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时期人口数量超过十万的城市并不多，几乎每一座十万人口的城市叶九都能说出名字来。而这些城市在后世基本也都成为了夏州大陆各个地区的战略要冲，不是各省各州的首府，就是重要性堪比首府的政治文化军事中心。
伴随着马蹄踏在冻土上的声响，叶九身临城下，他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隐约能分辨出两个楷书字体……
“安……远？！”叶九猛地一惊，“这是安远门？！”
盛唐帝国只有一座城市有安远门，那就是盛唐帝国的国都：长安！
这是长安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单论城市的规模，叶九都能一口咬定，眼前这座城市绝对不是长安城！
同为十万人以上的城市，十万零一人算一座；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也算一座。
而长安城的人口，则是在十万的基础上，还要多一位数。
根据各种历史文献，以及现代的考古研究，盛唐帝国的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能够容纳人口绝对超过百万！
眼前这座城市，容纳个十几万人还行……但一百万，就算是街上站满人，估计也不一定塞得下。
“这座城市肯定不是长安城……更何况，贞观皇帝在位期间，长安城又何曾陷落过……”叶九疯狂地摇晃着脑袋。
可隐约间，他觉得眼前的这座城市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很难说清楚这种变化是什么，至少在近处，是不太能察觉得多出来的。
叶九内心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拉转马头，再度回到了那个山坡上面。
回过头，他赫然发现，这座城市的面积，竟是比自己刚刚看到的时候，扩大了十倍不止！
熟悉的皇城布局，熟悉的九纵九横的经纬线，熟悉的一百零八坊……不是那座千古名城长安，又能有谁？
“我勒个大去啊……”叶九喃喃道，“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啊……”
……
……
另一边。
孙杭停了下来。
他不打算跑了。
他突然觉得逃跑似乎毫无意义。
那些疯狂的线条和色块一直环绕着他，无论他跑多远，都无法将其甩掉。
它们似乎只是想追逐孙杭，享受着玩弄猎物的乐趣只要愿意，它们随时都能将孙杭摁在自己的爪子下面。
“去你妈的，我为什么要跑？”
孙杭将怀里的女人放了下来，然后对着四周比了一个中指。
下一秒，他用力地挥出拳头，朝着面前的虚空狠狠地砸了下去。
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音响起，即便孙杭主动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但这个声音依旧钻进了那片死寂之中它们硬生生地撕开孙杭原本封闭起来的五官，将各种嘈杂的声音塞了进来。
孙杭看到了那些诡物。
他看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不计其数的气根从它的枝叶间垂落。
他看到了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不断变换着形状，时而变成现实生物的缝合体，又时而变成一些抽象得连神话传说都很难描述的东西。有的时候，它甚至直接变成溶解的血肉，在地上面蠕动着，流淌着。
他看到了一颗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就好像是太阳一般不，它要比太阳更大，比太阳更热……它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它周围的万物都在燃烧，紧接着又在灰烬之中重生。
接着又重复燃烧、化作灰烬的过程。
就仿佛传说中的凤凰，菲尼克斯。
但在火焰中轮回的除了鸟类之外，还包括了蛤蟆和蛞蝓。
他看到一条比岛屿还要巨大的鲸鱼在天空中游弋，鲸鱼张开了巨口，将一片璀璨的星河尽数吞入了腹中。
孙杭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都悬浮在半空中，他低下头，往自己的脚下看去。
他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土地。
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和原始文明的部落建筑彼此穿插，高耸的金属塔楼旁边紧挨着用茅草搭成的窝棚，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形在其中穿行着，它们时而四肢着地、匍匐爬行，时而站起身来，却又佝偻着脊背，一瘸一拐地挪动。
当孙杭定睛看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些影子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是那些能够在人类身后看到的、代表着各种各样负面情绪的阴影。
孙杭的视线突然被某件事物所吸引，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件未知事物上的时候，那东西开始慢慢变形，最后变成了三只端坐在柱子上面，仰着头，面朝着孙杭的猿猴。
“我就知道。”孙杭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在他解除感官限制的时候，他就知道三猿差不多要找上门来了……不过能够在三猿将自己踢出去之前看到这么多东西，孙杭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值回票价”了。
他感觉自己看到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在隐约暗示着自己什么，但他并不急着去思考……这种隐隐约约的暗示才是最好的，如果让孙杭直接猜到了谜底的话，指不定三猿又要强行抹除自己的记忆了。
就像上次在邱家湾时那样。
孙杭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三猿抹掉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他只能感觉到记忆里面凭空留下了一段空白……这就好像是一排整齐的牙齿中间缺了一颗似的，让人难受的一批。
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淡化，不过记忆之中倒是没有再多出来一处空白，刚刚看到的那些离奇的事物依旧能回想起来……虽然不怎么清晰，但至少也没有完全遗忘。
孙杭内心暗自做出决定，或许，是时候开始记日记了。
“正经人谁他妈写日记啊。”他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了一句。
“孙杭？孙杭！”钟苓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孙杭用力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在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昏迷不轻的王怡，钟苓则是一脸焦虑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第294章 信号弹
“孙杭？”钟苓又试探性地问了一遍。
“我没事。”孙杭摇了摇头，将脸上的雨水甩开，“刚刚吞噬掉了那只诡物，不小心有点噎住了。”
孙杭当即检查了一下王怡的状况，她体内的模因病毒已经被清除干净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王怡那些受损的模因自我修复就行了至于肉体上的损伤，对于黑龙模因的拥有者来说，只要不是被直接斩首，那都只能算是小擦伤罢了。
不过伽刚特尔的情况就有点不容乐观了不仅是肉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模因片段更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诡骸的模因介于诡物和感染者之间，本来就是属于那种“进化不完全”的残次品，天枢塔将这些诡骸改造成诡器装具供钟苓驱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废物利用的一种方式。
“你打算怎么处理？”孙杭看了看趴在泥地里抽搐的“伽刚特尔”，又转头看了看钟苓，“感觉是……没救了。”
“就按照规定来处理吧。”钟苓轻声说道。
像这种“报废”的诡器装具，按照规定来处理的意思，那就是“无害化处理”的另一种说法，只不过听上去要显得委婉一些罢了。
孙杭走上前去，用菌丝紧缚住伽刚特尔，然后右手五指并拢成刀，直接从伽刚特尔的天灵盖里插了进去。
覆在指尖的液态金属轻而易举地洞穿伽刚特尔坚硬的颅骨，幽蓝色的龙焰一闪而过，将伽刚特尔的脑浆连同它体内残存的破碎模因一同烧了个干净。
巨大的身躯头朝下跪趴着，再也没了动静。
雨水拍打在它的身上，皮肤开始逐渐溶解，露出了底下已经开始腐坏的血肉和脂肪。
孙杭转身看向钟苓尽管隔着防护服的面罩，孙杭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一行殷红的鲜血从她的鼻腔中溢出，沿着白皙的皮肤一路滑落到了下颌处。
她的脸色也很是苍白，要不是001号诡骸就站在后面扶着她的肩膀，她恐怕早就已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了。
“诡器装具被处理掉，你也会受到影响么？”孙杭问道。
“还好……只是意识链接被切断的时候，会受到一定的冲击。”钟苓解释道。
“早知道让天枢塔的人来干这事了。”孙杭说道，“我看你现在这幅模样，总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一样。”
“早点处理掉……是正确的。”钟苓摇了摇头，“濒死的诡骸意识将会失去控制，无论是消沉、哀伤亦或是疯狂，都很容易反过来影响身为适格者的我……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主动将意识链接给断开。”
“长痛不如短痛是吧。”孙杭抬头看了眼完全没有停止迹象的暴雨，转而说道，“你失去了这只大块头，本身又受到了切断意识链接的反噬，已经失去继续行动的能力了。”
孙杭一边说，一边将一枚信号弹装入信号枪，然后朝着天上射了出去。
“你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部队。”
“那你呢？”钟苓问道。
“我继续前进。”
“我要跟你一起。”钟苓又说道。
“那难不成我把老王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孙杭将怀里的老王扔了过去，001号诡骸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捞，就将老王拎在了手里别看王怡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出头，身材也很苗条，但在受到黑龙模因的全面改造之后，她的体重足有六吨多重，也就只有孙杭或者001号诡骸这样有着怪力的家伙才能把她轻描淡写地扔来扔去了。
“……”钟苓陷入了沉默。
“这是命令，你带着王怡在这里等待救援。”孙杭捡起了那些原本背负在伽刚特尔身上的样本采集装备，“对了，这些东西真的需要四个人才能操作么？”
“紧急情况下……两个人也可以。”钟苓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说道。
“那如果我一个人，但是有四只手，理论上就可以单人操作是吧？”孙杭用菌丝“编织”出了两条颀长的手臂，“如果不够的话，我还能再加几只。”
钟苓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孙杭将那体积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上几倍的设备扛到了肩上。
“你只剩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钟苓开口道，“让其他小队去完成这个任务，不行吗？”
“我们这队已经算是实力最强的一队了，尚且如此狼狈。”孙杭笑了笑，“你觉得其他几队人，情况会比我们更好吗？”
“……”
“再说了，我一个人行动，说不定成功率还更高呢。”
“……你真的觉得，我是个累赘吗？”钟苓突然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孙杭一脸无辜地说道。
“那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说实话，自打我在医院里醒来，这个世界就没给我过几次好脸色看。”孙杭说道，“我对别人的死活并不关心，如果不是因为和裴老头的交易，我也不会给联邦卖命……”
“……”钟苓没有说话，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显然有些不明白孙杭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我的朋友不算多，你算一个。”孙杭说道，“如果换做是陌生人，那我巴不得能多个帮我探路的炮灰……不过既然我把你当成了朋友，那我自然是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的。”
“在我看来，任务能不能完成，和带多少人其实关系并不大。”孙杭继续说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想，以你的家庭条件，应该也不差那份抚恤金的钱吧。”
钟苓愣愣地站在原地，向来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呈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但她没有再开口，只是目送着孙杭背着沉重的设备踩着泥泞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是不是有些失望？”王怡有些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对他来说……你只是朋友。”
钟苓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又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
“知足吧，刚刚那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王怡嘟哝道，“这家伙其实很少会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的。”
“你也算是他的朋友吗？”钟苓侧头看向了刚刚苏醒过来的王怡。
“刚刚你的回答再还给你，我不知道。”王怡叹了口气，“或许是吧。”
……
……
再次恢复了独行模式的孙杭当即加快了脚步，他不再去检查那些沿途的失联哨站，也全然无视了其他小队那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通讯信号，就那么径直朝着奇美拉十七号的方向往前走。
三猿的出现让孙杭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在这次行动中有更多的收获了……他现在想的就只有赶紧完成任务，然后返回住处，趁着刚刚那些记忆还没有模糊到难以用文字描述之前，用纸和笔将它们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