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塔难道就没有尝试过把你们体内的模因‘移植’到其他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吗？”
“当然尝试过，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烛龙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故事，“与其说我们是诡物模因的感染者，倒不如说我们这一支血脉，就是诡物本身。”
“现象类诡物？”
“算是吧……不过天枢塔并没有赋予它一个独立的序列号，在官方的档案里，这个现象被归纳到了烛龙模因的特性里面。”烛龙说道。
“那七十多年前，你的那位高祖父，是怎么被感染的？”
“不知道，他从没提起过。”烛龙摇了摇头。
第134章 蛮荒之史
“这身世，足够当小说主角了。”孙杭点评道。
“哪有小说主角命中注定活不过半百的啊？”烛龙哈哈一笑。
“那是现在的小说，十本里面九本都追求主角牛逼天下无敌，读者看不得主角吃一点瘪，作者也生怕写得不够爽让读者弃书。时间往前推个十年二十年，悲情结局的主角可不在少数，天妒英才和英雄迟暮的话题一直都很能让人动容……”
孙杭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逆天改命的剧情才是最能勾人心弦的，前几代烛龙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你也做不到。”
“你是在安慰我吗？”烛龙问道。
“不是，就是单纯在和你讨论小说罢了。”孙杭说道。
孙杭自己并没有闲暇时间去看小说，但在太岁吞噬、融合的记忆之中，却有着许多这方面的信息当初被充作太岁养料的遇难者里，狂热的小说爱好者估计不止一个。
“哈，我倒是不太喜欢看流行小说，我更喜欢一些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枯燥乏味的古籍。”烛龙的视线向着一侧的书柜瞥去，最终停留在一套占据了四排书架的大部头上面，“我最近在读北宋时间司马光所编撰的《资治通鉴》，前天刚刚看完《汉纪》六十卷，接下来就是《魏纪》了。”
“你喜欢历史？”孙杭问道。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句话的出处是《旧唐书魏徵传》，出自夏州大陆最杰出的帝王之一、唐太宗李世民之口。”
“唐太宗那个时期，有诡物吗？”孙杭又问道。
“官方正式没有相关的记载。”烛龙说道，“但在一些野史里面，有提到过蛮荒之地邪祟出没……在我个人看来，《蜀道难》里那句极为经典的‘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或许指得并不是野兽。”
“是诡物？”
“不确定，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烛龙耸了耸肩。
说完这句话，他们点的饮品终于是被送了上来，三只造型不同的杯子被放在一个胡桃木的托盘上面傀儡师的拿铁装在一个精致的骨瓷杯里，孙杭的黄油啤酒用的是一个带把手的大号玻璃杯，杯口处溢出的泡沫还在兀自晃动着，至于烛龙，他点的长岛冰茶则是被装在一个锤纹不锈钢酒杯里。
孙杭注意到，这杯“长岛冰茶”里并没有放冰块。
“这应该不是调酒师的疏忽吧？”孙杭指了指杯子，“听名字，这玩意应该要加冰块吧？”
“当然不是，只是我的个人习惯。”烛龙将脱掉手套的那只手握住了酒杯，顿时，一股寒气从杯子里面冒了出来。
“冰块会在融化的过程之中稀释调好的酒，导致口感的不断变化。”烛龙说道，“有些人喜欢这种逐渐变化的口感，但我更喜欢始终如一。”
“有一说一，你这能力还真挺好用的。”孙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丰富的泡沫顿时沾满了嘴角。
这无酒精版本的黄油啤酒其实是用红糖、黄油和淡奶油熬煮而成的，调酒师还在里面加了一大勺枫糖浆，让这杯黄油啤酒的口感甜腻得宛若蜂蜜一般。
孙杭看了一眼边上正在小口小口啜饮拿铁的傀儡师，突然开口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烛龙一直叫你钟小姐，这是你的姓氏么？”
傀儡师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钟苓。”她说道。
“钟灵？钟灵毓秀的钟灵吗？”
“是茯苓的苓。”少女小声纠正道。
“那你呢？”孙杭看向了烛龙。
孙杭自己一直都没有取代号，以至于杨绮好几次都在吐槽他“实名制上网”，可对于孙杭来说，名字这东西本来就是人的代号，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浪费时间去用另一个代号来替代这个代号呢？
“我的名字就叫烛龙。”烛龙说道，“它既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代号就和烛龙的模因一样，这个名字也是代代相传的。”
“这名字挺霸气的。”
“烛龙最早被记载于《山海经大荒北经》之中，是一种人面蛇身的怪物，也被称为‘烛九阴’或是‘火精’，传说中它的血液是极阴极寒之物，但它体内的油脂却十分易燃，远古时代的人类猎杀烛龙，炼出它的油脂来制作长明不熄的蜡烛，这便是烛龙名字的由来。”
烛龙说完，手指在酒杯的边缘轻轻一抹，一圈淡青色的火焰便在杯口升腾了起来。
然而，这火焰的出现不仅没有带来丝毫的热量，反而令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端着咖啡杯的钟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好冷。”
“抱歉。”烛龙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用手掌压灭了火焰，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之意才逐渐消退。
“这火焰才是你的杀招吧？”孙杭说道，“你对付霸王的时候已经留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缠到霸王身上的蛇形水流，都是可以这样燃烧起来的吧？”
烛龙点了点头：“如果那样做的话，钟小姐就要损失一具实力强悍的诡骸了。”
“你刚刚说，远古时代的人类猎杀烛龙，用它的油脂来炼制蜡烛……”孙杭将话题又拉了回去，“远古时代的人类有这么厉害吗？居然有能力猎杀如此强大的诡物？”
“人类一直都很厉害，在莽荒时期，人类是和各种猛兽、诡物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上，那时候可没有文明地区和蛮荒之地的区别……你想想看，为什么后来人类能开疆拓土，建立各种各样的文明国度，而那些洪荒异兽和邪祟诡物，却被逼入了人迹罕至的蛮荒？”
“你的意思是，在上古时期，人类就和诡物爆发过一场大战……而且，这场战斗的胜利方，是人类？”孙杭思索道，“至于人类一方的主战力……难道是远古时期的感染者？”
“我是这么认为的。”烛龙点了点头。
第135章 窗外的东西
“那你觉得，开天辟地的盘古、怒触不周山的共工、执干戚而舞的刑天……”烛龙继续说道，“他们是神，还是人？”
“我是无神论者。”孙杭回答道。
“那在你的眼里，那些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原初级诡物，们的存在，能称之为神吗？”
“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神’只是一个代号，就和‘孙杭’、‘烛龙’一样，对我来说并无特殊的含义。”孙杭狡黠地笑了笑，“我只是不相信那些人为创造出来的宗教偶像罢了。”
……
……
天府城，异常调查局。
虽然龙岩垒事件已经结束，但刚刚转正的尹翔却是一点都闲不下来虽说正职调查员的五倍加班费的确很香，但工作强度也完全对得起这个数额。
尹翔差不多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瞥了一眼杯子里苦的就如同中药一般的浓咖啡，不由得叹了口气……靠喝咖啡提神已经没有多大的效果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子沉重得就像是挂着两坨铅球一样，那股难以抗拒的重量无时不刻都在把他的眼皮往下拉。
尹翔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过的一张梗图：一群“牛马”拼死拼活地加班，忙到连喝咖啡提神的时间都没有，每个人的身边都立着一根输液杆，用输液袋装着的浓咖啡就直接用针管注入到这群“牛马”的静脉里面。
尹翔觉得，或许自己也应该直接找个针筒，把浓缩咖啡液直接往血管里打要是嗝屁了那正好算是解脱。
“组长啊……这堆文件，今晚还要继续筛选吗？”尹翔用手掌比划了一下桌子那几摞比电脑屏幕还高的文件，有气无力地喊道。
“那当然！灾害对策委员会那边急着用呢！”一个同样挂着浓重黑眼圈的中年男人说道，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整个办公室里飘荡着一股呛人的烟味，难以消散。
尹翔本来以为正式调查员的工作就是在街头巷尾或是荒郊野外追查那些不合常理之物的踪迹，再不济，也是应该是在人群之中走访调查，去搜寻那些蛛丝马迹……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转正之后的第一件工作，竟然就是整理这海量的文献档案。
这工作……和城市管理委员会里那些最低等级的办公室文员有区别吗？
有吗？
大概……是有的吧？
尹翔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至少，以那些办公室文员的级别，是接触不到这些“机密档案”的。
这些文件都是几十年前计算机尚未普及时留下来的，其中记录了蜀州以及周边地区所有的诡物、或是疑似诡物的目击、接触记录。
调查局花费了许多人力，才把这些东西从蜀州的各个市县、乡镇的档案馆里收集起来，一股脑地运到了这里。
这些档案有些年龄甚至要比尹翔的高祖父还大，布满蛀孔的纸张又黄又脆，稍不注意，就会立马碎成粉末为此，尹翔已经被组长批评过好几次了。
“具有飞行或是短暂滞空能力、移动速度极快，重量在八到十吨之间、在夜间会发出莹白色光亮的诡物……”尹翔一边默念着自己所要找寻的目标，一边将一沓刚刚翻看过的旧档案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专用的档案箱里。
这些档案都是十分宝贵的信息，按照调查局局长的原话，正好趁着这个契机，局里也可以把蜀州全境近百年来积累的所有纸质档案全部电子化在尹翔办公桌的旁边，已经堆起了十几个同款的档案箱，等一会就会有人把这些箱子送到地下一层的档案室里去。
领导这句话说得轻松，但具体落实下来，这工作量简直不能用恐怖来形容就好比一群小屁孩正坐在沙坑里用塑料桶和玩具铲子砌沙堡，突然跑过来一个人让这群小屁孩把长城重新修筑一遍一样。
说好听点这叫不自量力，说难听点那就是纯傻逼。
“呼……这么看来我还不是最惨的。”尹翔打了个哈欠道，“那些负责录入档案的哥们，工作量可比我大多了……”
尹翔估摸着，自己如果不猝死的话，最多再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应该就能把这批档案给看完……但档案室里的那些人，想要把这些档案全部电子化的话，恐怕未来的几个月时间里，都只能对着电脑屏幕疯狂地敲打键盘了。
年代较近的那些打印文件还能用扫描仪辅助录入，而其中占了绝大多数的手写文件，则真的需要人工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计算机系统……
尹翔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大家再坚持一下。”组长拍了拍手，对办公室里正在埋头苦战的十几名调查员说道，“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二点，到时候给大家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给大家解决一下吃饭问题，再好好睡一觉同志们大可放心，无论我们加班到多晚，食堂都会有热乎乎的饭菜在等着我们。”
“热乎乎的饭菜？是热乎乎的预制菜料理包吧……”尹翔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
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他们这群调查员都只是普通人，又不是像猎人那样的感染者，再这么干下去，怕不是真有人要猝死了。
尹翔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坚持让孙杭把自己变成感染者好了……
一想到孙杭，他又咬牙切齿起来了这家伙，自己跑到春明城去享受了，结果扔下的烂摊子却要他们这群人来给他擦屁股，关键是这屁股还得没日没夜地擦好几天……
“孙杭啊孙杭，你说你有事没事目击什么破白影啊……你要是晚出去那么几秒都好啊……”
就在尹翔一边干活一边抱怨的时候，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什么东西从窗外一闪而过。
他顿时一个激灵，后颈处的汗毛根根竖立了起来。
“组……组长？”尹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道。
第136章 监控录像
“怎么了小尹？你这就坚持不住了？”中年男人抬起头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吃不了苦，想当年，我……”
“不是这个……组长，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尹翔侧着头盯着办公室一侧的落地窗，“从窗户外面飞了过去。”
“你说什么？！”组长唰地一下站起身来，那股气流顿时吹得他面前的好几页文件飘落到了地上。
“我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贴着窗户飞了过去……”尹翔有些紧张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边，“那东西速度很快，我也没看清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确定不是你的错觉？”另一名同事问道，“高强度加班了那么久，精神恍惚也正常。”
“不是错觉！我真的看到了，那东西是白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尹翔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关键所在，“好……好像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东西！”
“立即通知信息科！保卫科！调集监控视频！”组长当机立断道，“另外让在附近待命的猎人立马赶过来！”
说完这句话，组长转头看向了尹翔：“小尹，我最后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真的看到了那个白影？”
尹翔先是一愣，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希望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组长抽身便朝办公室的门口走去，走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手枪拿了出来，插进了肋下的枪套里面。
“都带好自己的武器。”组长向办公室内的一众调查员说道，“这里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
……
十五分钟后，天府城异常调查局大楼，总监控室。
面积不大的总监控室里已经挤满人了，几十双眼睛齐齐地盯着挂在墙上的那些屏幕伴随着监控录像的进度条被一点一点地拖动，尹翔终于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汗流浃背”的感觉。
“我记得我那时候刚刚说完，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那如果小尹看到了有影子在窗外飞过的话，那这个影子应该会在这段时间里出现在监控画面之中。”组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