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很怕死的吗？”孙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永夜意味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尹翔说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留下来当调查员，风险有多高吧？”孙杭说道，“实在不行，你到别的地方去考调查员呗？有你当过临时调查员的经验，应该会被择优录取的吧？”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尹翔又灌了一口酒，“我不是为了那个编制，也不是为了钞票……啊不对，钞票还是重要的……主要是，这次经历，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很怕死，但这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要当逃兵。”尹翔抬起头，将罐子里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我从小就在天府城长大，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蜀州人，我本以为我会在这个地方读书、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几十年的人生……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这片土地会被那些东西给吞噬掉。”
孙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逃跑没有用，以前是云滇，现在是蜀州，那以后呢？雾都？秦州？荆楚？我逃一辈子，那些诡物追我一辈子？”尹翔将手里的易拉罐狠狠地捏扁，然后用力朝着远处丢了出去，“格老子的！逃！逃他妈的逃，老子就要在这里和它们拼命！”
“一罐啤酒，不至于喝成这样的吧？”孙杭拿起手里的易拉罐看了一眼，罐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只有3%，这在一众啤酒里也属于是很低的度数了。
难不成这家伙在来找自己之前还干了两瓶白的？
但他身上也没酒味啊？
“你确定你这不是一时冲动？”孙杭问道。
“我想了好几天，我要留下来。”尹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道，“孙杭，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什么事？”孙杭心里嘀咕道，该不会这小子是想要自己把他安排进那所诡物研究学院吧？
以自己这个校长的身份，安排个插班生进去，好像还真是小事一桩。
“我想成为诡物猎人。”尹翔认真地说道。
“噗”孙杭嘴里含着的啤酒直接喷了出来，糊了尹翔一脸，“你……你脑子坏了吧？”
“不，我是认真的。”尹翔说道，“宋雅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根据那些研究员们的说法，你所拥有的‘太岁’模因，感染人类之后大概率能让感染者保留属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利用这种模因，可以‘批量生产’状态稳定的感染者。”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我只知道我需要力量。”尹翔说道，“不瞒你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诡物猎人，我不想再被那些诡物给追得抱头鼠窜、什么都做不了……”
“你小时候的梦想不是诡物猎人，而是那些爆米花电影里的主角。”孙杭纠正道，“诡物猎人的死亡率比调查员高很多……就算你真的能成为一名猎人，大概率也只是镜头里一扫而过的背景板，而不是那个怎么打都打不死的小强主角。”
“我没说我想要成为主角……那天晚上你和‘夜煞’离开之后，我们遭遇了不少诡物，那些诡物连枪都打不死，它们甚至能顶着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扑上来，撕开人类的身体……你能体会到那种绝望的感觉么？我只是想拥有力量，哪怕打不过那些厉害的诡物，但至少不要让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啊！”
“感染者主动感染人类是违背猎人守则的。”孙杭平静地看着他，“我爱莫能助。”
“那宋雅容是怎么回事？”
“那是事出紧急，我不出手，她就要死了。”孙杭说道，“那种情况下，我才能免责。”
尹翔愣了一会，然后看向了天台的边缘，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濒临死亡，你也会用这种办法救我？”
“你可以从这里跳下去，要是还能剩下半口气的话，我会救你。”孙杭语气平静地说道。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尹翔弓起身，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啊啊啊啊啊”大叫着冲向了天台的边缘
可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道铁栏杆的时候，他的脚步却硬生生刹住了。
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
“他妈的，我……我还是……不够狠……”尹翔大喘气地说道，“孙、孙杭……要不，你帮我一把，一脚把我踹下去吧！”
“那是谋杀，犯法的。”
“妈的妈的妈的！！！”尹翔一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然后整个人猛地蹿了起来，瞬间便跨过了护栏。
他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开始下坠，可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后悔。
后悔？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就在尹翔以为自己将会摔成一滩肉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四肢末端传来，他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白色的菌丝死死缠住，紧接着，这些菌丝便将他拉回了楼顶。
尹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张着嘴喘气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他妈的……为什么要拉我上来。”
“你现在还敢再跳一次吗？”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你他妈的……”尹翔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了，这里太高了，摔下去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下次还是换栋矮点的楼跳吧。”孙杭将一罐啤酒搁在了尹翔的脑门上，“为了庆祝你又捡回了一条命，再喝一杯？”
“喝……喝他妈的！”尹翔挣扎着爬起身，拉开拉环，仰头痛饮。
“你刚刚跳出去的那一瞬间，心里有没有后悔？”孙杭看着他，问道。
“要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是跳都跳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拉你，你还跳不跳？”
尹翔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天台的边缘，犹豫了好几秒，这才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再说吧。”
“其实，成为猎人和跳楼是一码事，一旦你迈出了那一步，就再也没机会后悔了。”孙杭说道，“我能把你从半空中拉回来，但我没办法让你从感染者变回正常的人类。”
尹翔：“……”
就在孙杭准备再去拿点炸串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来自军用通讯频道的电话，孙杭刚一接通，就听到听筒另一头略显慌乱的声音：“山……山在移动！天府城以西十六公里！有一座山在移动！！”
第95章 龙岩垒
这条消息来自于天府城周边六十多个观察哨中的一个，不仅是孙杭，其他所有驻扎在天府城的猎人也都收到了这条消息。
当孙杭带着尹翔赶到九楼的临时作战会议室的时候，研究所的所长、军方的代表以及王怡杨绮等人，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人都到齐了。”军方代表看了孙杭一眼，然后摁下了投影仪遥控器的开关。
这是一段只有九秒钟的模糊视频，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在夜幕的掩护下，一座大山正在缓慢移动着。
不，这样描述或许不对……“缓慢”这个形容是对于大山本身那巨大的体积而言，但实际上它的移动速度并不慢，根据拍摄这段视频的无人机自带的测速表，山体移动的速度差不多在每小时六十公里的样子。
也就是说，再有十几分钟，它就将“驶入”天府城城区。
尽管画质和帧数都很低，但依旧能看到在山脚下，岩石板块被挤碎、掀起就好像被破冰船所撞开的冰面一样。
天崩地裂已经不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孙杭完全可以脑补出那如同雷鸣般的轰隆巨响，以及宛若天灾一般的震颤诡物研究所的位置距离城西较远，暂时还没有感受到山体移动所带来的影响。但那些距离大山只有十几公里的人，恐怕已经能亲身体会到这巨物的破坏力了。
另一块屏幕上显示的是城区各个街区所检测到的地震震级、建筑损毁率和人员伤亡这些数字正在不断地往上跳，每一秒钟都有不计其数的房屋倒塌，数以千百计的人受伤、死亡。
这座山距离天府城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造成了这么恐怖的破坏，如果任由它撞上城市的话……天府城大概连所谓的“废墟”都不会剩下吧？
“这座山……我……我认识！”一名研究员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这、这是城西的龙岩垒……对，就是龙岩垒，我不会看错的！这座山海拔有两千多米，我上个月才带着老婆孩子去爬过这座山……它……它怎么会变成诡物的？！”
“海拔两千米？”孙杭盯着不断重复播放的视频，“感觉……好像没这么高啊？”
孙杭参照物就在这座移动的山体顶部，那是一座废弃的寺庙，在寺庙的内部，还有着一座六层高的塔楼。
“天府城西部位于云滇高原的边缘，平地海拔就有一千多米。”杨绮小声地向孙杭解释道，“龙岩垒的准确海拔是2289米，但实际山体高度只有795米。”
“即便如此，如果让它撞进城里的话……”杨涟眉头紧蹙，语气艰涩地说道，“我不敢去想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我们首先得确认究竟是龙岩垒本身被诡化了，还是有什么其他诡物在推动着它……”
一个戴着厚重眼睛的研究员话还没说完，军方代表便直接打断了他：“没有时间了，按照龙岩垒现在的移动速度，十四分钟之后便会撞入城内，阻截行动必须立马开始！”
“这么大一座山，重量少说也有上百亿吨，移动起来的惯性何其恐怖！就算它现在立即丧失了所有的动力来源，也会余势不竭地朝着天府城撞过来！以我们现有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拦住它！”另一名研究员大声说道，“想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就应该立即安排市民撤离，尤其是山体行进路线以及两侧三十公里内的区域，越快清空，损失就会越低！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市民的撤离工作已经在进行了！但你能保证龙岩垒就会按照现在的路线笔直行进下去吗？如果它转了一个弯，要怎么办？”说话的是管理委员会的人，虽然孙杭平时看这群人挺不顺眼的，但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其实没错。
谁也保不准这座被诡物操控的大山会不会改变行进路线除非他们能在十几分钟内，把整座天府城的人员全部疏散，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在向春明城申请核武器的使用权了。”军方代表双手撑在桌面，沉着脸说道，“既然拦截不了，那就只能把它炸掉了！”
“这绝对不行！”这次出声的人是宋雅容，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连摆在面前的文件都被撞得散落了一地，“先不说核武器的审批和发射准备所需时间来不来得及，你知不知道需要将龙岩垒炸掉，需要多大当量的核武器吗？在这里距离下进行核打击，和直接把核弹扔进市区有什么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这帮研究诡物的倒是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啊！”军方代表有些烦躁地嚷道，“你们就只会坐在这里干瞪眼吗？！”
“我有个办法。”孙杭突然举起了手。
他想到了一个人。
“什么办法？”会议室里所有的人瞬间便把视线集中到了孙杭的身上。
“那个代号‘褒姒’的猎人，她的驻扎地在哪里？”孙杭问道。
“褒姒？”军方代表眼前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现在就在青城山营地，距离现场甚至比我们这里还要近！我立马让人去联系她！”
“真有你的啊！”杨绮有些惊喜地拍了拍孙杭的胳膊，“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既然你说连植物和灵体都能被那个褒姒给魅惑到，那说不定龙岩垒也可以……”孙杭说道，“但我也只是给个建议而已，万一行动失败，我可不背锅。”
“你知道感染褒姒的诡物是什么吗？”杨绮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魅魔一类的生物？”孙杭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漫画里肤白貌美、长着恶魔的犄角和翅膀、尾巴末端呈现出爱心形状的魅魔形象来，比起西方传说故事里那些长着蹄子的类人生物来，还是东边那个岛国的二次元造型更符合正常人类的XP。
当然，夏州本土传说里的狐狸精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感染她的诡物，就叫做‘魅惑’。”杨绮正色道，“甲型规则类诡物‘魅惑’。”
第96章 龙岩垒诱导作战
“甲型诡物？”孙杭知道那个“褒姒”之所以能排到三十七名，肯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体内的诡化模因，竟是来源于甲型诡物。
除去三猿的话，这还是孙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甲型诡物的模因。
“‘甲五十九魅惑’，虽然是规则类诡物，但魅惑本身不具备攻击能力。而且在提前知道它的特点之后，也很容易进行针对，在甲型诡物里属于威胁性最低的那一类……而作为‘魅惑’的感染者，‘褒姒’的肉体强度和正常人类无异，能力使用起来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每次执行任务，都必须安排数名猎人对其进行保护，所以她的排名才只有三十七名。”杨绮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换做一种具有攻击能力的甲型诡物，排名还不止三十七？”孙杭问道。
“如果是具有攻击能力的甲型诡物……那至少能挤进前五。”杨绮说道，“也有可能前三……反正据我所知，排名第二第三的猎人感染的都不是甲型模因。”
“那第一名呢？”孙杭问道。
“那是联邦的最高机密，反正不是我这样的小虾米能接触到的。”杨绮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说这个了，时间紧迫，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龙岩垒诱导作战”的行动方案很快就得到了灾害对策委员会的审批，以猎人“褒姒”为作战核心，尝试魅惑移动中的龙岩垒，使其偏离原本的行进路线。在将其诱导到安全地带之后，再用大当量的核武器将其彻底破坏。
参与行动的诡物猎人们被分成了三组：第一组是“护卫组”，负责保护“褒姒”的安全；第二组是“清扫组”，负责清空诱导路线上的其他诡物；至于第三组则是“渗透组”，他们将会利用飞行器降落到龙岩垒的山体之上，在龙岩垒移动到预定爆破地点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龙岩垒的诡化的原因。
孙杭和王怡两人被分到了第二组“清扫组”之中，叶九则是被编入了第一组“护卫组”。
“完蛋……我不想和那个女人靠得那么近啊……”叶九在得知自己的分组之后，一脸蛋疼地向孙杭抱怨道，“‘杀伐’所带来的杀意我能靠游戏来消除，但那个女人的能力……我就算把自己的硬盘塞满黄油都不顶用啊！”
“有那么夸张？”孙杭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怎么，你好像领教过她的能力？”
“我当然没领教过，但这个女人在春明城简直太有名了……”叶九苦着脸说道，“有一次模拟训练的时候，有个倒霉蛋不小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当场就失去了理智，追着她想要和她发生关系……”
“这种能力她自己不能控制吗？”孙杭问道，“那如果不小心中了魅惑，要怎么解除？”
“解除不了，只能等魅惑效果自动消失。”叶九说道，“那家伙只是瞥了一眼，效果就持续了至少一整天。”
“那这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孙杭跟着叶九一起登上了停在天台停机坪上的直升机，继续问道。
“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那只要把他双手双脚都铐起来，等到魅惑效果消失就行了，但那家伙偏偏是个实力强悍的猎人，如果对他采取强制措施的话……啧，估计那座训练基地都要被夷为平地了。”叶九说道，“他们只能把褒姒送入一个墙壁厚度达到十五米的合金房间里……”
“中了魅惑的那个人，不会把墙壁给拆了吗？”
“不会，魅惑的设定很奇怪，只要不受到攻击或是禁锢，他脑子里除了那事，别的什么都不会想。”叶九说道，“只要想办法把那个倒霉蛋和褒姒隔开来，他就会……”
“日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