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孙杭微微皱眉。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无名岛研究所里逃出来的“安娜迪莫申娜”。
孙杭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孩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了……很显然，安娜吞噬掉了他的情绪他并不是有着超出年龄的冷静和沉稳，而是因为他已经丧失了喜怒哀乐等情绪，就如同无名岛上那些被安娜“俘获”的猎人一样。
“安娜……这家伙已经潜伏在城内了么……”孙杭不由得感到一阵烦躁。
对于孙杭来说，安娜非敌非友，很难界定她所处的阵营。但麻烦的是，这家伙并没有正常的善恶观念，对于人类的生命也极为漠视，要是发生在利州市的事情在天府城再度上演的话……
天府城的人口密集程度可要比利州市高太多了，随便在闹市区来这么一发的话，伤亡人数绝对是以十万计的。
但让孙杭有些纳闷的是，安娜仅仅只是吞噬了男孩的情绪，却没有杀害男孩……对于近在咫尺的男孩家人，她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算什么？
大餐前的小甜点？还是单纯的网开一面？
最让孙杭感到一头雾水的是……安娜居然在男孩面前自称为神……
这家伙如果是神的话，那自己算什么？
神的老妈？
这多少有点扯淡了。
孙杭宁可认为安娜只是在调戏这个小男孩而已……她会在小男孩面前现身、和他对话、吞噬掉他的情绪……这一切，也许只是她一时兴起而已。
就像是一个游荡在天地之间无所事事的一只妖怪，百无聊赖之间给自己找的一点小乐子。
在孙杭看来，妖怪这个词，要比神明更适合她。
“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我认识。”孙杭对男孩说道。
“真的？”男孩愣了一下，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不是神，她是一只很危险的诡物。”孙杭说道，“她杀过的人，可能比你记忆里能叫出名字的人还多……她之所以会饶你一命，或许只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心情好。”
“那么漂亮的女人……是诡物？”男孩喃喃道。
“你妈难道没告诉过你，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吗？”
“我妈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个。”男孩摇了摇头。
孙杭脑海里浮现出了刚刚台下那个中年妇女的形象，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
他把手枪扔给了男孩，说道：“这把枪送你了，以后再见到那个女人，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对准她的脑袋来一枪要是脑袋不好瞄准的，胸腹位置也能算是要害。”
“好，我知道了。”男孩点了点头，十分仔细地收起了手枪。
孙杭略微松了口气。
至少，安娜没有在这个男孩心中植入类似于“思想钢印”那样的东西，让男孩对于“她是神”这个说法坚信不疑……要不然的话，这件事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孙杭可不希望自己的部队里有着一个把她当成神明来崇拜的……
不对。
孙杭回忆起了自己在男孩记忆画面之中看到、听到的那些东西，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男孩似乎一点都不相信神。
就算他坚定地认为安娜是神，这种认知也不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什么影响。
“问你一件事。”孙杭开口道。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你会向神扣动扳机吗？”孙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那个神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话。”
“会。”男孩回答道。
“这就好，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孙杭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凌骁。”男孩答道。
“灵霄宝殿的灵霄？”
“凌晨的凌，骁勇的骁。”
“好名字。”孙杭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训练基地的一号学员了。”
……
……
没过多久，叶九便抱着一堆表格走了过来，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征召工作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
“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孙杭问道。
“报名的人倒是很踊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不符合要求。”叶九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补填完报名表格的凌骁，继续说道，“符合条件的成年人只有六个，未成年人，算上他在内，只有两人……而且这还只是年龄门槛，连初筛都不算……等体检完，这八个人里能剩下一个就不错了。”
训练营的年龄门槛是众人一起讨论出来的，初步定为未成年人十二到十七岁，成年人十八到四十五岁……孙杭以为这个门槛已经算是定得很宽的了，尤其是成年人这部分，对于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平民来说，三十岁以后体能就已经开始走下坡了，四十出头身体就开始发福的比比皆是……对于这种人来说，让他们跑上个一百米都能喘个不行，肯定是无法通过高强度的训练的。
“很多孩子倒是想要报名，但都被他们的家长给拉住了，毕竟像陈红娟那样的畜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父母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的即便我们给的福利待遇再好。”给叶九担任助手的杨涟在一旁补充道。
“陈红娟是谁？”孙杭有些好奇地问道。
“凌骁的亲生母亲。”杨涟摘下了墨晶，折好塞进了衣兜里面，“就是刚刚在台下问你福利待遇的那个中年妇女。”
“那叶九怀里抱着的这一大沓报名表……”
“我一开始看大家这么踊跃，直接就把报名表发了下去，让他们自己填写……谁知道收上来之后发现就没几份符合条件的。”叶九抱怨道，“得亏在分发报名表的时候我还一再强调了年龄限制的，感情他们没一个听进去啊……”
“填写表格的大多数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杨涟说道，“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通过训练，而是打算以自己的生命给家人换取一份丰厚的抚恤金，以及离开蜀州的机会。”
“通俗点讲，这群人，就是拿命来和我们碰瓷的。”叶九说道。
“那另一个报名的未成年人呢？”孙杭问道。
“那个小女孩是个孤儿，家人都在龙岩垒事件之中遇难了，没人拦着她。”杨涟解释道。
“先把符合条件的报名者送到研究所去，先进行体检和心理状态审查。”孙杭说道，“这个六号安置营的人大部分来自于附近的居民区，这里受灾情况较轻，居民撤离及时，大部分难民家庭结构完整……招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到时候换个孤儿多点的难民营，应该会有不少符合条件的年轻人报名。”
“你这话说得……”杨涟瞥了孙杭一眼，“好冷酷。”
“我当初刚刚苏醒的时候，你和我说话的语气可没好到哪里去。”孙杭当即反击道，“就差没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签卖身契了。”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杨涟冷哼一声，“我那时候打交道要么就是厚颜无耻的老赖，要么就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我还以为你和他们都是差不多的人……”
“我不信你没看过我的档案。”孙杭习惯性地朝她比了个中指，“上面写了我是老赖还是写了我是死刑犯了？”
“好吧……我承认，我可能只是将习以为常的工作态度带入到了你的身上……”杨涟长吁一口气道，“但问题是你那时候的档案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一片空白，就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只能把你当非法流民看待了……如果你需要道歉的话，我可以……”
“道歉就免了，建议来点实质性的赔偿。”
“……你想要什么赔偿？”
“现在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问你要。”
“我警告……不……我建议你，最好别太离谱。”杨涟有些警惕地打量了孙杭一眼。
“放心，肯定是你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杨涟抿了抿嘴唇，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从那沓档案之中抽出了角上做着特殊标记的一份，说道，“至于这份档案，需要你亲自确认一下。”
“这份档案怎么了？”孙杭接过档案，翻看了起来，“姜雨，二十六岁，女，天府城本地户籍……哟，居然还是联邦一级射箭运动员，还拿过不少奖项呢……这不是难得的人才吗？如果给她定制一件弓箭类的诡器装具的话，她应该能最大化发挥自身的特长……”
“你先别急着高兴，翻到第三页，疾病状况那一栏。”杨涟说道。
“哦……”孙杭翻了两页，找到了杨涟说的那一栏，在这一栏上，赫然写着“胃癌晚期”四个大字。
“她退出天府城射箭队的原因就是因为去年查出来患上了胃癌，而且还是恶性程度最高的印戒细胞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杨涟说道，“我向她就诊的医院调取了她的病历……她的癌细胞扩散得非常迅速，已经没有了动手术的必要，最后采取的是姑息治疗。化疗和放疗交替进行……尽管天府城射箭队和联邦政府为她发起了几次募捐，但她的家庭并不算富裕，高额的治疗费依旧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所以？”
“我认为……她报名参加训练，可能也是为了那一笔抚恤金。”杨涟说道，“我不认为一个癌症晚期、必须得靠化疗和放疗维持生命的病人能经受得住那种高强度的训练。”
“她的家人呢？”
“父亲早逝，只有母亲和一个妹妹，母亲在天府城理工大学的食堂工作，妹妹今年刚刚上初中。”杨涟说道。
“让她通过吧。”孙杭说道。
“如果你是在可怜她的话……你完全可以把这笔钱直接给她，然后送她们一家人离开蜀州，你有那个权限。”杨涟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没必要让她参加这种对她来说必死的训练的。”
“谁说必死的……”孙杭瞥了杨涟一眼，“你去把她找来，问她一件事被癌症活活折磨致死，或者，成为一名‘健康’的感染者，她选哪个。”
“你是打算把她……”杨涟双眼微睁，“这恐怕不符合规定……宋雅容那件事属于‘紧急避险’，不用追究责任，但姜雨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是原则性问题，感染者绝对不能主动去感染正常人，哪怕对方自愿也不行。这条规定如果被打破的话……”
“你死脑筋啊？”孙杭顿时有些无语，“就不能让她遭遇一点什么小意外，然后生命垂危，边上能救她的人又刚好只有我一个，这不就行了？再说了，你不会以为研究所里的那些活体实验，就一定都符合这些规定吧？”
杨涟看了看孙杭，又看了看被塞回手里的档案，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点头道：“……好吧，我会去安排的。”
“我们这是在救她，而不是在害她。”孙杭说道，“至于那什么破规定，就让它滚一边去吧。”
第242章 负面形象
“我有一种预感。”杨涟看着孙杭说道，“你要是一直这么乱来下去，早晚会捅出大娄子来。”
“嘁，你这话说的……”孙杭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残垣断壁，“人类文明的世界现在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娄子，如果因为害怕捅出更大的娄子而什么都不做的话，和坐以待毙又有何区别？”
“你这家伙，现在怎么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叶九在一旁啧啧称赞道，“你看杨涟同志那想要反驳却又憋不出词儿来的样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在孙杭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叶九可没少被杨涟那犀利的言词给怼过虽然按照职位来算，叶九还能算得上是她的半个上司，但杨涟怼起来人可不会在乎这个。
也怪不得她在遇到孙杭之前，干了那么多年跑腿的活儿，却始终得不到升职的机会。
“你继续笑吧，我工作去了。”杨涟甩给了叶九一个白眼，拿着一叠档案离开了。
“凌骁！”孙杭对着站在一旁发呆的男孩招了招手，“你遇见那个女人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就在安置营旁边。”凌骁回答道。
“带我过去看看。”
……
废墟就在六号难民安置营的旁边，凌骁曾经就住在这里，一家六口人挤在一个五十平米不到的廉租房里……他们还不算是这个小区里情况最糟的，就在他们隔壁，那家人算上老人孩子总共有十一口人，房间拥挤得像是一个沙丁鱼罐头，就连三平米大小的阳台上都不得不摆上一张折叠床，用以缓解房间的压力。
对于他们来说，难民安置营的条件其实不比原先的居住条件差多少……至少在安置营里，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干净的睡袋，帐篷内的空间也远比之前逼仄发霉的小隔间要宽敞。
孙杭和凌骁两人走在废墟间，他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因为读取了凌骁记忆的原因，这里的不少事物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位置曾经是一栋塌了一半的危楼，大部分的住户都搬走了，至少少数没条件搬家的人还住在里面，楼道里则是有着不少流浪汉的地铺，那些脏兮兮的被褥上到处都是破洞，顺着这些破洞能够看到里面已经变成黄褐色的棉花。
这里则是小区里的活动区，只不过那些运动器材早就已经年久失修，不少器材甚至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基座，单杠和双杠之间拉着几米长的麻绳，这是小区居民们公用的晾衣架，凌骁的母亲经常会因为争夺晾衣架的使用权，和楼下那几家的主妇们发生口角。
再往前走十五米，右转，那片废墟就是凌骁曾经的“家”说是“家”其实也不完全准确，因为房子是租的，而且租金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如果这个月月底凌骁的父母还是没法缴纳租金的话，房东就会把他们从这里赶出去。
感谢龙岩垒，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凌骁家本来生活条件还算可以，住的地方也要更靠近天府城市中心一点，只不过因为他父亲沉迷炒股，还特别相信一些网络上的神秘大神的指导言论，不仅把自己半辈子的积蓄赔了进去，就连房子和车子也全部都抵押掉了。
在凌骁的记忆，父亲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股民，反而更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而凌骁的母亲，则是在一次去寺庙烧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枚金戒指，从此就变成了一名极其虔诚的信徒，甚至不惜问亲戚朋友借钱也要去寺里将那尊“开了光”的观音菩萨塑像给请回来。
虽然母亲从来不告诉孩子们这尊塑像花了多少钱，但在一次父母的争吵中，他听到父亲咆哮着问母亲“花八万八千八去买这东西回来干什么？！这钱还不如让老子拿去抄底之前看好的那两支股票！要是我那时候有钱，现在早就赚翻了！”
凌骁不知道为什么一尊二十公分高的铜像为什么要那么贵，但母亲把这玩意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而最让孙杭无语的是，凌骁的父亲在被妻子拉着拜了一次菩萨之后，第二天持有的股票竟然涨了，这让他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每天拜菩萨拜得比自己的妻子还要勤快。