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就八成呗，反正就算遇到了剩下的两成也没问题。
仪器办不到的事情，孙杭办得到。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坐在姚宇对面、整个人几乎都隐没在阴影里的审讯人员问道，“你们接到的只是第一阶段的任务，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姚宇平静地回答道，“组织只让我和温压参加PFDA的测试人员选拔计划，并且要求温压必须被选上，获得利用PFDA靠近‘圣柜’也就是奇美拉十七号的机会。”
“但靠近奇美拉十七号之后要做什么，‘组织’并没有告诉你们？”
“是。”姚宇继续点头，“按照组织的惯例，完整的任务内容，只有在任务正式执行的前一天，才会通知到像我和温压这样的一线执行者这里。”
这句话刚刚问完，杨绮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了起来：“外勤部门的人晚了一步，姚宇交代出来的那个位于天府城内的秘密联络点已经人去楼空，而他在联络点里见过的那个人也死了，尸体是在城东的垃圾场里发现的，死因是心脏骤停。”
“线索断了。”宋雅容总结道，“动作太慢了，搜捕姚宇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
“你觉得姚宇说的是实话吗？”杨绮突然问道。
“实话。”孙杭点了点头，“他没必要撒谎，撒谎没有意义。”
“我也觉得……可这么一来，你不觉得我们抓到姚宇，好像没什么意义吗？”宋雅容嘀咕道，“他交代的这些东西，我们先前基本上也猜出个十之八九了，可我们想要的情报，他同样也不知情……”
“最值得怀疑的是他加入邪教组织的动机……”杨绮加重了语气，“他明明只接触过几名在‘组织’内部地位并不算高的角色，但仅凭这些小角色的三言两语，他就加入了这个邪教组织……这多少有点太儿戏了吧？”
“感觉就像是那些为了一篮子免费鸡蛋，就被那些卖保健品的家伙骗光养老金的大爷大妈。”王怡吐槽道，“这多少也太好被忽悠了。”
“不，不是忽悠。”一个孙杭有段时间没见的身影推开了审讯室的门，拿着一沓纸质文件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叶九的亲妹妹，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军方指挥部的叶萱。
“我派人去搜查了姚宇在春明城的住处，检查了他电脑浏览器的搜索记录和所有设备的通讯记录，还有他家里的所有文件、储存设备……搜查人员发现，在他加入邪教组织之前，他就在四处搜索这些组织的信息……”
叶萱顿了顿，继续说道：“换而言之，不是邪教组织找上了他，而是他找上了邪教组织。”
孙杭和王怡对视了一眼，与此同时，接到杨绮指令的审讯人员也开口向姚宇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邪教组织？动机是什么？”
姚宇突然看向了单向玻璃尽管从他那一侧看过来，只能看到一层银白色的镀膜，但孙杭总觉得他的视线似乎从自己和叶萱的身上扫了过去。
“你们去搜过我在春明城的住所了，对吧？”姚宇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审讯人员严肃道。
“我承认，的确是我主动找到的组织的成员，也是我主动要求加入组织的……一开始他们还把我当成是联邦政府安插进来的卧底，直到我做成了好几件大事，并且还把温压这么一个厉害、好用还没脑子的家伙拉进了组织，他们才逐渐认可了我的价值。”
“好几件大事？”孙杭转头看了一眼叶萱，“这家伙还干过什么事情吗？”
“他泄漏了很多天枢塔内部的机密，还偷过实验室里培育的诡物样本……”叶萱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将姚宇的罪行“如数家珍”，“按照春明城的法律，这些罪行，判他十次死刑都不为过。”
“他杀过人吗？”孙杭又问道。
“这个倒没有……但因为他干过的这些事，间接因他而死的人可不少。”叶萱说道，“如果不是他还有那么一点价值，我现在就想一枪毙了他。”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审讯人员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加入邪教组织，你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姚宇反问道，“这需要动机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配合审讯。”杨绮低声说道，“先前都是审讯人员问什么，他就说什么的。”
“这就说明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孙杭耸耸肩，“挺好。”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审讯人员就像个复读机一样，机械地复读着刚刚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邪教组织，你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们可能会对你使用刑讯手段……我们已经获得了最高级别的刑讯许可，只要不危及生命，任何刑讯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动机……很简单。”姚宇突然认真地盯着阴影之中的审讯人员，缓缓说道，“因为我认为，以联邦政府的发展方针，在不久的将来，人类文明就将消失在这个星球之上。我加入组织，只是为了寻找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性？请详细说明。”
“难道是指人类和诡物共存的可能性？”宋雅容嘀咕道，“这家伙脑子看着也不像有毛病啊，怎么会相信那一套说辞？”
“人类超越诡物的可能性。”姚宇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393章 “志愿者”
“人类……超越……诡物……的可能性？！”杨绮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这家伙，应该没有什么致幻类药物的使用史吧？”王怡隔着单向玻璃皱着眉看着姚宇，“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觉得我疯了。”姚宇平静地说道，就仿佛他能听到王怡的吐槽一样。
事实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单向玻璃不仅能够阻隔视线，同样也有着极佳的隔音效果。
哪怕孙杭这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要不按下那个通话按钮，姚宇那一边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孙杭，你现在应该就站在玻璃后面吧？”姚宇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在嘲笑我，对吗？”
“前半句猜对了，但后半句没猜对。”孙杭嘟哝道。
不过他并没有按下通话按钮，他倒要看看，姚宇的这出独角戏，要怎么唱下去。
杨绮立马对里面的审讯人员嘱咐道：“盯紧姚宇的所有小动作，但不要打断他的话，另外，负责监控姚宇各项生命体征的人，每隔五秒钟向我汇报一次数据！没有异常也要汇报！”
“孙杭，你知道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被捕吗？”姚宇说道，“我清楚我的所有罪行加在一起足以给我判超过二十次死刑，我也知道我的价值根本不足以抵消这些罪责……我被抓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是为了你，我才会自愿被抓的。”
“咦，好恶心。”深田未希的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里插了进来，“有南通啊！”
“我应该感动吗？”孙杭对着旁边的老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可问题是，不管他是不是自愿，他早晚都要被抓啊……难不成他的意思是他不往自己的脑门上来一枪，就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问题我和他也不熟啊。”
“说不定人家是惦记着的你菊花呢。”王怡嘿嘿一笑。
“那我现在就把他的头拧下来。”孙杭干脆地说道，“我性取向很正常，L字开头加号结尾的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一点接受不来。”
“我加入组织是为了寻求那一丝难以窥见的可能性……可我在反复观察了你和温压的战斗视频、以及查阅了和你有关的资料之后……我突然意识到，那种可能性，就存在于你的身上！”姚宇的语速突然加快了几分，语调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他的心率由89上升到了105，血液流速加快7%。”杨绮说道，“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我只觉得有点中二。”孙杭以十分不雅的姿势抠了抠鼻孔，“这家伙是不是热血动漫看多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孙杭，你感染的模因……是饕餮吧？”姚宇突然说道。
孙杭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王怡和叶萱的表情却一下子变了。
“他怎么知道？和孙杭有关的情报都加密了，就算他有天枢塔的权限，也不可能查得到……我之前想试试看孙杭个人信息的保密级别，拜托一个在天枢塔的同学用她的账号去查，结果只能查到一些姓名性别入职日期之类的基础信息，甚至连血型和身高体重都被屏蔽了。”杨绮喃喃道，“这一定是裴老的手笔……可既然裴老出手了，没道理他能查到饕餮啊？”
“总不可能是研究所里有内鬼吧？”宋雅容嘟哝道，“也不对啊，研究所里知道孙杭感染模因类型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这些人都是不可能泄密的啊……”
“说不定他不是查到的呢？”孙杭扁了扁嘴，“他自己都说了，他是猜的。”
“你们一定在惊讶，我是怎么猜到的吧？”姚宇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我搜集所有已公开的信息，并且将他们拼凑到了一起……就在我躲避外勤部门搜捕的这段时间，我对着这些情报反复分析……我发现，孙杭每一次狩猎完诡物，实力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并且，一些被他的狩猎的诡物，其能力会有一定概率出现在孙杭的身上。”
姚宇继续说道：“吞噬、吸收、自我进化……我虽然不敢保证我认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诡物，但在我的认知里，符合这个特性的诡物，有且只有一种……那就是序列号为丙九的‘饕餮’。”
“精彩。”孙杭解除了单向观察窗的屏蔽功能，一边鼓掌一边说道，“然后呢？”
“这就得从我加入那个组织之后开始讲起了。”看到孙杭解除了屏蔽，姚宇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注意，姚宇的心率上升到了125，血液流速加快11%，体温上升了0.3度……另外，他的脑电波活跃程度提高了55%。”杨绮在通讯频道内向孙杭提醒道，“他的内心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平静。”
“讲讲看。”孙杭说道，“讲得精彩说不定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夏州联邦境内，所谓的邪教组织主要分成两大类别吧？”姚宇问道。
“我不知道捏。”孙杭笑道。
“……”姚宇微微一怔，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孙杭旁边的叶萱和王怡，继续说道，“一类是把诡物视若神明，认为诡物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或是救赎，唯有虔诚忏悔，才能在这场灭世之灾之中幸免于难……这种邪教组织比较极端，行为也更加疯狂，但本身凝聚力完全依靠人类的绝望和恐惧情绪，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不会太强，也很难长期发展下去。”
“照你这么说，你加入的那个邪教组织，属于另一类咯？”
“是的。”姚宇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一类并不崇拜诡物……或者换个更为严谨的说法，他们崇拜的不是诡物本身，而是诡物的力量。”
孙杭看着姚宇，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组织在做的事情，和天枢塔差不多。”姚宇说道，“他们试着将人类和诡物进行融合，想办法使人类获得原本仅属于诡物的力量……”
“咳咳，你小心天枢塔告你诽谤哦。”孙杭提醒道。
“这不是诽谤，我就是天枢塔的人，我们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我比你更加清楚。”姚宇说道，“你身边的那位女士，不就是人造猎人计划的产物么？”
孙杭看了一眼老王，后者耸了耸肩，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只可惜，天枢塔受制于联邦议会，而那群虫豸又已经习惯了近百年来的安逸生活……他们早就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和冒险精神，畏首畏尾，不敢接受任何过于激进的提案……几乎九成以上的人造猎人计划都被叫停，剩下一部分还处于探索阶段的项目，也受到了诸多的限制，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所以你加入邪教组织，就是为了继续进行被联邦叫停的人造猎人计划？”杨绮的声音直接在审讯室内响起这一次，她并没有让那名审讯人员作为自己的传话筒。
“对，但不全对。”姚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组织正在进行的事情，的确和人造猎人计划类似，但我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这么说来，组织派你和温压接近奇美拉十七号，是打算窃取奇美拉十七号的模因样本，然后用这份模因样本去制造感染者？”杨绮问道，“既然如此，直接把人渗透进模因逆向工程小组，能够更容易获得模因样本吧？”
“我不知道组织的真实目的，但既然他们选择直接对奇美拉十七号下手，那就意味着在诡物本体身上，有着比模因样本更有价值的东西。”姚宇说道，“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的确不重要，你都快要死了。”孙杭点点头道。
“我认为，无论是组织，还是天枢塔，他们的方向都是错误的。”姚宇完全无视了孙杭的“死亡威胁”，继续说了下去，而且语速还在加快，“将人类和诡物模因融合、同化，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妥协手段……尽管人类能够因此获得诡物的力量，但人类本身还是太过脆弱，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终究会导致反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任何一名猎人，任何一名感染者，最终都无法逃脱完全诡化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叶萱尖锐地问道。
这是始终困扰着诡物和感染者研究领域的一个终极难题。
只要人类感染了诡物模因，无论感染进程控制得再好，感染者最终还是会完全诡化……区别也不过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就好比人早晚会死一样……只不过一般人死了就死了，不像感染者，一旦感染进程突破危险阈值，如果没能及时将其“无害化处理”的话，他们便会像一颗倒计时走完的炸弹一样，轰然爆炸。
要是这个姚宇真能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哪怕只是提供了一个具有可行性的思路，那今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肯定就要颁发给他了假设诺贝尔奖基金会还存在的话。
“人类必须凌驾于诡物之上，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必须被调转过来。”姚宇说道，“在我看来，融合诡物模因，这只是一种无奈之下被迫提升自身力量的手段……但人类再怎么靠这种方式提升力量，也不可能强过力量来源的诡物。”
“这家伙脑子似乎不太正常。”宋雅容在通讯频道里小声吐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了半天，全都是废话。”
“我也觉得。”王怡表示认同。
“想要改变现状，人类必须主动出击，狩猎诡物。”姚宇又说道。
“这不就是诡物猎人正在做的事情吗？”叶萱问道。
“诡物猎人……只是在被动防御而已……这几百年来，人类可曾夺回过哪怕一寸的失地？”姚宇的语速突然降了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静……然而近在咫尺的生命体征监测设备的读数却在告诉众人，他现在的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
“你们知道‘狩猎’的真正定义是什么吗？”姚宇说道。
“你别问我，你管你自己说就行。”孙杭看了一眼手环，“你已经浪费了我九分钟时间了，如果你接下来说的内容依旧没法提起我的兴趣的话，那我想这场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在原始社会，人类狩猎野兽，是为了果腹。”姚宇死死地盯着孙杭，“而现在，我们狩猎诡物，应该是为了吞噬。”
“而拥有吞噬能力的，只有有着饕餮模因的你！”姚宇继续说道，“你是最特殊的那一名感染者，只有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诡物猎人……而其他的猎人，只能算是人类文明用来抵抗诡物入侵的可怜工具罢了。”
“就只有这个吗？”孙杭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犯困了。”
“我希望可以修改了一下对我的处理结果。”姚宇说道。
“说了半天废话，还不是怕死？”
“我不怕死，我只是想提一个建议。”姚宇说道。
“你姑且一提，我姑且一听，但我会不会考虑你的建议就是两回事了。”
“你们可以把我处决掉，也可以拿我这条命，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姚宇说道。
“你生命的价值，抵不过你犯下的罪行。”叶萱冷冰冰地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姚宇深吸一口气，“让孙杭用饕餮模因感染我，然后把我作为实验体，观察我感染了饕餮模因之后的变化。而作为一名天枢塔的高级研究员，我能给出更加清晰和准确的主观感受和反馈数据……这些东西，是那些死刑犯所没法提供的。”
通讯频道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理论上来说，饕餮模因是无法感染人类的……可孙杭偏偏就是那个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