务繁忙,两位侍郎今日都不在,唐宁来到了自己的值房之后,先让人将吏部六品以上官员的履历拿了过来。
吏部可不是其他没有实权的适合养老的衙门,这其中或许有唐家和端王的狗腿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吏部侍郎他就要担起吏部侍郎的责任,把这些害群之马尽早的清除出去……
而怎么区分这些人——把他们一个个叫过来,对他态度不好的,有很大的可能是端王和唐家的人……
唐宁在值房翻着履历时,一则消息也在吏部衙门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